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三</p><p class="ql-block">嚴冬的黎明，啟明星清冷的爬上東方天際。</p><p class="ql-block">雪住了，嗖嗖的北風從背后吹來，透心的涼。原野空曠寂寥，灰黑的天幕可以看到四維遠近村落和鬼子炮樓的的剪影。偶爾傳來幾聲狗吠，和莊戶人撕心裂肺的痰咳聲……</p><p class="ql-block">父親摸著黑，深一腳淺一腳的急行在回家的路上。此刻，他越發得想見到爹娘和奶奶。他要把這兩個多月在八路軍的所見所聞所思所想告訴親人。兩個多月，是他十六年人生的一大飛躍。他突然覺得自己站得高了，眼界寬了。他從連長指導員那知道了紅軍（他倆都是走過長征的紅軍），知道了共產黨，知道了天下受苦人為啥那樣多，知道了為啥小日本敢來打中國……。總之，他再不是那個只知道當兵可以吃飽飯的窮孩子了，他是戰士——八路軍戰士！他為這次自己掉隊感到愧疚，他下定決心一定要找到隊伍，回到連長指導員身邊。他覺得連隊是他的另一個新家，在那個家里的每一幕，象拉洋片似的在眼前走過，他要回家，一定要回連隊那個新家！</p><p class="ql-block">心中有事腳下生風，五里路不覺間甩到身后，他仿佛嗅到了娘的氣息。父親摸到村邊，他已經看到了村西頭道口那棵老槐樹，他聽到村人說話的聲音，他幾乎是帶著小跑奔過去。</p><p class="ql-block">“站住！”一聲喝令，讓他受驚不小。斜刺黑影里竄出幾個兵。糟了，皇協軍！</p><p class="ql-block">那幾個老百姓稱之為“二狗子”的黃協軍端著槍沖了過來。</p><p class="ql-block">“干什么的！”</p><p class="ql-block">“拾糞的”。撿拾牲畜豬狗糞便是當地農民重要的肥料來源，莊戶人家起五更拾糞是當地的農務習慣。</p><p class="ql-block">“還挺勤謹！”其中一個領頭的上下打量著父親說，“行，算你一個。”</p><p class="ql-block">幾個偽軍上來不由分說把父親夾住。</p><p class="ql-block">“老總，你這是干啥？俺是莊戶人”</p><p class="ql-block">“要的就是你莊戶人！”打頭的說“給皇軍修炮樓有白面膜吃，不比你拾糞強？”</p><p class="ql-block">“就算給皇軍修炮樓，總得讓俺給爹娘說一聲啊。”</p><p class="ql-block">“用不著，村里又不只你一個。”正說著，村過道里人聲漸近，五十幾個村民被繩子串著，被十幾個偽軍，退搡著押出村口。</p><p class="ql-block">“老總！”村長瘸二叔，瘸著一條腿，點頭哈腰的給一個當官的陪著小心說，“俺村這些鄉親還求您多照應著點”。說著把一摞銀元塞到那當官的手里，“一點鞋錢，不成敬意”。那當官的不屑的把接在手里的銀元掂著說，“好說，十天半月就回來了。”</p><p class="ql-block">瘸二叔為人厚道。從他爺爺開始就在村上主事。他家祖上信奉耕讀傳家，早年大清時，他家年年趕考科舉，屢試不第，直到了清末才到他爺爺輩考了個舉人。我父親還在他家辦的私塾讀過兩年書。</p><p class="ql-block">“二叔”父親帶著哭腔喊道。</p><p class="ql-block">“吆，這不是長順家老大嗎？”</p><p class="ql-block">“俺爹叫俺起來拾糞，剛到這就讓老總們給……”</p><p class="ql-block">瘸二叔打量著父親，嘴里不住嘖嘖著對那當官地說，“他還是孩子，您看…..”</p><p class="ql-block">那當官的不耐煩的打斷說，“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讓他到皇軍那吃幾天白面饃，減了家里的飯口還不好？再說，你們村派夫任務還沒完成，讓他頂正合適。”</p><p class="ql-block">瘸二叔看看求不下來，就湊到父親身邊說，“孩子，就這么著吧，好歹十天半月就回來了，回頭我跟你爹說一聲。</p><p class="ql-block">又轉向那偽軍當官的說，“老總，您真的多照應，他還小呢！”</p><p class="ql-block">“行了，行了，走吧！”那當官的不耐煩的說。</p><p class="ql-block">就這樣，父親被串在了民夫的行列，和他并膀摽著的是村里老蔫兒。一行人被踉踉蹌蹌押往高橋的鬼子據點。</p><p class="ql-block">路上北風呼呼，衣衫襤褸的老蔫兒凍得瑟瑟縮縮，鼻水直流。</p><p class="ql-block">老蔫兒是個苦命人，爹娘死得早，家徒四壁窮得叮當響，快四十的人還是光棍一條。他天生嘴拙且膽小怕事，“十棍子打不出個屁”，村里是人都敢欺負他。父親打小就嫌他窩囊，又覺得他可憐，所以，有時見人欺負他也會替他打抱不平。</p><p class="ql-block">“老蔫兒，大冷的天出門咋不多穿件衣裳？”父親小聲責怪正吸溜鼻子的老蔫兒。老蔫兒睨一眼父親，嘴角抽抽算做回答。</p><p class="ql-block">“嘀咕什么那！”旁邊的偽軍呵斥道。</p><p class="ql-block">父親不敢再作聲了。隊伍默默的向高橋據點走去。</p><p class="ql-block">天色漸漸的泛白、轉亮，曠野蕭瑟，在他們腳下的那條土路，筆直通向愈見清晰的高橋，隨著腳步的蠕動一步步拉近。</p><p class="ql-block">等待他們的是什么？誰心里也沒底。</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欲知后事，請看下集）</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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