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李云鵬</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i>李云鵬,1937年生于渭水源頭之五竹鎮。曾有一段軍旅生涯,此后從事最長的職業是文學雜志編輯。曾任《飛天》文學月刊主編。中國作家協會會員,著有《憂郁的波斯菊》《三行》《零點,與壁鐘對話》《西部沒有望夫石》《篁村詩草》等詩集及長篇敘事詩《牧童寶笛》《血寫的證書》《花兒魂》,散文隨筆集《剪影,或者三葉草》等。</i></p> <p class="ql-block"> <b>編者按</b> 父親雖然在家鄉僅度過了短短14年的少兒時代,但家鄉的人和事卻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且隨著歲月越來越清晰地閃現在他的腦海,常常講起來神采飛揚,甚而手舞足蹈。那清貧而充滿趣味的美好日子,那古老的渭河源頭舊時的鄉人、鄉俗、鄉情,成為父親不能忘卻的記憶。年事已高的父親遂有了再次動筆的沖動,便有了以下這一篇篇帶有鄉土味道、趣味十足的短文呈現。短文以真實的聞見為本,但顯然有一定藝術加工(有些篇或是二三人事的揉合)。故而父親把這個短文集-——《村巷夜譚》,稱作“記述鄉野村夫俗事的筆記小說”。</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15px;">——李田妹</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歲寒三友”眼里的畫匠爺</b></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 上篇:“容膝”宅孕生的狂歡節</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失聯多年的畫匠爺回鄉那時,據說,肩上只一條褡褳。裝的啥?沒金沒銀,一個畫盤,幾支畫筆。有興趣追索者,才理出個大略的輪廓:走出校門后,孤身上蘭州欲找個營干。適逢三幾欲上敦煌的四川人路過蘭州,需相伴隨員。偏好畫紙上涂抹幾筆的其后的畫匠爺,欣然隨之,遂有寄身敦煌莫高窟七八年之久的機遇。至于給畫名之后溢出國界的張大千掌過畫盤事,卻是翻過多年后人口里漸漸明晰,并確證了的。</p><p class="ql-block"> 在<b>“歲寒三友”</b>眼里,畫匠爺最多出現在兩個地場:臘冬時節在裝扮村鎮社火的畫師的廳堂,畫匠爺是一尊笑佛;而在篁巖寺,畫匠爺便是莊嚴到有時令你生畏的板了面孔的塑佛。不過,兩個場合的老畫師卻都是<b>“歲寒三友”</b>樂于親近的老爺爺。</p><p class="ql-block"> 此處當然不是畫匠爺筆下最常出現的彩墨<b>“歲寒三友”</b>;而是老畫師對三個少年的賜名。</p><p class="ql-block"> 時令已到不宜廟堂作畫的時候。天空有薄云悠悠地移動,幾星似乎身無所寄的飄雪,緩緩地貼近初冬的土地,漸漸有了掩不住地面的薄薄的覆蓋。畫匠爺收拾了畫盤一應器物,準備下山了。山門口突兀闖進三個純然是隨意嬉鬧而來的十一二歲的村童,遇相熟的老畫師,甜甜地響響地呼出:“爺爺!”畫匠爺抬頭一望飄雪,低首看到衣著穿不緊成、某處并顯破絮的少年,大笑著舉起大拇指,隨口賜給三個憨娃娃一頂桂冠:<b>“歲寒三友”</b>。筆者有幸在列。</p><p class="ql-block"> 這桂冠,他們珍重地保存了一生。此后,每得鄉聚,必有攀登篁巖寺之行,似乎已成慣例。他們攀鐘咀,他們鉆貨郎洞,他們拜不食周粟的夷齊堂,他們擁抱夫妻樹……每每盡興而歸。</p><p class="ql-block"> 在畫匠爺賜名<b>“歲寒三友”</b>的童小眼底,畫匠爺只在兩個地場有持久的現身:松竹簇擁的一座禪院并十八間佛窟的篁巖寺;每年臘冬時節,操辦村鎮社火的場合:畫匠爺并不寬綽的庭院。此兩處可說是老畫師半生的糾纏。</p><p class="ql-block"> 最早最多出現在“歲寒三友”眼里的,是臘冬時節畫匠爺并不寬綽的家室。這社火,這每年必“出馬”的莊農人的狂歡節,每每在畫匠爺的家室拉開序幕。突出存乎我輩印象里的是,竹里村兩家社火并出的那個火火的年節,那個年節手忙而腳不亂的的老畫師。</p><p class="ql-block"> 每在臘月籌辦社火的時候,竹里村的大社火(相對于此后的娃娃社火)的社頭,就得陪著笑臉聽畫匠爺的一頓批削:“叫名百十戶的川啊鎮的,不及人家三十來戶的王二溝、石頭溝,人家社火出馬,火火地獅子、長龍、旱船、八面鼓,震得樹梢子都給人家拍巴掌呢,山會上把人耍盡了。看咱川的社火隊,多少年就一面老得沒眉眼的大箍桶,咚,咚,咚……敲打不出一個歡場子,聽得樹上的麻雀兒也丟盹呢。你百十戶人家的竹里村,就寒磣得推不出一個八面鼓嗎?”罵得社頭一臉堆笑地作揖。</p><p class="ql-block"> 實在說不上因由,<b>“歲寒三友”</b>記憶里,我村的大社火,確乎年年一面老重老重的桶子鼓,一人吃力地背著,一人揮動兩棒鼓槌,敲出幾響沉悶。相對于人家的八面鼓,寒磣得叫人臉紅。</p><p class="ql-block"> 說歸說,罵歸罵,彈嫌歸彈嫌,畢竟是家鄉的社火,畫匠爺手里的畫筆仍有流麗的揮灑,精心打扮,如打扮一個新嫁娘。在十數家社火亮彩的山會上,竹里村社火隊也有過人的一面:《小放牛》《三娘教子》《怕老婆頂燈》《張連賣布》《倆親家打架》……諸多演藝小戲,亮過別家的社火,總吸來攥堆聚伙的浪山人。而畫匠爺筆出燈籠的花鳥彩繪,一向亮眼,在廟會上,幾次被欣賞著偷偷揭去。畫匠爺一笑而過:“補畫一張的事么。”</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攝影:漆平</span></p> <p class="ql-block"> 年年如此。畫匠爺也不記得,他的畫筆為竹里村推出過多少架社火了。畫師嘴里的小罵有過,小贊也不缺:“除了少個八面鼓,別方面呢?也還能給人撐面子。”</p><p class="ql-block"> 竹里村的老竹叢里,錚錚然倏忽冒出一叢新筍:<b>娃娃社火</b>。村鎮小學歡度校慶,熱心師生動了個新鮮念頭,趁寒假,搞起了娃娃社火。</p><p class="ql-block"> 不只竹里村,大到此方鄉縣,這等娃娃社火也是沒有前例的新創。說透徹點,最初是幾位師生一時熱情的遐想,純然白手的創意。意外地被老校長首肯,并熱心推助。</p><p class="ql-block"> 然空手捏不出個泥娃娃。資費之外,誰扎燈誰彩繪……那得有個設計師,有個操手人。村社視野,人們眼睜睜圈定了畫匠爺。老校長抱拳請師,畫匠爺爽然應承:“一下推出兩架社火,這是竹里村今年的雙響炮。<b>就下夜,我也得助力這樁盛事</b>。”義不容辭,畫匠爺做了“娃娃社火”的名譽社頭。</p><p class="ql-block"> 娃娃社火的出世,給畫匠爺添了快樂的忙亂。老畫師的彩筆,格外盡心地裝扮了此方鄉縣史無前例的憨娃娃社火。</p><p class="ql-block"> 因了“史無前例”,在日子窮緊的當時鄉村,也頗犯了些難辛。為籌集資金,每逢集日,三幾個口舌伶俐的尕學生,手持一個寫有“娃娃社火”字樣的硬紙牌,沿街呼請攤販支助。“爺爺,爸爸……”口干舌燥地呼響之后,是深深的鞠躬。多呢少呢,皆有慷慨:幾膀線、幾張紙、幾毛錢;甚乃大到一兩元紙票的捐助。加上大班同學提著口袋沿村巷呼助,家境如裕人家,會有一升兩升大豆的支助。還有幾宗校外尕娃家長“講價錢”的支助:“給我家尕娃一個耍燈的份兒!”竹里村堪稱創世紀的娃娃社火就這么辦起來了。</p><p class="ql-block"> 在這個鄉縣,畫匠爺因一支畫筆而為人所知,幾處寺廟留有識畫人輕易能辨出的他的墨痕。每近年關,會有一些應景畫事,不多鄰里人家主房的壁上,或燈壁上,便有出自老畫師的一幅純墨色的“歲寒三友”,或其別的著色或不著色的蟲鳥花卉小畫幅,隨意揮灑,卻從不題款具名。但對畫匠爺,有些事可隨意,卻不能隨意言酬謝,否則,你至少會遇個不展脫的臉色。畫師坦然出言:“這些碎錢,我在別處掙了。”你可以在青稞將熟時,送一碗嫩青稞碾磨的“麥索”(笑納),或秋里一缽軟化了的剝皮梨(笑納),大到那些年茂密的林柯里尋常可以捕捉到的羽翎斑斕的一對野雞(笑納)……。</p><p class="ql-block"> 附近鄉鎮也偶有登門求畫的。縣城某個小有交識者,直戳戳先自掌出幾枚銀橢橢求畫。沒見一筆就亮錢,是老畫師的忌諱。畫匠爺斜眼一掃:“我看上的是你家膠輪大車里掌轅的那匹黑駿馬。”對方的舌根就僵住了。畫匠爺遂笑追一句解尷尬:“舍得了,南門邊家爺尕鋪子的陜青茶先順著半斤來;再開闊,城里‘興順榮’鋪子的綠豆糕先順著一包來。”這不過是莊伙里傳講的俗事罷了,不曉得有無水分的滲入。確定的是:他的收費,必定是畫成后的商議,多時是:<b>“你看著給。”</b></p><p class="ql-block"> 但有一樁藉畫“敲詐”倒是實確的事。</p><p class="ql-block"> 娃娃社火少不了畫匠爺特殊的支助:除了竹木材料費,除了消費的紙張顏料,畫匠爺斷然言明:<b>不取工價</b>。尤其不能忘卻老畫師的幾筆“敲詐”:“先順著三兩升大豌豆來,再說畫!”就把求畫的幾位相熟的老朋友愣住了,罵一聲:“早前亮幾個尕錢,推人家出門。老了嗇皮了!”畫匠爺面不改色;“此一時彼一時也。嘴上不抹點兒,我可是睜眼不認人。”幾位老友乖乖兩升三升如繳“皇糧”——老畫師竟這般樣為娃娃社火籌資,村學校長贊說:“功大了。”</p><p class="ql-block"> 具體議到娃娃社火的細事,名譽社頭的畫匠爺,大不說,小不說,先于他人講價:“別的先不說,這娃娃社火,<b>得先有個高聲大嗓的八面鼓!</b>”不容置辯補七字:<b>“這個響聲少不了!”</b>這讓人想到畫匠爺對沒有八面鼓的大社火的批削。畫匠爺提醒,王二溝的八面鼓有備存,租價想來有商量的余地,跑個腿動個嘴的事嘛。又批削:“有人一提租人家的,還怕傷臉。怕傷臉你不會置一套嗎?”所指自然又是大社火了。</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取自“定西融媒”</span></p> <p class="ql-block"> 一肩挑雙擔,畫匠爺開始了他的沒有加班費的加班加點。</p><p class="ql-block"> 僅僅扎兩架社火的竹子燈架,就是費時活。忙促了畫匠爺的幾個兒孫輩,幾個靈巧的大班學生趕來做了幫手,這其中少不了<b>“歲寒三友”</b>。旱船是大活,畫匠爺大聲靠付給稍顯耳背的木活高手老王木匠:“把手藝顯出來!”</p><p class="ql-block"> 畫匠爺的三間居室兼畫室的廳房,被畫匠爺戲稱為<b>“容膝之宅”</b>——簡陋到僅能<b>“容膝”</b>。這應該出自陶淵明的:<b>“倚南窗以寄傲,審容膝之易安”</b>吧。正壁上有畫匠爺自畫的中堂:松竹掩映的一座山寺,配有樸拙的手書聯對;</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i>竹密不妨流水過</i></p><p class="ql-block"><i> 山高豈礙白云飛</i></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簡易的農舍便透出一股清雅的書香氣。寒冬臘月,這<b>“容膝之宅”</b>卻變成打造村鎮社火的喧鬧之所。燈架之類待畫的物件,堆滿半個廳堂,趕熱鬧的尕娃們,加上三五湊熱鬧的莊稼漢,地下就塞得滿滿,“容膝”之宅就更顯得局促了。畫匠爺不覺煩,倒覺得差使尕娃們取放燈架諸事,順手多了。</p><p class="ql-block"> 揮筆之間歇,午餐時節,家人若端上一碗雜面攪團,炕席上的小炕桌,此刻就擺有兩小碟油潑辣椒和韭菜咸菜,外加苦苣蘿卜絲酸菜。老畫師一邊吃一邊談笑,稀疏的山羊胡子抖動處,溜出幾句襲自村巷頑童的逗趣口歌:</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i>尕老漢,</i></p><p class="ql-block"><i> 睡著炕上吃攪團。</i></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熟悉這口歌的尕娃們便同聲接唱:<i>“攪團軟,尕老漢吊下臉,攪團硬, 把尕老漢吃出病。”</i>便逗來一堂屋的笑聲,畫匠爺笑得有點兒嗆飯。</p><p class="ql-block"> 每在畫匠爺用飯時,家人總會端上一瓦盆熱氣蒸騰的煮洋芋,給傳遞燈架的小幫手、或湊熱鬧的看客們填嘴。鄉間愣娃幾顆熱洋芋下肚,口渴了,就便半馬勺涼水,免不了悄悄造出些怪氣味。畫匠爺就叫罵:“臭包蟲,滾出去!”但靜啞啞一屋都是面不改色的“無辜者”,不見紋絲動靜。</p><p class="ql-block"> 畫燈籠是費工夫的事,四邊形,六棱形,三數十盞。盤腿坐炕,像一尊塑神的老畫師,一副老花鏡架在鼻梁上,旋轉著白紙糊好的燈架,信筆揮灑,靈動有姿的花鳥蟲魚便活現紙上。每有得意之筆,畫匠爺先自推遠,拉進,有一種尋味其中的自賞,然后亮給地下的一伙憨娃娃:“好不好?”那神態,那腔調,和悅得令娃們可以忘乎所以。得到尕娃們扯長脖子的回應“好!”老畫師一臉憨娃娃般的沉醉,竟至嗨嗨地笑出聲來。就忘了剛才斷喝娃們中吃熱洋芋喝涼水的“臭包蟲滾出去!”的事了。</p><p class="ql-block"> 畫匠爺也有意想得到的“累”:娃娃社火加重了負荷。這年,除了大年初一,老畫師就再沒有歇緩的日子。再剛強的人也有個累的時候。偶見停了手頭活,點燃那棒卷煙,悠然吐出一圈煙云,會有閉目片刻的歇息。背依土墻的片刻歇息,間或變成咽喉間的呼嚕。(那是真累了!)醒事的娃們便輕腳碎步溜出廳房門,在窗外小院中懂事地不放高聲,靜候畫匠爺一聲呼叫,又趕去支應老畫師的差使。</p><p class="ql-block"> 那是個多雪的冬天。一場雪加一場雪,畫匠爺的廳房照舊不空。前來湊熱鬧的人伙里,不乏裹肚(小棉襖)露著棉絮,紐門兒不全,亮出一點兒小肚皮的“風寒不入”的尕娃,</p><p class="ql-block"> 雪天的堂屋,熱炕上只一個煨茶的紅泥小火爐。屋地陰潮,有娃娃冷得跺腳呢。畫師就叫罵家人:“沒長眼嗎?看不見站在冰地下的娃們凍得呵咻咻地?”遂厲聲下令:“北房那個大火盆不會搬過來嗎?”</p><p class="ql-block"> 木架紅泥大火盆點燃了劈柴,雖然有少許柴煙,老畫師受得了(但將手邊的窗扇輕輕推開一條縫走煙)。誰人敢說別話?</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攝影:張建平</span></p> <p class="ql-block"> 這些娃娃伙里,有在校的學生,更多是無緣進入校門的孩子。他們那種希圖擠入娃娃社火的渴望,向往尕手里掂一盞花燈,甚至觸摸到八面鼓的鼓槌……變作許多眼神里小小的火花,畫匠爺讀得出來。</p><p class="ql-block"> 不惟畫匠爺讀得出來。某天掌燈時分,村學老校長特意拜訪畫師,商榷娃娃社火細事。巧了!主題是給校外娃娃參與機會的設想。老畫師止不住一聲高笑:“我正想張這個口呢!”</p><p class="ql-block"> 這口風走出畫室,二天畫室就顯得愈發窄扁了。多了一些呵咻咻的男娃娃不說,詫見三兩個女娃娃,手扳門框子探頭探腦。直到老畫師收攬了攤子,娃們才五味雜陳地散去。畫匠爺就追一聲高笑:“等著!有你娃娃亮身手的時候!”果不其然,之后出馬的娃娃社火里,差不多有小半是校外的尕娃。畫匠爺笑有高聲:“這才叫<b>竹里村的娃娃社火</b>。”這娃娃社火自然便吸來更多捧場的:有娃們的娘老子,更少不了惜疼孫輩的拄杖而來的爺奶輩,給校園主辦的娃娃社火添了異樣的色彩。</p><p class="ql-block"> 粗茶淡飯苦茶煙。彩筆的千百回婉轉,造出一架架竹里村特色的民間社火。這是一種塑造,為苦憔之地的莊農人塑造狂歡節。那近乎平易的、年年若此的流程,在畫匠爺意識里自有一種純粹的托付感,他因此有一種全身心投入的沉醉。</p><p class="ql-block"> 一架大社火,一架娃娃社火,在老畫師的手上憐愛地舉起。竹里村的農家,實實在在地享受了一場<b>“自歌自舞自開懷,無拘無束無礙”</b>雙倍的狂歡節。</p><p class="ql-block"> 娃娃社火出馬那天傍晚,龍王廟里敬過神香,便鼓樂喧天地撲向畫匠爺浮有一層薄雪的場園,謝師。老畫師少見地身著長袍禮帽,攜全家老少迎候。孫輩接連燃響鞭炮雙響炮,濃濃的硝煙中,舞獅、跑船、八面鼓……震落了場邊樹梢上的碎雪。有雪粒落到畫師衣領,專注觀看社火的畫師似乎全然不覺,出自農家的老畫師,完全沉浸在歡慶的氣氛中,連額角的皺紋中都洋溢著歡欣。</p><p class="ql-block"> 社火群里爭得要角的<b>“歲寒三友”</b>的舞獅組合耍得尤其搶眼。耍罷,誰也沒有想到,在八面鼓的輕輕點擊下,在引獅人的引領下,獅子出人意料輕腳碎步、一步一點頭地移向畫匠爺,遂有一種撒嬌乳羔般的偎依。夜幕掩映下沒人察覺,有一拘老淚靜靜地落在雪地。</p><p class="ql-block"> 如此年年。打造泥土里滾爬終年的莊農人的狂歡節,畫匠爺清瘦一身的站在那里。</p><p class="ql-block"> 細心的諞三爺有確定的計數:畫匠爺一生為竹里村造出了二十二架社火,外加一架娃娃社火。</p><p class="ql-block"> 是的,畫匠爺日漸稀疏的白頭發,是一年年沿著時序走白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24.10.28渭水源頭—海口</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攝影:楊曉冰</spa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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