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把廢詩撕成碎紙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詩,就在我們身邊。詩人,就在我們身邊,詩人,又離我們多么遙遠。只有靜下心來,細致認真的閱讀其人其詩,才會走近一個詩人, 理解他,認識他。詩人活在日常生活的悲歡離合中,活在短暫生命的喧囂與騷動中,大都市的萬家燈火,荒原,礦山,軍隊,學校,辦公室,鄉村的田野,市場,小酒館,飛機場,鐵匠鋪,肉鋪,藍天白云下的獨自遠行中,但最為重要的是活在他嘔心瀝血寫下并不斷修改的詩中 。生活中的那個人與詩中的那一個人,并不能簡單合而為一,并讓我們相提并論,離開詩人的詩而奢談詩人,難道不是對詩人的戲弄? 但做到這一點,細致認真的閱讀,談何容易。當消費主義的浪潮,席卷每一片彈丸之地,一個黃金時代成為我們真正的主宰。物質的強力無孔不入地擠壓,精神深處的重重迷茫與焦灼,娛樂至死的狂歡與虛無,把多少意氣奮發的年輕人,塑造成憂心忡忡的駝背老人。 不同的腦袋里,塞滿不同的想法。但都被生活的鐵壁銅墻,撞擊得頭破血流。紅塵萬丈,欲望洶涌奔騰,為生存拼搏,斗爭,抗擊,妥協,屈服,早已讓我們汗流浹背焦頭爛額,閱讀已成為奢侈之事,多余之事。一地雞毛蒜皮, 鋪成我們的悲喜劇鬧劇或荒誕劇,讀詩,需要閑情雅興和好心情啊。最極端的意義上,詩人的讀者,乃是詩人自己。不,如果我們誠實,就會搖頭再搖頭,一言難訴的苦澀與失落,頹敗與沮喪。寫詩多少年,自戀與自信已被才華的局限性擊得粉碎,我們的智慧何其匱乏,我們的情感何其空洞,寫詩的沖動并不代表寫詩的創造力 ,不過是許多人都有過的微不足道的寫作沖動而已。信手涂鴉,滿嘴廢話,華麗腐朽的刻意堆積,口水的四處噴濺,和嚴肅的詩有鳥關系?徒增小丑笑料和庸人的廉價滿足罷了。被繼承的傳統不過是一具被高舉的尸體。給傳統以活的新生命,卻是為一具肉體注入奔騰澎湃的血液和火焰飛舞跳躍的心靈。對于當代詩人,農耕意象的繡花鞋太窄太小,只能裝下一些鄉村女人用黑布包裹的小腳。還有許多冒充詩的散文,必是爛文。 好的散文以自身的獨立價值,強有力地存在。還冒充什么詩? 這光怪陸離的社會,把它的每個探索者變成瞎子,又把它的每個思想者變成腦殘。寫作者,終于承認了自我的虛弱,自我創造力的貧困。多少宏大敘事和魂麗奇幻的構思,在大腦中破產,正如美麗嬰兒,流產在母親的肚子中。面對自己的詩,我們羞愧,迷惑。臉紅又綠了。連自己也逃遁到 古往今來那些常讀常新的經典里 ,滿足精神上充分的饑渴:“閑坐小窗讀周易,不知春去幾多時”。那么,又有什么奢望要求他人把自己的詩,看來看去且背來背去呢?這里或許隱匿著寫作最強烈的最深最無望的悲哀。只要你寫作,這悲哀就與你同在?!鞍倌旮枳钥?,未見有知音!”是啊,又有什么辦法呢?早晨陽光中,為發泄對一首失敗之作的憎惡與失落,我抽著煙,把它撕成廢紙片。又把這撕成廢紙片的廢紙片 ,撕成更小的廢紙片,扔進廢紙箱,我,已抽完了這只煙,沮喪地仰望萬里藍天。的確,對于我們,何論優秀或杰出,更不能奢侈追逐什么大詩人的光輝與榮耀。興致勃勃寫了多少年,孜孜不倦寫了多少年,是不是合格的詩人,都很難說。又有多少人,充其量乃是一個勤奮而認真的垃圾制造者。什么垃圾?以詩的名義下堆積成山的大批惡臭沖天的文字垃圾。自己卻得意洋洋沾沾自喜,旦認為必成經典,進入詩史進入讀者記憶。確實,當一個合適的詩人,就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但多少才華平平的偏執狂妄想狂,活在已是偉大詩人的可悲可笑的幻覺中。固然,在幻覺中詩意地棲居是幸福的,陶醉無比,飄飄欲仙。殘忍的現實,請不必粉碎這幻覺中詩意的棲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詩學的分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每個人都以犀利無情的眼光,一舉洞察他人弱點。我們自身的局限,也在他人同樣犀利的洞察中。女人尤其如此,在世俗意義上,女人都是天生的無師自通的批評家。不用禿筆一支只用利齒兩顆就橫掃天下。詩人在這點上,極其類似于女人。麥芒對麥芒,針尖對針尖,經常不留情面,呈口舌之利。據人記載,1940年,史蒂文斯最后一次造訪西礁島,遇見詩人弗羅斯特,兩人談及對方的作品。</p><p class="ql-block">史蒂文斯:“你的詩歌太理論了?!?lt;/p><p class="ql-block">弗羅斯特:“你的詩歌太實際了?!?lt;/p><p class="ql-block">史蒂文斯:“羅伯特,你的問題在于,你寫的都是主旋律?!?lt;/p><p class="ql-block">弗羅斯特:“華萊士,你的問題在于,你寫的都是雞毛蒜皮?!?lt;/p><p class="ql-block">如此針鋒相對,互相抨擊。你算什么?你又算什么?最終面紅面耳不歡而散。對詩的無限熱愛,對詩之美學的獨異追求,對自我詩歌價值和個體尊嚴的強力捍衛,驅迫兩個詩人噴射出如此猛烈的言語!而我以為,吵一架還不夠,打上一架更好。讓兩個大詩人頭破血流,把真正有力而有趣的行動之詩,銘刻在這西礁島!其實,美學上的分歧是必要的。因為正是它,塑造了不同詩人的突出的個性。但這種美學分歧真重要真不共戴天視如水火嗎?也是夸張,夸張取消真相,遮蓋真相。一個鬼會變幻無數幽靈,一個人也會和自己經常打架。打來打去,還是自己。而在我的眼睛里,詩人之間的爭論,恰恰證實他們心中那浩蕩洶涌的詩的激情。麻木不仁才是精神的癌癥,誰都不會擁有一個絕對自我絕對單純的自我,那意味著另一種死亡。所以,不論史蒂文斯和弗洛斯特怎樣要求對方,質疑對方,弗洛斯特身上,活著一個史蒂文斯。同樣,史蒂文斯身上,也活著一個弗洛斯特。兩者的爭論,不過是一個大詩人內心深處對另一個自我的爭論。最后的和解,也代表著自我和另一個自我甚至更多自我斗爭之后的和解。斗爭與和解,都歸于一首更強大的詩,更豐富繁復的詩,無名之詩,恒久之詩。在詩歌神秘而美妙的召喚里,弗洛斯特和史蒂文斯,都獲得光榮。讓我們閱讀他們的詩,澄明之光從天而降。不,來自那奇幻的字里行間,幽暗閃爍。</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風格的雙重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寫作的秘密人間的悲哀無所不在。而寫出一部被悲哀深深浸透的書,作者是快樂的?!拔覍懝饰以凇?,寫作的重要使命與職責之外,寫作還是我們尋覓快樂追逐快樂享受快樂的一種特殊方式,像孩子嬉戲著捕捉綠草地上的蝴蝶。讓我們祝??鞓返淖骷?,在那些不朽的書里,他們不朽了。但寫作的歡樂總是混雜著寫作的焦慮,反過來,也是如此。而當寫作的焦慮完全剝奪寫作的歡樂,放棄寫作就成為必然。否則,那不是自我折磨自我虐待自我摧殘自我毀滅嗎?有些人偏偏喜歡這樣,又有什么辦法?順其自然吧。對于一個嚴肅作家而言,不存在終點,不存在完成;寫作不過是一個無止境的漫游,從起點到另一個起點,再到另外的起點……在這樣一個過程中,局外人看到書齋中的那個人是平靜安寧的,他喝著酒抽著煙,偶爾把目光投入暮色蒼茫中淡然一笑,然而寫作者知道,他內心的掙扎以及語言的搏斗是多么殘酷,多么驚心動魄。只有這樣的歷程才能保證寫作的價值。無論是小說、詩歌還是表面隨隨便便的隨筆,都是和人的精神密切相關,和永恒相關。</p><p class="ql-block">匱乏創造力建立獨特鮮明的風格,你只是一個平庸寫手。被文壇接納,受大眾歡迎,任批評家鼓吹,甚至大獲文學獎,仍不能擺脫根深蒂固的平庸。建立自己獨異鮮明的風格又陷落其中難以自拔,用不斷的消弱自己文本審美的力量,最后窒息珍貴的才華。這乃是重復了中國文學史上一個著名悲劇:“江郎才盡”。</p><p class="ql-block">風格:寒光閃閃的雙刃劍。</p><p class="ql-block">一方面呈現自己,另一方面束縛自己。透過蒼老的浮云,我看見,有多少作家,被風格囚禁,變成一個焦灼不安、茫然無措,垂頭喪氣的精神囚徒。何時才能用新的野蠻之力,把這監獄的黑門鏗鏘打開?許多作家被迫退隱江湖金盆洗手, 另一些作家深深感受到這種精神上的“腐朽與死亡”,束手無策,只好遁入社會、政治、文化或經濟或其他領域尋覓重新發展的機會而往往成功。這就是所謂“東方不亮西方亮”吧。</p><p class="ql-block">超越。超越。再超越。</p><p class="ql-block">但說來容易做來難。</p><p class="ql-block">以這個絕對尺度衡量:幾乎每個作家都是傷痕累累的失敗者。每部杰出作品都滲透失敗的悲涼。包括偉大的陀思妥也夫斯基,包括博爾赫斯,米蘭·昆德拉,川端康成,包括李賀,陸游, 包括莫言,楊煉,張承志,于堅,張銳鋒和殘雪。當我們翻開惠特曼的《草葉集》,亢奮中有厭倦,厭倦里有欣喜,欣喜中也有失落,無奈 ——這漫無邊際郁郁蔥蔥的詩歌草葉,開遍美洲大地,洋溢著蓬勃的生機,但看得太多,也不能逃避“審美疲勞”!確實,每一個作家的全集都讓讀者疲倦。除了研究者,很少讀者會把它們讀完。而這種絕對尺度也必須質疑。當我們洞察了上帝的全能和個人的有限性。能夠建立起自己獨異鮮明的風格就是不同凡響的。如果無法艱難地突圍,我們可以理解。馬拉美宣稱:“世界的存在是為了一本書?!睘榱送瓿蛇@部永恒之書,每個作家奉獻出去某個故事,某個章節,某個句子,某個標點,某句話。消隱于歷史的黑洞深處。也就夠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詩人的緊迫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興致勃勃走進酒館,目光閃亮。哈,另一幫兄弟也花枝招展在這里!人生何處不相逢 。好,一起喝吧,群魔亂舞大狂歡。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其他事情如此,寫作也難逃其外。有時,我把兩首詩重新組建為一首詩。不,三首,五首,十首,都可被融匯于一首更完整更博大更奇特也更具高超美學品質的作品中。大詩人吞吃小詩人,大詩容納小詩,大智吸收小智。這需要別具匠心,去其糟粕取其精華。然后,一個新作品帶著陣痛和嘹亮的吶喊誕生了。固然,失敗也有可能。改來改去的仍是爛詩,爛得讓詩人慘不忍睹。毀掉,毀掉,詩人迸射無奈的慘叫。他感受到他的貧困,他的匱乏,他的有限,他的無能。盡人力,聽天命吧。紅旗飄飄戰鼓敲,雙手捧出鳳凰鳥。 "那今天寫不出來的。或許以后更寫不出來了。"正是這一種恐怖常常襲上心頭。驅迫我們拿起筆來。某些官員吹噓退休后要寫煌煌巨制三部曲,某些老板宣稱發大財后再書寫傳世名篇。我不能否認這確有可能,天鵝也有黑的。但更多情況下,乃是一種美妙的希望。因希望而幻滅,因美妙而沮喪。嘴是肉長的,吹牛最容易,實現它卻難于上青天。那今天寫不出來的。以后也寫不出來了。每個還認真的寫作者必須具備這強烈而又有益的緊迫感,用它戰勝你精神與肉體的懶惰,挑戰你思維與表述上的極限,發掘你靈魂深處潛伏的善與惡和大痛苦大騷動大寂寞大狂歡,不斷開拓你語言的遼闊疆域。寫作是煉獄,我們承受精神之火的洗禮才讓自我棄舊迎新,脫骨換胎。一部部作品,也以各各鮮明的形式,證實著美的豐富多彩的存在。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紅日出自東方,猛虎沖下高崗。野貓的小胡子在春風中微微顫抖。抖吧,抖,抖顫出比大胡子更蓬松的奧義。你,拿起筆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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