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回 鄉(xiāng) 記</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離開曾經(jīng)朝夕相處的同學(xué)和曾給與我深刻教育的農(nóng)村大伯大叔，離開曾經(jīng)生活工作過的第二故鄉(xiāng):彭市公社楊頭林場整整半年了，每當(dāng)回憶起下鄉(xiāng)那些難忘的日子，懷念之情便油然而生。今天，我們五位同學(xué)又坐上了去林場的客車，怎么不心情激動(dòng)，歸心似箭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丹 坳 新 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經(jīng)過一上午的客車煎熬，我們終于到達(dá)了我礦第一個(gè)知青點(diǎn)彭市公社丹坳林場，走進(jìn)林場如同走進(jìn)鮮花的海洋:果園內(nèi)，一大片桃李橘梨，枝枝綻新芽，樹樹花怒放，蜂飛蝶舞，百鳥啁鳴。各種盆栽花木:水仙月季蘭花玫瑰，姹紫嫣紅，令人眼花繚亂。茶園里，一群姑娘正在采茶，歡歌笑語，隨風(fēng)飄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丹坳林場離公社不遠(yuǎn)，交通便利，是知青進(jìn)山出山的必經(jīng)之路，我們常到此落腳。隨著一陣鐘聲響起，人們收工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喂—同學(xué)們好！”我大聲疾呼。</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來客人了，歡迎，歡迎！”我們立刻被同學(xué)們包圍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這是你家搭來的信，這是你家?guī)淼奶?。”我打開黃挎包，忙著取東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喲嗬，你到底是回來了！”隨著一個(gè)洪亮的聲音，一只粗大的手落在我肩上，回頭一看，原來是“草魚”來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和他是發(fā)小，他小時(shí)候調(diào)皮得像一條活蹦亂跳的“草魚”。記得他有次把一個(gè)大秤砣套在自己的脖子上，還“呼哧呼哧”地挺著脖子跑得歡呢！他現(xiàn)在是大隊(duì)團(tuán)支書兼林場會(huì)計(j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倆緊緊地握手，我認(rèn)真打量他:還是這么高大，還是這么樂呵呵的，只是消瘦了一些，但一雙大眼炯炯有神！只是曬黑了，但一雙大手卻分外有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跟著他上樓，一陣風(fēng)嘩啦啦地?fù)P起墻上的滿壁信箋，我不由自主地在大批判欄前止住了腳步:刊頭，二個(gè)知青同仇敵愾地?fù)]著鏈刮，憤怒地向那條頭上貼著“變相勞改論”標(biāo)簽的大毒蛇挖去，欄兩邊寫著:“堅(jiān)持鄉(xiāng)村，反對(duì)倒退”！我一眼看出，這是草魚的杰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上了樓，我認(rèn)真環(huán)顧這間小小的“會(huì)計(jì)室”，床邊一張舊條桌，桌上一把油亮的算盤，床上有本《會(huì)計(jì)基礎(chǔ)知識(shí)》，枕邊還有本《果樹嫁接方法?！罢?qǐng)坐！請(qǐng)坐！”他挪過一條凳，遞過一杯水。我記起一件事來:他父親快過生日了，想要他回家一趟。他打斷我的話:“現(xiàn)在春耕這么忙，我回得去嗎？實(shí)在是對(duì)不起他老人家了！”我無言以答，因我最了解他:公而忘私，這就是他的脾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忽然，房門“吱”地一聲開了，閃進(jìn)一位拖著長辮子，辮梢扎著兩只白蝴蝶結(jié)的姑娘來，她就是賀妹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她腸胃不大好，只能進(jìn)軟食，但農(nóng)村沒面粉面條，怎么辦？她就熬粥吃，或蒸缽子稀飯吃，仍堅(jiān)持天天出工，月月滿勤。</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這時(shí)，隨著樓梯響起“噔噔噔”的腳步聲，一個(gè)赤著腳，高挽褲腿的中年人闖了進(jìn)來，他就是在這里帶隊(duì)的張茂生同志。下鄉(xiāng)以來，他一直與知青同吃同住同學(xué)習(xí)同勞動(dòng)，經(jīng)常不辭辛苦，跋涉在丹坳楊頭和壩頭三個(gè)知青林場之間，同學(xué)們親切地稱他為“張老師。”</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你們都來年終結(jié)算啦？一路辛苦了！”他拉著我的手，熱情地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哪里哪里，還是老師辛苦了！” 我高興地回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于是，他關(guān)切地詢問起我在礦里的情況來:在哪個(gè)隊(duì)工作，工作面條件怎樣，要多注意安全啦……等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末了，他又關(guān)心我的學(xué)習(xí)來:“哎，小劉，現(xiàn)在你還經(jīng)常寫作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呃，寫是寫，就是沒時(shí)間，”他說“時(shí)間是擠出來的，只要你堅(jiān)持不懈地寫下去，我看你還是會(huì)有出息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心里感動(dòng)了:是的，下鄉(xiāng)以來，張老師在生活上對(duì)我關(guān)懷備至，在政治上對(duì)我循循開導(dǎo)，特別在學(xué)習(xí)上給我許多的幫助和鼓勵(lì)，今后，我能否不辜負(fù)他的一片苦心，我心里茫然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這時(shí)，只聽廚房響起一陣清脆的哨聲，炊事員邱懷英放開特有的大嗓門叫了起來:“哎—開—飯—啰！”</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楊 頭 嶺 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下午，我們向楊頭進(jìn)發(f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你們看，那飛瀑像銀練一般，那澗水藍(lán)瀅瀅的，多好看呀！還有這一大片竹林生機(jī)盎然多可愛呀！”我們邊走邊欣賞著楊頭嶺的秀美風(fēng)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說真的，不知什么原因，我對(duì)楊頭的竹子有這么的愛，又愛得這么深。你看吧，一場大雪，別處的竹子被大雪壓得折裂了不少，但它們?nèi)砸桓α⒃谀抢铮嗔耍淞耍哺Y(jié)實(shí)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望著這竹林，一件往事浮現(xiàn)在我眼前:那是初上林場的一天凌晨，一陣春雷和瓢潑大雨把我們從睡夢(mèng)中驚醒，接著我們睡覺的茅棚里四處都“滴答滴答”地漏起雨來，同學(xué)們只好卷起鋪蓋，有的抱頭坐在床上打盹，有的坐在灶前烤火。天明雨歇了，我漫步走進(jìn)了這片竹林，獨(dú)自坐在那棵楊梅樹下，想起家中的老父老母，想起幾天來餐餐的老菜湯生活，還想起那漫長的今后（當(dāng)時(shí)傳說礦里三年不招工），我暗自落淚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怎么啦，想家了？”忽然響起一個(gè)親切的聲音，抬頭一看，原來是慈祥的老場長，他挨著我坐下，和我談了很多，和我談了很久。末了，他語重心長地說，“這里條件艱苦，但能磨煉一個(gè)人的意志，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呀！”從那以后，我暗自下定決心，一定好好干下去，絕不辜負(fù)老人家的期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還記起了一件事:一天，老場員卜師傅安排我一個(gè)人去把白術(shù)（一種中藥材）地里的草割掉。這草長得和苗一樣高，我也不認(rèn)識(shí)這藥材，就連草和苗一把割掉十多兜了。老場長來了，他氣沖沖地指責(zé)卜師傅不該安排我一個(gè)人去割草，卜師傅就和他吵起來了。當(dāng)時(shí)，我害怕極了，就坐在柴堆上哭起來了，老場長馬上過來安慰我，好再對(duì)這事并沒深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注意，過河了！”同伴提醒了我。趟過湍急的小河，翻過高高的山梁，我魂縈夢(mèng)繞的第二故鄉(xiāng)—彭市楊頭深坳林場就呈現(xiàn)在眼前:半山腰，坐落著一棟土磚樓房，時(shí)下正在炊煙裊裊。屋一側(cè)是茂密的竹林，另一側(cè)是潺潺奔流的溪水。屋后是滿坡芳香飄逸的蘿卜油菜花。屋前是滿溝嘩啦啦隨風(fēng)起伏的粽葉……這一切，構(gòu)成了一幅最美的圖畫，最美的音樂。對(duì)它，我是這樣熟悉，我是這樣迷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老場員胡大伯正坐在門口吧嗒吧嗒地抽旱煙，看見我們來了，他趕快迎了上來，大家熱烈地握手寒暄，我送給他一包《火炬》牌香煙，老人家高興極了。他還告訴我們:幾個(gè)妹古崽到山上出工去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胡大伯給我們每人遞上一碗“楊頭茶”，看見我們來了，他異常興奮，滔滔不絕地向我們打開了話匣子:“自從你們招工走后，幾個(gè)妹古崽情緒一落千丈。張老師來這里住了十多天，天天和她們出工，促膝談心，做細(xì)致的思想工作。她們終于轉(zhuǎn)變了，又有說有笑了，干活的勁頭也更高了！今年“三八婦女節(jié)”，她們被公社評(píng)為三八先進(jìn)單位。胡大伯越說越高興，那滿嘴的白胡渣激動(dòng)得一抖一抖，像朵綻開的山菊花，他豎起大拇指嘖嘖稱贊:“這幾個(gè)妹古崽，個(gè)個(gè)都是好樣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走出廳屋，看到林場的大門框貼著一幅褪色了但很醒目的春聯(lián)，寫的是:鐵手劈開千叢棘，紅心綠化萬重山，橫批是:志在林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看著這豪言壯語，望著那漫山遍野蔚然成林的杉樹，我不僅感慨萬千:是啊，這連綿起伏的山地，不僅是為社會(huì)主義培育棟梁之才的沃土，更是造就無產(chǎn)階級(jí)革命事業(yè)接班人的大熔爐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夕陽西下，山上的人們收工了，只見楊頭四姐妹走在前面，她們頭戴草帽，扛著鋤頭，風(fēng)兒不時(shí)揚(yáng)起她們肩上的白毛巾，晚霞在她們身上鍍上了一層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這時(shí)，同學(xué)長伢子把小手指含在嘴里，朝山上打了個(gè)響亮而又悠長的呼哨。從這熟悉的哨音里，山上的姐妹們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我們，她們也紛紛向山下打起口哨來，這一聲聲哨音在山谷中久久地迴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們連忙前去迎接，于是走進(jìn)了那片竹林，抬頭仰望，只見萬桿竹梢涌起一陣風(fēng)潮，一根根筍殼初落的幼竹像一柄柄利劍刺破這綠色的竹濤，直指藍(lán)藍(lán)的天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入夜時(shí)分，我們到林場會(huì)計(jì)那里年終結(jié)算，領(lǐng)到了自己走向社會(huì)以來辛勤勞動(dòng)的第一筆報(bào)酬:——六十八元錢，我們大隊(duì)每個(gè)勞動(dòng)日是五角四分，我心滿意足，這很不錯(cuò)了，因?yàn)橛械拇箨?duì)每個(gè)勞動(dòng)日還只有三四角錢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回到我原來居住的小房間，我點(diǎn)燃一盞小煤油燈，—這是我因三人共用一盞燈不方便，而自己掏錢買的。多少個(gè)黑夜，它曾與我二胡獨(dú)奏到深夜；多少個(gè)夜晚，它曾伴我寫信習(xí)作到天明；這明亮的火苗啊，把這十多平米的小房間照得亮堂堂，把一張張興奮的笑臉映得紅通通的，更照得人們心里暖烘烘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今晚，林場格外活躍，分別半年的同學(xué)又歡聚一起，打開了收音機(jī)，玩起了撲克牌，我又彈起了心愛的秦琴，同學(xué)們唱起了知麻子自己的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藍(lán)藍(lán)的天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白云在飛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金色的揚(yáng)子江畔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可愛的南京古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阿拉的家鄉(xiāng)……</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撫著這琴，我感慨萬千:這油光發(fā)亮的琴柄呀，曾留下我多少細(xì)密的指紋？這錚錚發(fā)亮的琴弦啊，曾與我們歡歌相處度過了多少難忘的晝夜！在那不平凡的日子里，你曾與你的伙伴——笛子二胡一道，為我們奏出了多少動(dòng)人心弦的樂曲？當(dāng)我痛苦時(shí)，你為我低聲嘆呤；當(dāng)我疲勞時(shí)，你與我娓娓交談；當(dāng)我興奮時(shí)，你為我放聲歌唱！現(xiàn)在，我們雖然分離了，而你并沒有因此而沉默，在女同學(xué)手中，你以更嘹亮的歌喉在楊頭嶺上縱情歌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們收拾桌子，擺上碗筷，于是女同學(xué)穿梭似地忙開了:端上一碗熱氣騰騰的糯米糍粑，土豆湯，還有鮮筍木耳炒臘肉，還有一盤油炸花生米，再加上我們買來的點(diǎn)心:蘭花根，餅干，外加二瓶青梅酒。緊接著，一次具有偉大歷史意義的大會(huì)餐開始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屋前，山頭那燒荒的山火在向縱深延伸，那沖天的火光把天空映得通紅，仿佛不讓黑夜在楊頭降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屋后，那嘩嘩的溪水，那颯颯的松濤，猶如千軍萬馬在奔騰，仿佛不給楊頭以片刻的寧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此時(shí)此刻的楊頭嶺呀，沉浸在一片歡騰之中……</span></p> <p class="ql-block">我們幾個(gè)男同學(xué)即將招工回礦了，多想在林場照張相呀，可惜沒有照相機(jī)，于是我拿張紙和鉛筆，坐在旁邊的山頭上，畫下了這張畫，以示紀(jì)念。</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壩 頭 的 早 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第二天清早，我獨(dú)自下山來，大步流星地趕往壩頭林場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呼一口富有春天氣息的山林空氣，望著路邊那一棵棵正在舒枝展葉蓬勃生長的杉樹，壩頭林場那一張張熱情可親的同學(xué)笑臉仿佛就在眼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說實(shí)在話，壩頭的同學(xué)，我最熟悉不過，而壩頭林場我卻太生疏了。由于我不喜歡走動(dòng)的緣故，下鄉(xiāng)以來，僅到壩頭林場玩過一次，因此，每當(dāng)我與同學(xué)在街上相逢，就要受到一次又一次的責(zé)備和三番五次的盛情邀請(qǐng)，今天，好不容易來到彭市，若再不上壩頭去看看，真會(huì)受到良心的自責(zé)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剛踏上林場，正在洗衣的張妹子，提著鐵桶的三改，還有系著圍裙，握著鍋鏟的金子，都飛快地迎了上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同學(xué)們辛苦了！”我滿面春風(fēng)地問候大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歡迎，歡迎！宇宇礦來的工胖子！”（工人）。她們連蹦帶跳地嚷起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喲！—成資，今早上是什么風(fēng)把你刮到這高山駿嶺上來了？”一位扎著短辮子，身穿荷色上衣的胖姑娘沖著我叫開了。她叫梅香，是這里有名的“哈哈大王”。記得她初上林場時(shí)，由于思想不安心，整天愁眉苦臉，還哭過鼻子呢！后來在老場員的耐心開導(dǎo)下，經(jīng)過一段時(shí)間的勞動(dòng)鍛煉，她心情開朗了，勞動(dòng)積極性更高了，去年還加入了團(tuán)組織呢。現(xiàn)在，她和壩頭幾位“哈哈姑娘”們一道，一天到晚樂哈哈的，無論她們走到哪里，哪里一定就會(huì)哈哈連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心在林場身在礦，春風(fēng)送我回故鄉(xiāng)！”我也打趣地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話音剛落，她們又哈哈大笑起來，笑得那么清脆，笑得那么響亮，連山谷都在這笑聲中震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的確，和她們?cè)谝黄穑鞂⑹强旎顭o窮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走進(jìn)了林場場舍，廳屋里，擺著一條松木木工凳。這是叢明同學(xué)去年林場起家時(shí)，從山上就地取材做成的。這時(shí)，叢明正在推刨，那透明的刨花隨著刨子的快速推走，象玉帶似的從刨口飛旋而出，撒了一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又在做什么玩意兒？”我翻弄著幾根刨好的木方問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做個(gè)碗柜，食堂用的！”他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好家伙，你這個(gè)土木匠大顯身手了！”我由衷地贊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哪里！哪里！”他擦擦汗，靦腆地說“立足林場，自力更生嘛，這是我應(yīng)該做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是的，壩頭林場知識(shí)青年白手起家的精神著實(shí)令人欽佩。當(dāng)初，他們上山初建林場時(shí)，蒸籠是借大隊(duì)的，餐具是借私人的，其他更是一無所有?？吹竭@種情況，叢明同學(xué)用自己的錢買了一套木工用具，一有空就摸索著學(xué)木匠功夫，不久陸續(xù)為林場做了餐桌、凳子，洗臉架等日常用具。他做出來的東西，不但美觀大方，而且很扎實(shí)，連一些正宗的木匠師傅都對(duì)他刮目相看了。不多久，他這個(gè)“土木匠”外號(hào)也就“院子里打鑼——名聲在外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廚房里，金子正在做飯，只見她揭開鍋蓋，迅速地從熱氣騰騰的蒸籠里端出一缽熱飯，再輕輕地用手指抵著缽子邊，然后飛快地一旋轉(zhuǎn)，就翻過來罩在另一缽飯上面。望著她那嫻熟精彩的動(dòng)作，我“噗嗤”一聲笑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不燙手么？”我擔(dān)心地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才不會(huì)呢，我天天和它們打交道，當(dāng)然不會(huì)燙著我的手嘛！”她眨眨眼，詭秘地笑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你別看她身材這樣小巧，下鄉(xiāng)以來倒是蠻勤快的，別人去年只出了一百多個(gè)工，而她卻出了二百多個(gè)工哩。門前坪里，幾個(gè)女同學(xué)正在圍著大木盆洗刷蘿卜，我走過去，一邊幫著洗蘿卜一邊詢問生產(chǎn)情況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楊頭林場的同學(xué)們訂出了今年的生產(chǎn)規(guī)劃，你們訂了沒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當(dāng)然訂了，不過，我們訂的不是一年，而是三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三年？”我詫異地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當(dāng)然啦”，三改興高采烈地演說起來:“再過三年，我們林場就大變樣了，那時(shí)，滿山是杉樹，滿坡是果園，滿溝是羊群，滿天是蜜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被她那詩一樣的描述迷住了，她簡直就是一位偉大的畫家，正在描繪那壩頭美好的未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她接著說下去:“然后，從大隊(duì)修一條馬路上山來，林場再添置一臺(tái)拖拉機(jī)……”</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對(duì)極啦！那時(shí)候，我去學(xué)開拖拉機(jī)！”快活的張妹子不知什么時(shí)候出現(xiàn)在我們身后。她高高地昂著頭，兩眼正視前方，手中握著的鞋刷仿佛就是操縱桿——她儼然一位勇敢的拖拉機(jī)手，驕傲自豪地說:“每天，我駕著拖拉機(jī)把一車車木材送到木材站去，又把一車化肥拉上山來?！彼秸f越高興，禁不住手舞足蹈起來:“如果你下次再來我們壩頭，又遇見了我并招呼停車的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就趕快來個(gè)緊急剎車！”我滿心歡喜地插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不行！”只見她果斷地右手一揮，以司機(jī)口吻俏皮地說道:“喂，你沒看見車廂上寫著不準(zhǔn)人貨混裝的字樣嗎？看見了吧，好了，對(duì)不起，拜拜！”她神氣十足地把腳一蹬，雙手一擺，嘴里“突突突”地一聲喊，撥開人群一陣風(fēng)似地“開”進(jìn)屋里去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哈哈哈……”，人群中突然爆發(fā)出一陣開心的笑聲，棲息在屋檐下的喜鵲嚇得撲楞楞地慌忙向樹林里飛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這時(shí)，林子間熱鬧起來了:那些歡躍在樹叢中的各種鳥兒，紛紛張開長短不一的嘴巴，放開粗細(xì)不等的嗓子，嘰嘰喳喳地叫成了一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瞬間，旭日撕開薄霧，冉冉騰出山巔，那破霧而出的一道道耀眼的霞光，猶如千萬枝彩筆，正在描繪這壩頭的早晨，這壩頭的春天……</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九七四年七月五日</p><p class="ql-block"> 寫于宇字煤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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