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草（小說）(二）

無名

作者：無名圖片：網絡 （四） 見面的這一天，春草怕傷父親臉面，稍微拾掇下自己，換了一件挺干凈的紅衣服。隨后來到小鎮的媒人劉四屋。只見，一個面孔黑黑的小伙站在院子中間，眼睛不大，四方臉上總是樂呵呵的表情。媒人劉四做了簡單介紹，之后讓他們單獨聊聊。春草茫然的目光掃了跟前的這個年輕小伙。心，猛然的一沉：難道眼前的這個人就是自己將來相依為命的男人么？！說實話，她根本不愿意父親硬撮合的親事。她在與這個小伙稍稍交流后，她的預感越來越強烈，她同他不是一路人！ 不過，春草的父親認準了。董世貴還是以為，農村娃實在厚道，有手藝，能過日子才是正經事。幾千年的社會不是這樣過來的嗎？董世貴眉頭高揚，像做了一件功德無量的好事情，爽快答應了媒人劉四的定親條件。 這時的春草感覺天塌陷一般，突然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個人。同窗三載的那些美妙日子，仍然浮現在眼前。可天榮成了大學生，已經有了自己更高目標追求。他多次讓她等著他，抑或是一句善良的承諾。現在一個在地上，一個在天空，空等下去哪有希望？ 柔軟的春草，又一次在父親的操作下，舉辦了讓她憂傷的訂婚禮。五百元的彩禮，把春草心底殘存的最后一絲希望撲滅了。以后她就要拴在一個不喜歡的男人身上 結婚的那天，春草木偶似的坐在那個叫二成的男人自行車后座上，就像這飛鴿車，走進陌生人家。這一天的二成家，歡天喜地，熱鬧非凡。親朋好友，街里眾人瞧著二成仙女樣的新媳婦，七嘴八舌，嘖嘖稱贊，都夸二成福大命大，把董家堡最漂亮的女子娶到手，要模樣有模樣，要人才有人才。而二成美滋滋的在眾人面前晃來蕩去。 筵席結束了。人已經走光了，原來熱鬧的院子，一下子冷清了許多。 新婚之夜，此刻的春草沒有一點喜悅之感，對于她來說，今晚是難熬的一夜。不過最開心的莫過于二成，此刻一種急不可耐的心情，在熱烈的盼望著那一時刻來臨。夜深了，當二成小聲的要求春草做那事的時候，春草像傻了似的，抓緊衣褲，死活不依。淚水奪眶而出。二成臉漲的通紅，不停數落春草，說：人家兩口子結婚，誰不弄這事。春草不語。難熬的夜，春草沒有一點困意，她再次又想起了那個人，那個人，就如夢一般，飄渺了一下，猛然從眼皮子底下消失了。她不得不面對鐵打的現實。她抬起頭，久久的看著二成。驀地，她的心一下子放松了。似乎拿定主意，仿佛要與過去告別一樣，當著二成的面，徐徐脫掉她身上所有衣服，她淡然的對二成說：來吧，今晚是你的了…… 這一夜，春草在淚水與巨大的刺痛中，甴一個女子變成了媳婦！ （五） 春草嫁給二成，日子窮倒是窮些，但是二成手能心靈，并會泥水匠手藝，每每農閑之時，便拉上村里一伙年青人，搭幫接活，在外蓋房，掙錢補貼家用。二成的父母也是本本分分的莊稼人，在他們看來，兒子如今能娶到春草這樣的好媳婦，算是燒了高香。因此老兩口平時一門心思，把兒媳看的很高，地里活，家務事，幾乎不讓春草費心。時間一天天過去，晚上只有空閑下來，春草才能隱隱乎乎在夢里想起天榮。可現在炕席上睡在她身邊的這個男人，早已挖空她心里所有的一切。真的，她不愛他呀！每次只要觸摸到他那粗糙的脊背，宛如刺猬扎痛的感覺，使她驚恐萬狀。即使偶爾晚上二成想暗示她同房，春草總是閉了眼，將二成盡量想象成天榮。 后來，兒子的出生，帶給春草莫大的快樂，不管咋說為了娃，她也得好好活！活得像個真正的女人！ 平凡的生活，使得春草完全變了！農村婦女身上所具有的特點，春草已經慢慢接受了，適應了。這些年，家里的土地栽種起蘋果樹，丈夫二成出門在外干活的，她就讓老人照護孩子，而她純粹農村的女人打裝扮，風風火火盡果園，輸花、蔬果、套袋子，樣樣在行。每當聽見人們夸獎媳婦，二成整天樂呵呵的，抿不住嘴，但春草心里多多少少過不了這道坎。現在兒子是春草唯一的牽掛，她把自己沒有實現的夢想，全部寄托在兒子，她努力教育娃，不管付出多大的心血！她夢寐以求的大學殿堂，肯定會讓兒子去實現！多年以后，春草的兒子，果然不辜負母親的希望，邁入重點大學的校園。 春草不再是過去的那個春草，生活已經給他上了一堂深刻的人生課。她已經學會了斗嘴、抬杠、甚至漫無目的、肆無忌憚的胡吹浪諞。她在撕掉籠罩在心里的那一層隔膜，原原本本露出純粹農村女人的本色。她感覺自己就是普通的農村女人，她強迫自己走出過去的陰影。于是伙同別的女人隔三差五跟上客商或者果子代辦，走南串北，包果子，見世面。 正當春草，開始了平平淡淡的生活，可是一場厄運，又一次撕裂了她傷痕累累快要彌合的心！那天，她男人二成在城里建筑工地干活，不小心踩空了，從腳手架上掉下來，摔死了！消息傳來，春草哭得死去活來。她內心的確懺悔自己，她從來沒有好好愛過她的男人，但這些年，男人對她的好，對這個家庭的負責辛苦，一絲一毫，扎在她的心上。命運又一次捉弄了春草。男人出事后，家門中人，遠近親戚，還有村里鄉親大家幫忙料理二成后事。送走了男人，春草好像一下子老了許多。一夜之間，白發幾乎白了許多。最傷心莫過于董世貴，早年癱瘓在炕的董世貴，得知春草男人歿了他老淚縱橫，他后悔啊！是他把女子的前途，終身大事攪和混的！ 男人死了，主心骨沒有了！可憐的春草整日以淚洗面。多年過去了，春草仍然一個人拉扯著孩子。期間，開明的公婆屢次勸說春草改嫁或者招人入戶，春草總是不肯，她發誓；即使沒有男人，我也要活出人樣，將這個家撐起來！ （六） 這一年的冬季，下了很長時間的雪。連續幾個月，村子仍然不見收購蘋果的客商，這是往年沒有的怪現象。眼看各家各戶棚庫貯藏的蘋果，出現受凍變壞的現象，如不趕緊出手，損失更為嚴重。春草這些天，急得團團轉，天天跑到大路上，向遠處眺望看是否有客商路過。家里幾萬斤蘋果，到現在遲遲找不到下家。 一天午后，村子的西頭，停下一輛銀輝色小車，車子里鉆出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這個中年男人，身上披了一件黃色大衣，他一邊朝諞閑傳的人群散紙煙，一邊探尋村子蘋果行情。有人收購蘋果咧！消息一陣風迅速傳遍全村。村民紛紛涌了上來，圍住這個男人。春草在家，聞見街道人聲喧嘩。她不知發生什么事。匆匆忙忙混進人群。當她從擁擠的人縫當中，瞅見這個男人。突然間她感覺一下子天旋底轉：咋能是他，他不是在中學教書嗎，跑我村弄啥！ 天榮的猛然出現，再此喚醒春草心底最美好的那段記憶，幾十年前那一幕，像電影一樣涌動在心頭。春草回過神來，一絲不已覺察的苦笑，掛在臉上。“是你？……”好不容易，牙縫里說出兩個字。“嗯，是我！”天榮回答了一聲。 這一次的意外相逢，重新燃起春草和天榮心里早已冷卻的情火。 天榮大學畢業后，分配進縣城一個中學當了教師。自從春草嫁人，的確，給他的精神世界沖擊很大！以前，他曾經多次向父母親提起過春草，可老人們性子倔很，根本不同意這門婚事，他們想不通，吃糠咽菜養大的孩子，又供上了大學，逃出農門，咋看上個農村女子。老人托人為天榮另外介紹對象，但天榮放不下春草，一次又一次拒絕了。他一直在等，就是春草出嫁了，他還在等。五年后，他在父母的壓力下，被迫和一個叫冬梅女人結了婚。這個冬梅，是縣城女娃。婚后不久，他們兩個人三天兩頭鬧矛盾，時常吵架。天榮文憑高，冬梅一門心思想把他抓在手里，總是擔心別的女人搶走他。甚至有時無緣無故懷疑天榮在單位有相好的女人，幾次跑進學校發瘋撒野，搞得天榮人不人鬼不鬼，臉面掃盡。天榮實在忍受不了這段不和諧的婚姻，不久兩個人就協議離婚了。離婚后，他很快辦理了停薪留職，并且通過同學關系，認識了南方一個大果商，從那以后，成了遠近有名的果子收購代辦。 坐在春草家凳子上，天榮抽著煙，把自己這些年的經歷，原原本本告訴了春草。這時的春草，默默的端詳著已經學會抽煙的天榮。這個她曾經深愛的男人，當年學校最優秀的他，最終都也栽在不幸的婚姻上，落到現在這一步！ 春草村的蘋果量大，一頓飯功夫，天榮在村上定夠了果子。馬上就要與春草道別，天榮鼓足勇氣，抬起頭，不眨眼的、久久的凝視這個日思夜想的女人。眼前的春草，真的不再是昔日那個簡單、清純的春草。二十多年過去了，星星點點的白發，早就布滿發辮。那張粉嫩而又白皙的臉，在風吹日曬下變得黝黑黝黑，曾經細嫩柔長的手，全然失去了光澤。 天榮走了，春草久久的站在雪地里。她心里一清二楚：天榮明天還會來，因為第一家，就要包裝她家的蘋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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