<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b style="font-size:22px;"> 奇怪!在北京居住了這么多年,每當我站在自己家的高層建筑的陽臺上憑窗眺望,總覺得我是站在延安的寶塔山上;每當我望著遠遠近近的許多高樓大廈,腦海里幻化出的,竟是許許多多高聳入云的寶塔;而腳下川流不息飛馳而過的各種車輛,竟酷似延河水奔騰的波濤,此起彼伏,永不停留!我終于明白了,那黃土高原上的延安,那象征著延安的寶塔,那養育了我們全家的延河水,在我的生命里,是如何刻骨銘心!是如何的永生難忘!</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人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而我的家鄉,我們祖祖輩輩生活的地方,我的父親孔厥(原名鄭志萬,又名鄭云鵬)出生的地方,就是比天堂還要美的江南魚米之鄉——蘇州。父親有一個姐姐四個妹妹,他因此成了祖父祖母倍加疼愛的寵兒。我的母親陸先引,也是一個上海人。我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只生了她一個孩子,她是一顆掌上明珠。而我卻出生在黃土高原延安的一個土窯洞里!我因此與延安結下了情深似海的不解之緣……</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1937年,父親接近了一些共產黨人,接受了馬列主義思想。他放棄了宜興縣測量隊技術員的工作,在宜興辦起了《抗戰日報》。也就在那年,父親和母親一起參加了“上海文化界內地服務團”,到了漢口。1938年,他們又參加了“漢口戰時書報供應所”。當時,這些組織都是中國共產黨領導的進步團體,在這里,他們更多地接受了中國共產黨的影響,決心到革命圣地延安去,跟著共產黨干一輩子革命。可是,那時我的母親剛剛生了我的姐姐不足十天,父親考慮再三,只得對母親說:</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要不,你帶著孩子先回蘇州老家去,等孩子大些,我再來接你。”</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然而,母親怎能在這場全民抗日的救亡斗爭中袖手旁觀冷眼以待?而祖父祖母對父親的百般寵愛,五個姑姑對父親無微不至的照料,早已形成了父親生活上的依賴性。讓他獨自去延安,母親怎能放心得下!母親望著襁褓中的嬰兒,愁得茶飯不思!父親只得耐著性子等待。這時,國民黨開始封鎖去延安的關口,形勢已經相當緊迫,再不當機立斷,怕是去不成了,父親急得仿佛熱鍋里的螞蟻一般!</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他們只得橫下一條心,忍痛把出生不足十天的頭生女兒送到漢口一家英國人開辦的育嬰堂里,至今下落不明。他們打起背包,毅然投向革命圣地延安去了。一路上,母親拖著產后虛弱的病體,父親挑著簡單的行李和一捆書籍,歷盡了國民黨層層設卡的阻撓和刁難,歷盡了旅途的勞頓和困苦,艱難地一步步向延安走去。沿途兵慌馬亂、民不聊生的景象,更加堅定了他們的決心。他們把所有能賣的能當的東西統統當賣一空,當他們風塵撲撲到達延安的時候,真是兩手空空一無所有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在延安,他們找到了黨,回到了盼望已久的家。也就在這年,他們雙雙入了黨,成了一名真正的革命戰士。父親在這里找到了發揮自己寫作天才的用武之地,他的文學作品開始嶄露頭角。那時,父親在魯迅藝術學院文學系學習,而我的母親先是在陜北公學學習,畢業后也到魯迅藝術學院學習。父親除了學習,還要搞創作。母親則除了學習,不但要料理家務,有時還要隨父親一起下鄉。在父親的作品里,也滲透了母親無數的心血和汗水。</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當我呱呱墜地來到人間的時候,我第一眼看到的是母親憔悴的面容和那短短的頭發;是父親滿臉的胡茬和熬紅的雙眼,還有他們身上統一發的灰布衣裳。我在父母忘我地工作和學習中一天天長大。在延水河畔、在魯藝的土窯洞里,真不知父母在我進入甜蜜的夢鄉時,曾經有過多少個不眠之夜啊!父親給我起了一個非常可愛的名字:小西。因為我出生在祖國的大西北,出生在黃土高原上的一個土窯洞里。如今,早已年過耄耋之年的我,依然深愛這個名字。每當母親和身邊的親朋好友稱呼我這個小名時,心頭總會彌漫起一股淡淡的甜蜜……這,就是我對延安、對延河水、對父母的永久的紀念!</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黃土高原的冬天,北風呼嘯,黃沙彌漫。父親和母親隨“邊保劇團”到八路軍一二零師下連隊實習,一邊給戰士們當文化教員,一邊向戰士們學習,體驗生活。那時,為了配合宣傳,鼓勵士氣,父親經常編寫小劇本,甚至還編陜西地方戲秦腔小戲,深受廣大群眾喜愛。一次,父親和戰士們一起搞了一個活報劇,劇名叫做《英勇犧牲》,是說一個革命戰士被浮后堅貞不屈,最后英勇犧牲的故事。情節并不離奇,但當時的創作情景卻是十分感人的:院子里,擺著一張十分簡陋的桌子,父親坐在中間執筆,左邊是指導員,右邊是連長,幾個戰士站在對面。就這樣,邊唱秦腔邊表演邊創作。這對一口軟綿綿嗲兮兮的蘇州口音的父親來說,是何等的困難!有時他情不自禁搖頭晃腦煞有介事地唱上一段串了味兒的秦腔調,那情景,實在令人失聲發笑……我的父親就是這樣開始他在延安的文學創作的。</b></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吃慣了江南大米的父親,到延安吃那小米子,就覺得嗓子眼兒里“拉”得慌,真是難以下咽。還有那洋芋(土豆)和南瓜,無論怎么吃也不是個味兒。但他從不流露出來,只是默默地吃著。吃完,還學著當地老鄉的樣子,酒足飯飽似地抹一下嘴唇和下巴。母親原本還擔心從小被我的爺爺奶奶和五個姑姑嬌寵慣了的他,一定受不了這種苦。看到他吃完飯后美滋滋兒的樣子,才消除了內心的擔憂,放心地笑了。其實,父親早就饞得無以復加了。一天,父親摸著口袋里幾個津貼費,猶豫了好一陣子,終于下決心買了一副豬大腸,他好開心喲!手里拎著那豬大腸,興沖沖走進門來,一邊大叫:</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先引,快來看,我買的豬大腸多粗啊,肥極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母親一看,真是哭笑不得。原來那大腸里滿滿當當全是污物,怎能不粗!母親在父親的額上輕輕地篤了一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咳,你——呀!”</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當母親把豬大腸拿到延河里去費勁地沖洗干凈,煮到鍋里時,父親竟象個饞嘴的孩子,急不可待地圍著鍋臺直轉,還一口口地咽著涎水。這段豬大腸,沒有任何調味品,就那樣白水煮煮,放點鹽,父親竟吃得狼吞虎咽、旁若無人!好一陣子他才發現母親沒有吃,不等嘴里的東西咽下去,就用筷子點點大腸,示意母親也吃。看著父親的饞相,母親哪里舍得吃呢?多少日子了,這是第一次吃大葷的東西啊!母親溫柔地笑笑說:</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你吃吧。我、煮的時候就吃過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延安的生活是艱苦的,許多人比我的父母更艱苦。但是大家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咬著牙挺著熬著,誰也不叫苦,內心里都在盼望著革命早日成功,到那時,吃什么沒有呢?然而,也出現過個別不僅吃不得苦,而且牢騷滿腹怨天尤人的人。于是父親的諷刺性小說《過來人》(又名《一個非黨布爾什維克》)一問世,就引起了一定的社會反響,受到了廣大讀者的喜愛和文藝界領導的注意。1939年10月19日,周揚叔叔在給老舍的信中盛贊了父親的才華(《延安文藝運動紀盛》151頁)。</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后來,父親和葛洛叔叔、洪流叔叔、古元叔叔等青年,背著簡單的行裝,被派到邊區農村去深入生活、體驗生活,并做著鄉政府的工作。在川口區碾莊鄉,父親擔任了除奸(治保)副主任。他住在折家畔,跟鄉長折艮開住在一起,跟折艮開的關系也很好。按照組織上的規定,下鄉期間一律不搞創作,全心全意地投入工作。工作是緊張而繁忙的。雖然是除奸副主任,工作卻是五花八門包羅萬象。白天,父親與農民一起,在春寒料峭的山坡山刨地、送糞。肩頭腫了,手上打起了血泡,疼的火燒火燎,他卻一聲不吭,默默地干著。晚上,召集村民會,幫助他們組織生產變工隊、互助組,組織春種秋收,還要搞除奸、搞文化衛生、交公糧,幫助農民識字學文化等等工作。開完了會,往往已到深夜,第二天還要接著勞動。然而,就是在這樣的深夜,累得渾身象散了架子,往熱炕上一躺,那種熨貼、那種舒適,誰都會免不了呼呼地睡去。父親卻不!他在思索……祖祖輩輩生活在城市的父親,怎么也想象不到農民的生活竟是如此艱辛!對農民的深切同情,使他碾轉反側,難以入眠。</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那時,下鄉的同志按規定吃的都是派飯,即今天一家明天一家輪流負擔。這樣不僅減輕了農民的困難,更使深入生活的同志擴大了接觸面,廣泛了解了農民的生活。父親每到一家,農民們總是把連對自己的孩子都舍不得給吃的東西,做了給他吃。端起飯碗,父親常常感動得難以下咽。那一張張布滿皺紋的黧黑的臉就象自己的母親。農民樸實善良的品格深深地打動了他。他真切地體會到農民翻身求解放的迫切心情,體會到農民對毛主席對共產黨無比熱愛和滿懷的期望。父親決心轉向寫農民的題材。然而,他那軟得“流湯”的蘇州話,和那土得“掉渣”的陜北話,怎么往一塊兒對呢?父親以驚人的毅力,決心從頭學起。他訂了一個小本子,遇到方言土語就記下來。他抓住一切空余時間,在農民的田間炕頭,問啊記啊。有了這本自編的語言小“詞典”,父親就連吃飯走路都在心里默默地背著記著,真不知他在這上花了多少心血!</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一次,母親給父親洗衣服,把那小“詞典”順手放在炕沿上,忘了。年幼的我不知那是什么物什,拿起翻來覆去地把玩。玩兒得不耐煩了,就一篇篇撕下來扔到地下。看那白紙片兒飄飄地落下去,煞是好看。正玩兒得高興,父親發現了,一把奪過剩余的本子,急哧白咧地怒吼:</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玩,玩,玩!!這也是你玩的東西嗎!!”</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父親直氣得怒目圓睜臉色煞白,顫抖著嘴唇半天說不出話來。突然,他一把抓起我狠狠地打起來,一邊憤怒地說:</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還哭!還哭!”</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直到母親進來拉開了父親,他才氣哼哼地坐在炕沿兒上,兩只眼睛還恨恨地盯著我……那是母親認識父親以來他發過的最大的一次脾氣。晚上,麻油燈下,父親忙于寫作,母親坐在旁邊,精心地整理被我撕壞的小本子,不能粘連的,便重新寫好。幾十年后的今天,提起此事,母親還意味深長地說:</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咳,那次,你就差點兒撕掉了你爸的半條命哪!”</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如今,當年與父親一起下鄉的葛洛叔叔和洪流叔叔(這兩位叔叔我在1990年時曾經拜訪過他們)回憶起當年的情景,都異口同聲地說:</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你的父親對自己的工作和文學創作都是非常嚴肅的。他性格內向,不愛說笑,但他十分善于觀察,善于思考,又及時地記下了不少筆記和日記。他是很刻苦的。正因如此,他才能寫出許多深受讀者歡迎的作品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1942年11月14日周揚叔叔又在《解放日報》撰文《略談孔厥的小說》,對父親寫的《郝二虎》、《苦人兒》、《父子倆》、《鳳仙花》和《二娃子》等作品給予了高度評價。他說:</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作者寫了農村中的新人物、新事情。在口語運用上,尤其獲得卓越的成功。這些語言是新鮮活潑的,沒有空洞概念,也沒有故意修飾,從它們,活生生地表達了農民的真實心理,反映出了新舊思想的對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一次,父親患了紅眼病,周揚叔叔知道了,親自給他聯系到和平醫院住下,并給醫生寫了條子說:</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這是一個青年作家,很有前途,請務必治好他的眼睛!”</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不僅如此,周揚叔叔還把自己的馬借給我的母親騎,好使母親能夠及時照料我的父親。</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1943年4月11日,肖三在《解放日報》撰文《可喜的轉變》中提到:“小說方面的有孔厥的《苦人兒》、《父子倆》都試用民間形式和民間語言。”</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毛主席《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發表后,父親更加深入農村,努力克服自身的小資產階級思想情調,向農民學習,向農民靠近。這時期,父親發表了《一個女人翻身的故事——記邊區女參議員折聚英同志》。它把父親對勞動人民的深厚感情,把父親對人民群眾翻身得解放的由衷慶幸,表現得尤為突出。正如嚴家炎的評價說:</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開始創作和成名都略早于孫犁的,有孔厥。孔厥善于抓住生活中的病態和缺陷,進行剖析和表現。作家以冷靜的態度,深刻地揭示了生活的矛盾。”又說:“寫于文藝座談會之后的《一個女人翻身的故事》則是歌頌解放區、表現新人物新氣象的好作品,與原來的格調有了明顯的變化。孔厥創作面貌的這一變化,在當時解放區的文學創作中,是有一定的代表性的。”(《中國現代文學史》第三策335頁)</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1946年8月,郭沫若在《滬文化界熱烈歡迎解放區文藝作品》一文中寫道:</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孔厥的《一個女人翻身的故事》把一位女英雄折聚英的一生寫得活靈活現,比讀一部長篇還要有味兒。”(《解放日報》)</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也就在父親全身心地投入寫作的時候,我有了大弟小凱。那時,我的母親被組織安排在一個名叫“小小合作社”的小賣部里工作。在這里,母親在陜北公學和在魯藝所學的知識簡直一點也用不上。母親只得每天學習業務,學習珠算,學習管理帳目,簡直忙得不可開交。孩子的出世,給他們的工作和創作帶來了許多困難。于是,繼我那送在漢口育嬰堂的姐姐之后,父母只得忍痛把他送了人。接著,又把二弟哈爾也送了人。后來居然想把我也送掉!這回,母親直哭得死去活來,無論如何也不答應了。天下的父母誰不疼愛兒女!(這點在我做了母親以后體會得格外深刻!)作為一個女人,一個母親,為了革命,為了事業,她剜掉了自己的心頭肉,親手送掉了三個兒女!她再也無法忍受這感情的折磨了!再也忍受不了這生離死別的痛苦了!然而,她比誰都更明白,她那早在奔赴延安時不出滿月便長途跋涉的身體,在接連生了我和兩個弟弟之后,更是得不到良好的休息和營養的補充,真是一天不如一天。而繁忙的工作,料理不完的家務,有時還要幫助父親抄寫稿件,她深深地感到了自己的力不可支……正在母親哭得雙眼紅腫茶飯不思、父親撓頭搔耳束手無策的時候,組織上幫助他們解決了問題:決定把我送到保育院去!</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那天,對時間格外吝嗇的父親,竟然破例和母親一起去送我。父親拉著我的左手,母親拉著我的右手,我高興得連蹦帶跳連喊帶叫,灑下一路兒時的歡笑……在山坡上,父親母親采了許多山丹丹花插在我的頭上,父親動情地說我就是一朵可愛的山丹丹花……</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保育院是我全新的家。我有了更多疼我愛我的媽媽,有了許許多多最親密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我們一塊兒睡覺、一塊兒游戲,吃一樣的飯、穿一樣的衣、受一樣的共產主義教育。一次,在母親接我回家的路上,我看見一家鋪子門口,擺著好多又大又亮的紅棗兒,我的眼睛立碼兒亮了,饞得直吮自己的手指頭。我停下了腳步,問母親:</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媽媽,這么多棗子,咋還不發呀?”</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一句話問得母親難以回答,她真不知該如何向這么小的孩子說明這個問題。就在母親稍一猶豫的時候,我飛快地抓了一把棗子(其實只有三個),跑開了。母親追上我搶回了棗子還給主人,主人寬厚地笑笑說:</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幾個棗子不算啥,就給娃娃吃吧!”</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說著,又抓了兩把棗子給母親,母親說啥也不要,那人就把三個棗子給了我。我哪里舍得吃。第二天,我把三個大紅棗兒帶到保育院,毫不保留地給身邊的小朋友每人“發”一點兒,一丁點兒……這就是保育院對我們共產主義教育的一個縮影;這,就是保育院對我們各種教誨中最閃光的饋贈!</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俗話說: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做父母的,誰不想把自己的孩子打扮得漂漂亮亮呢?然而由于當時條件有限,保育院的小朋友穿的都是統一發的灰布衣裳,有的嫌大有的嫌小,很不美觀。那是一個炎熱的夏季,我回到家里,看見母親把各種各樣顏色的八瓣梅(陜北的一種花兒,我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就按它的花型給它起了個好聽的名字——八瓣梅。許多年后我才知道它真正的名字叫做:格桑花)平攤在一塊兒微黃的白布上,用指甲蓋兒在上面不住地揉搓,花瓣上的顏色汁液就奇跡般地印在了白布上。一朵一朵、一瓣一瓣,隱隱綽綽、濃濃淡淡,在一片沒有邊線的朦朧中,竟透出了無比的嬌艷!母親就用這塊自制的花布,給我做了一件衣裳。我那天穿著這件美麗的衣裳,羞澀又快樂得不知所措。母親目不轉睛地端詳著我,眼里充滿了內疚和疼愛的淚花。在保育院里,我的八瓣梅衣裳不知引來多少小伙伴們艷羨的目光!然而,第二次回家再去保育院時,我卻說什么也不肯再穿,因為小朋友們誰也沒有啊!也許,現在的孩子們會認為我當時的這種行為是多么幼稚可笑!但我們的保育院,無論老師阿姨,無論兄弟姐妹確確實實做到了有福同享、有苦同受。正因如此,幾十年后,同學們的名字可以忘記、模樣也可以忘記,而那深深的情,卻溶匯在生命中永世不能忘懷……</b></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延河水嘩嘩地流著</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山丹丹花兒紅紅地開著</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一天天歡樂地笑著</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長大了</b></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不久,父親為了寫當時的勞動英雄吳滿有,特地到吳家棗園與吳滿有同吃同住同勞動,并隨吳滿有一起去給毛主席送代耕糧。領袖、英雄、青年作家三個人雖然南腔北調,彼此說話都聽不太懂,比比劃劃交談得卻十分熱烈。到了吃飯的時間,三人的交談依然意猶未盡,主席就再三留他們吃飯。飯桌上,主席說父親的作品他篇篇都看了,而且非常喜歡。父親萬萬沒有想到,主席在那樣嚴峻的革命形勢下,在日理萬機的繁忙工作中,竟然抽出時間來讀一個青年作者的文學作品,這真使他激動得無以復加!談到《一個女人翻身的故事》時,主席還幽默地說:</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文章寫得很好,很有意義,就是題目太長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這件事深深地激勵和鞭策著父親,他決心更加深入到農村中去,不僅熟悉生活,體驗生活,而且要努力改造思想,從生活中提煉出更多更好的作品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后來,父親又寫了《吳滿有故事》、《人民英雄劉志丹》、《外國朋友看著我們》、《劉志丹》等作品。這時候,父親的創作風格無論從那方面說,都更加成熟更加完善了。尤其是他的語言樸實無華,通俗易懂,深受廣大讀者的好評。至此,父親成了陜北很有名氣的青年作家。而我的母親,依然為工作兢兢業業地忙碌著,依然為父親的創作全心全意地奉獻著,依然為養育子女辛辛苦苦地操勞著。后來,母親被調到保育小學去教語文和音樂,她依然默默地盡心盡力做好工作。1959年,母親作為全國群英會主席團的成員,毛主席親自接見了她。當然,這是后話。一個人的能力有大小,只要你經過了努力,就算沒有白活。母親的一生,雖然沒有輝煌,卻也閃亮著光彩。</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如今,幾十年過去了,在我的記憶里,多少事情已經淡忘。延安,這塊火熱的土地,依然是我記憶中最最向往的地方。那山,那水,那窯洞;那父親的汗珠,那母親的淚水;那山坡上我和小伙伴一起擠暖暖,那山腳下我和小伙伴一起碰拐拐;那朝陽下做的早操,那延河畔打的水漂;那石板上寫的人、手、口,那背不完的小九九……噢,多少忘不掉的清晨在腦海里浮現,澎湃出朵朵浪花的延河水;多少扯不斷的情思在心坎兒里纏繞,擰成無數條無形的線,把延河水與我永遠相連!</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噢,你,圣潔的延河水啊,是你,養育了我們一家!</b></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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