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看到那從井岡山蜿蜒而下的激流,奔放且不羈,凌亂卻有序,終于明白了“溝邊”這名字所涵蓋的意義。溝是山澗,是由山水組合的大大小小的溪。邊,是依托溪水而滋生的林林總總。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離開溝邊有半個世紀,歲月的流淌,我這個生嫩的小竹筍,早成了溝邊村頭的老樟樹,枝繁皮實,斑駁迷離。1971年我中學畢業被分配到井岡山大學工作,恰逢江西師范學院遷址到井岡山溝邊,并改名為井岡山大學。我是井岡山大學第一批工人,在溝邊僅僅二年,后隨著師院恢復才遷回南昌。半個世紀過去,時過境遷,井岡山的人情世故漸漸地被淡忘,但大大小小的溝澗,川流不息的溪流,嘩嘩著響的山水,恍如昨天,留存在腦海里總有著不斷涌現的新鮮感,年輕態。</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入宿溝邊,溪水寬容而溫馨</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一到溝邊,我們幾十號男生被分配到山坡上的排灌站住宿。十六七歲的半大小子,能聚在一起集體生活,甭提有多興奮,哪會在乎住工房睡排灌站。其實排灌站倒有別致的地方,就是那永不停息的溪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清晨,井岡山濃濃的霧和溪水升騰的水氣相融,天地氤氳。我們一個個幼稚的身影,從排灌站拾級而下,攝手攝足地探到水邊洗漱,爾后伸伸腿,彎彎腰,迎接著黎明的到來。太陽噴薄而出,陽光透過云層灑在水寬三十多米山溝上,燦燦地折射在水里,水面上波光粼粼。遠山,近水,連同我們漸漸地清晰起來。溪流兀自前行,奔波時遇石頭攔路,迸發出陣陣浪花,稍縱即逝;水緩處,淺綠色的水草在純凈如洗的水里時隱時現。細小如梭的小魚,一團一團的在水里悠閑自在地游逛,一有動靜,忽悠一下就跑了,溪里世界氣象萬千。溪水是順著山勢傾瀉而至,到了溝邊卻嘎然而止,河床頓時寬闊了許多。借助水渠的抬高,山水漫延四周,灌溉著下游一大片稻田。溪水的潤澤,人們播下春天的嫩綠,掀起秋天金黃的千重浪。辛勤的勞作,詮釋著溪水的再造功能。</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下班歸來天還沒黑,我們沒有顧忌,赤身裸體地躍入及腰的流水中,抹上香皂,往水里一鉆,身體就干凈清爽。濯衣洗被,是我們在溪水里完成的必修課。寬大的被套,零亂的衣服,只要用勁捏住衣被的角,任選激流沖刷幾下也就搞定。然后,掛在樹枝上,鋪在草地上晾曬。收起時,衣被不僅有陽光的暖意,還帶有淡淡草的清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晚上,沒有廣播,沒有電視,有時停電連電燈也沒有,我們坐在溪邊觀天相,看月亮陰晴圓缺,看繁星眨巴眨巴地眨眼睛,涼爽下來才回宿舍。嘩嘩不斷的流水聲不絕于耳,像鋼琴彈奏的催眠曲,我們枕著溪流很快酣然入睡,一覺醒來,又是陽光明媚的一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入宿溝邊,溪水寬容且溫馨,與我們結下了不解之緣。</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近水入職,水岸深奧且富有</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怎么也沒想到,我的第一份工作,竟然是在醫務所采草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在著名的大井村進行的青年工人的崗前培訓時,我的瘧疾病復發,高燒近40攝氏度,注射了退燒針很快降下來,但全身著冷,蓋幾床棉被仍然冷得發抖。一場病下來體重掉了幾斤,人虛弱得狠。最為失落的是由于這情況,我被“照顧”到校醫務所上班,工作是采草藥。那是工人階級引領的時代,好不容易來到井岡山,就想做一個響當當的工人,可是我首次入職卻變成了刨地皮的采藥工。眼淚滲進了溪水里,我心里的苦楚只能對著流水傾訴。革命工作沒有高低貴賤之分,擦干淚水第二天還得去醫務所報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采藥的人員由趙所長帶隊,他是老革命,當過游擊隊長,一路上給我們講戰爭的故事,說他被炮彈炸了幾米遠,卻大難不死。另一位是劉象天教授,他是地理學專家,透過深度眼鏡,給我們講授李時珍的《本草綱目》。我們扶著一輛自行車放重物,其他人有的挑著擔子,有的扛著鋤頭,徒步十來里,向深山老林出發,像極了西游記里去西天取經的師徒幾人。</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井岡山簡直就是草藥的寶藏。有水的滋潤,車前草、益母草、魚腥草、蕨根等漫山遍野都是。在深山的溪水邊,水岸上不僅有燈芯草、海金沙,還有名貴的雙勾藤,雞血藤、田七、七葉一枝花、骨碎補等等。我們好不容易找到何首烏葉子,順藤摸過去,一串酷似人型的莖塊驚奇地出現在我們面前。挖好草藥,就在溪水里洗好,帶回來再加工炮制。我們自制的“魚腥草注射液”專治咳嗽和哮喘,“益母膏”專治婦科病,“田七丸”專治跌打損傷。由于中草藥的齊全,大學醫務所在當地頗有名氣。在那個缺醫少藥的年代,這些山間溪旁純天然的草藥解決了不少疑難病癥。讓我們這些“采藥工”享有成就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首次參加工作,感受到大自然的深奧,享受了大自然賜予。</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歷經風險,山洪無情且兇狠</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平日里,溪水急匆匆,但還是比較溫和。學校有浴室,但隨著學生人數成倍的增加,人滿為患。學校后面的溪流自然成了天然浴場。夜色西沉,水溪被約定俗成地分為兩段,女生在隱蔽處,男生在另一端。溪流聲,歡笑聲交織在一塊,沒胸的流水蕩滌著污垢,大家盡情享受著沐浴的快樂,溪流是溫順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一天,我們去拿山采藥,出發時還是晴朗的天氣,午后突然烏云密布,雷雨交加。閃電就像一把把剪刀,將天空撕裂成一道道口子。雷聲震耳欲聾,就像炮彈在我們面前炸裂,我們的斗笠根本擋不住大雨,全身上下沒一絲干紗。東躲西藏,俟到雨停趕緊往回跑,不料溪水猛得漲了許多,找不到來時路徑,女生嚇得哭起來了。幸虧趙所長久經沙場,經驗豐富,他非常沉著地從急流中探出一條路徑,大家手牽著手,淌過沒膝的水,終于渡過險流。回首望去,天黑了,水勢愈來愈大,再晚一點無法想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還有一次山洪暴發,我闖進一間柴房躲雨,進到里面,只見一條幾米長的蘄蛇,盤踞在門口,探出身子,口里吐著信子,大有一夫當關的氣勢,我嚇得哇哇直叫。同伴們趕緊過來,拿著工具沖了進來,一陣亂攻,才把蘄蛇打死。回程時,我們兩人肩扛著大蛇凱旋而歸。是晚,煮上一鍋蛇湯犒勞自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歷經風險,我們才知道,風雨無情,人生并非坦途,要戰勝它,需要很大的勇氣,也需要具備必需的生存能力。</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驀然回首,溪流已成黃梁美夢</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五十年間,我曾到井岡山無數次,還專程驅車至溝邊。拿山鄉政府還在原址,不過不再稱之為人民公社,不遠處就是從茨坪遷下來的井岡山市。井岡山大學早已消聲匿跡,只保留了原來的教學大樓,其它面目全非。戴著方帕,身著土布,操著永新客家話賣雞蛋的大嬸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時髦的各式人士。揪心的是我夢牽魂繞的大大小小的水溪沒有了,就連我們住過的排灌站以及寬大的溪水丁點也沒留下。高速公路,高樓大廈,高密人群,取代了一切,我熟悉的山山水水那種鎸刻在心的思念完全破碎了。水往低處流,水到哪去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想起了井岡山水電站,它在上游的石獅口。修建前,大學的師生去伐過木。作為校宣傳隊一員,我們在溪水里放木。個個手執帶鉤的鐵桿,負責將木頭理順,讓它們隨水流到山下。電是發出來了,解決了井岡山的用電困難的問題,但水系破壞了。井岡山市的下遷,拿山的山山水水就再也見不到那些熟悉的溪流,下游泰和縣的碧溪也難名符其實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半個世紀里,我經常登上井岡山,黃洋界還是那石頭的碑石,亂石飛舞,槍彈留痕,還是那個真實的舊戰場;經常去拿山采草藥,十幾米的高坡登登地就上去了,一株林芝黑呦呦地挺拔在野草叢中;我懶洋洋地躺在嘩嘩的溪流中,任由小魚在身上小咬,席癢癢,舒麻麻;我與宣傳隊的戰友們對著山谷吊嗓子,啊—啊—哦啊!啊啊哦啊啊—— 山谷回傳著我們的聲音。醒來卻是南柯一夢, 二夢,三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返璞歸真,回歸大自然,原來如此不可逆轉。</spa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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