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園子

老北風

“南園子”，是我家的一塊“私地”。說起土地，人類賴以生存的財富，于國人的財富觀有著扯不斷的情感。 小時候從電影里看到黨帶領窮人打土豪分田地的火熱場面。解放了，我黨成立人民公社，又把分給農民的土地沒收歸公。三中全會，又把土地分給了農民。近期，又鼓勵土地流轉，大片的土地被資本裹挾，又產生了新的地主。飽受多次革命折騰的黑土地，包含著莊戶孫們的許多無奈與心酸。 沒有歸屬權的大宗土地，對于好多人來說并沒有多少情分，因為土地都是國家的，它的主人說不清是誰。 但是，有一塊僅僅二分土地的南園子，給我們全家人留下了難以割舍的情感，之所以稱之為為“南園子”，是因為它坐落在我家的南邊。那是祖上傳下來的私產，歷經多次燃燒的歲月，幾十年來，它一直屬于我家獨有的“財富”，陪伴我度過了無憂的童年。 剛剛記事，幾乎是每天，我從家門前越過東西“大街”，邁過小河與灣塘聯通的小橋兒，順著河邊小路，穿過鄰居家小樹林，走上三桿之遙就是我家的南園子。 　　南園子下有條長流不息的小河，流經南園子鼓了個大肚子，嘩啦啦的流水在鼓肚子里形成一灣靜流，日夜蕩著漣漪泛著水花，小魚兒在水中停歇，蜻蜓在河面點水，蘆葦“沙沙”隨風搖擺，葦鶯“喳喳”叫個不停，給岸邊的南園子增添了勃勃生機。有一天，有個路人經過此地和父親搭訕：這片地兒“好風水，是個鳳凰臺”。聽到此話，父親美滋滋的臉龐頓時吹滿了春風。? 　　南園子，根植著父親的希望。在我們很小的時候，他在園子里種上了四行榆樹，還有三棵棗樹，足足有二十多棵。在他的呵護下，二十年過去，樹木逐漸長大。父親不時的用手丈量樹木的直徑，給樹木打量著用途，那棵可以做檁，這棵用來做梁。在父親的心里“十年樹木”的道理再實用不過了。因為他有三個兒子，給兒子建房子說媳婦兒，這些樹木可真能派上大用場。 南園子，是全家生活的貼補。在缺衣少食的年代，南園子擔負著一家人吃菜的使命。清明前后種瓜種豆。春天，在樹木還不完全遮陰的時候，父親帶我們在園子種下豆角、菠菜、大蒜、茄子、黃瓜之類的蔬菜，不久，便可以收獲自己的勞動成果。南園子還有兒時的樂趣。夏天到了，這里是摸知了猴的好去處。傍晚，我們弟兄貓著腰瞪著眼在地上摳，在樹上摸，把一個個知了猴盡收囊中。中午時分，不顧熱浪滾滾，尋找叫聲粘知了。中秋時節，棗子熟了，我爬上那果實累累的棗樹，用木桿打下鮮紅的棗子，弟妹們在地下撿拾，顆顆紅棗為春節的年糕增添了絲絲甜蜜。 南園子，記載著我初長成的歷程。父親找人幫忙在園子西南角挖了一口水井，架起轆轤給樹木蔬菜澆水。我十一歲開始跟姐姐學著搖轆轤。那一桶桶井水澆灌著南園子，也澆灌出我小小男子漢的吃苦耐勞的人生。那纏繞在轆轤頭上一圈一圈張弛有度的井繩，擰巴出我遇事寵辱不驚的心性。在這里，我學會了種瓜種菜的技能，還練就了體魄。在我看來，憑著在南園子學來的本領，完全可以做一名合格的農人。 南園子，是我的成人禮。轉眼我快二十歲了。河流停下了流淌的腳步，鼓肚子下面的淤泥成為父親擴大南園子地盤的好材料。父親每天下工回來，拿起鐵锨到河下，把多年沉積的淤泥一锨一锨撇到崖頭上。這是父親在完成他的一項宏偉計劃，他要在南園子蓋房子。由于南園子地基不夠寬敞，他自己就動手“包崖頭”。說起來，他就像當代的“愚公”，幾年時間，硬生生把南園子擴大了三成。我二十歲那年，父親伐掉了園子里的樹木，在南園子上蓋起了我的婚房。我在這里娶妻生子，南園子變成了溫馨的家園。 南園子，是安放鄉愁的去處。后來我工作在外，父母欣慰的看著我在南園子翻建了新房。父母住在這所磚瓦房里，走完了最后一段人生。這塊讓老人心心念念的南園子，成為安放他們靈魂的歸處。我老來退休，身居城里衣食無憂，不時的產生孤寂無聊情緒，此刻回歸南園子，內心隨即安然。每逢節日，兄弟姐妹回老家聚集祭奠祖先，茶前飯后憶當年，津津有味的回憶南園子里的故事，都流露難舍難分的情感。因為它是我們福地。在這棋盤大小的園子里，曾經承載過我們兄弟姐妹對未來的憧憬和希望。 　　南園子，歷經了一百多年，盡管期間革命不斷，但從未受到過驚擾，它安安靜靜的陪伴我們兄弟姐妹長大，我們感恩那片和我們生活息息相關南園子。 如今，無情的日月改變了南園子模樣，但在我們心里，那片承載著希望和未來的南園子，依舊在經歷著春夏秋冬，河下依舊流水不息，岸上仍然生機盎然。我生命里的南園子，它永遠美美的存在于我們的想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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