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因材施教。凡聰明好學而又愿執(zhí)弟子禮者,專門施教。黃侃嘗說:“為學須天資、人力與師承三者并備,而師承不過聊助啟發(fā),非即學問;至講堂之中講義尤非學問所在,首宜舉而焚之,自求多識。”又云:“近人通弊,莫過于懶踐實學,務獵虛名,須致術業(yè)無幸致之理,與其為千萬無識者所譽,寧求無為一有識者所譏。”因為如此,黃侃治學極謹,立教極嚴,“孺子可教也即教”,不可教也,即“裁抑之不少貸”。對在堂上聽課者,他不認為都是他的弟子,真正是他心目中的弟子,必須是勤奮務學,而又愿執(zhí)弟子禮者,才算。說來,這也是師承:在日本時,章太炎、劉師培、黃侃三人每聚一起,無所不談。但一說到經(jīng)學,有黃侃在,劉師培便不開口。后來到北京大學,黃侃向劉師培執(zhí)弟子禮之后,他才盡快傳授經(jīng)學。這一點,在黃侃腦海里打上了深深的烙印。<br><br> 在北京大學時,有個學生叫楊伯峻,他和黃侃的長子念華是好朋友,他的先叔楊樹達和黃侃也是很好的關系。楊伯峻考取北大后,去見叔父,叔父說:“你在北大學習,一定要拜師。”<br><br> 楊伯峻懵然,問:“拜什么師?”<br><br> 叔父說:“要去拜黃季剛先生為師。”<br><br> 伯峻問:“叔叔,怎么個拜法,我還不清楚。”<br><br> 叔父告訴他:要到季剛師家,用紅紙封上十塊大洋,還得向他磕頭。<br><br> 楊伯峻聽著,覺得磕頭還有點不好意思。<br><br> 叔父看出來了,批評說:“有什么不好意思呢!我們過去讀私塾,磕頭比你磕得多得多,一到學校,先要磕孔夫子的頭,他是大成至圣,然后磕先師的頭。行拜師禮,除了第一次外,四時八節(jié),都要給老師送禮,這樣才能贏得老師的歡心,真心實意地教你。學問的得來是不容易的,十年寒窗,含辛茹苦。怎么能隨便地就把知識傳授給你?”<br><br> 楊伯峻虛心地聽著叔叔的誡訓。叔叔還說:“你不知道,季剛才華橫溢,學問大得很,文字學、聲韻學、訓詁學,當今沒有誰能超過他;文學、史學,諸子百家,無所不通。你去后,不向他行拜師禮,不磕頭,得不了真本領。你非磕頭不行!”楊伯峻出于無奈,只得去季剛師家。季剛師對有些老宿,時有譏彈,但對學生,特別是誠心誠意上門拜師的學生,確是非常熱情的,一見伯峻去后,請他上房里去坐。楊伯峻把紅封套取出來放在桌上,說明拜師的誠心,跪下去磕一個頭。季剛便說:“從這時起,你是我的門生了。"<br><br> 在北大還有一個學生叫劉賾,一天,黃侃給學生們講課,他瞥見劉賾所持講疏有所涂寫,課后,取而視之。然后向劉賾說下課以后,到寓相見。當時劉賾以鉛筆畫于冊首,系一惡詩,適為所察,生怕要受批評。及于寓見面,黃侃詢問他的姓名、籍貫,劉答:廣濟人,叫劉賾。<br><br> 黃侃即問:“有號悔復先生者,汝知其人乎?”<br><br> 劉答:“是為先祖。”<br><br> 黃侃拍案驚喜道:“汝,我通家子也。令先祖昔與先君交厚,猶有手跡懸于敝廬。頃視汝所為詩,似可教,故令來見,果然名德之后。倘欲及門,吾所愿也。”<br><br> 劉曰:“今既在校受業(yè),不已為先生弟子乎?”<br><br> 黃曰:“今之講堂中學生,未可遽以弟子相待。”<br><br> 劉賾領會先生之意,遂再拜成禮,喜出望外。<br><br> 在北大通過拜師而入黃門的學生有十余人。其中有平湖的張文樹、海寧的孫世揚、成都的曾緘、長沙的駱鴻凱、遼寧的金毓黻、上饒的自鐘歆、諸暨的樓巍等等。季剛師對這一部分人“開小灶”。楊伯峻說,有段時間,季剛師給他們開講《尚書》,每天從下午兩點鐘起,一直講到四點。在這一百二十分鐘中,季剛師幾乎不大休息,只是在抽煙喝茶時才不得不把嘴唇用在別處。本來在學生來聽講之前,他要求大家?guī)跸戎t的《尚書孔傳參正》,可在講授時,卻不大說王先謙的注解,只講他的心得。他說“王先謙的注解,你們早已看了,何必我講?”四點鐘以后,并不走散,只是大家走動走動,季剛師便又講他近日看了什么書,這書怎么好,或者怎么不好。他喜歡談南宋詞,尤其喜歡吳文英的詞,這是自朱孝臧以來的詞壇風氣,如詩壇都爭學江西詩派一樣。這種閑談,學生都感到很有興趣,也更有益處。季剛師覺察到,以后逐漸把較多時間用于天南地北地談學術源流,談新近買的和看的書,談詩詞和駢文,幾乎他有什么心得,便談什么,有時甚至談太炎先生最近寫的文章。有一次,季剛談到有一位山東半島的某太夫人,作六十大壽。這位太夫人在清末民初,系男女平權的倡導者,和章太炎相識,一定要請?zhí)诪樗鲏坌颉L走@時卻不贊同男女平等了。壽序怎么寫呢?他還是想出了寫法:就是緊扣她的男女平等倡導,大段地進行敘述,而結尾卻寫:“詰朝登芝罘之巔,東望日出,回顧落月,其平如引繩,斯蓋引觴稱壽之時也。”這是暗用《尚書偽孔傳》和《孔穎達疏》,雖然“其平如引繩”,只是暫時一現(xiàn),終究是日出越高,月落則不見了。表面祝壽,實是把男女比成日月,不能平等。這種文章,寫得巧妙。黃侃告誡學生說:“太炎師的文章,你們讀它時,不能輕輕放過,要細咀碎嚼,反復詠味,才能得其精髓。”楊伯峻認為:季剛師的這些閑談,對他們有比較大的啟發(fā)。<br><br> 劉賾說:季剛師對這一部分學生特別看重,講授之勤,雖夕不休。往往柝聲四起,校舍鍵閉不得入,先師輒辟室授餐,以家人待之。每值良辰,則率眾出游,觀賞名勝,相互唱和。其讀悉準《廣韻》,不差厘黍。門人咸效其聲,聞者謂之黃腔。<br><br> 季剛師對這一部分學生的教材教法也不守常規(guī),不采用一種死板的教學方式,形式多樣,生動活潑,逸趣橫生,使聽者忘倦。黃侃嘗謂:“為學需天資、人力與師承三者并備,而師不過聊助啟發(fā),非即學問;至于講課堂中的講義,尤非學問所在,宜首舉焚之,自求多識。”又謂:“近人通弊,莫過于懶踐實學,多獵虛名。須知術業(yè)無幸致之理,與其為千萬無識者所譽,寧求無為一有識者所譏。”還說:治學貴能記誦,西京雜記云,讀千賦乃能為賦,此可知其要矣。”“學問以積累為先,文學以頓悟為貴。故文學能早成,學問則早成者少,有之則顏回、韓非、賈誼、王弼數(shù)人而已。”“凡古今名人學術之成,皆由辛苦,鮮由天才,其成就早者不走錯路而已。”<br><br> 劉賾說,先生的這些教導,他聽到以后,簡直刻骨銘心!他回憶,在北大從師不過五年,但這些卻終身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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