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自己

楊一

電影《出走的決心》在公映之前就吊足了觀影者胃口，仿佛把一塊肥美的羊肉置于饑腸轆轆的狼群于目可以及手不能碰的范圍之內。互聯網多個平臺不時可以看見其中某一小節讓人或者憤慨或者驚悚或者怒火中燒的電影片段。姜武的粗暴冷漠和詠梅的柔弱隱忍共情了若干個掙扎在劣質婚姻里面的女人。 　　確實，一個人格不夠完整，修為不夠到位的男性，很容易在慢慢消弭了對配偶的激情之后把天然弱小又對他抱有情感依賴的對方當做平衡外環境對自己侵扎的出氣口。所謂外面慫家里橫是成立的。遺憾的是，當事人對自己行為的惡性完全不自知。 所以，選男人要看重修養，看重能力。能力強者，品性優者才是適婚者。 　　中秋節當天，并未過多家人一起闔家團聚，把酒言歡，佳節的氣氛僅僅充斥在電視屏幕上。突然想起電影應該公映，羊肉應該已經觸手可及。立馬網上搜索，隨即購買了電影票，站起身來更衣出門，打的來到影院。一氣呵成完成了一場說看就看的一個人的觀影。 　　整場電影兩個小時，畫面雜亂昏暗，氣氛沉重壓抑。丈夫的氣勢洶洶，妻子的弱勢抗爭，凌亂逼仄的居家環境，繁冗瑣碎的雞毛蒜皮，一次次個人欲求的申請被扼殺，一次次妥協后的無奈和嘆息，幾乎是構成整個影片的主要元素。但有一個不一樣的細節讓人印象深刻：李紅作為清潔工在給履職的某個劇院擦拭地板，空曠的劇場從隔壁大廳傳來悠揚婉轉的音樂：夏日里最后的玫瑰。 我是夏天最后的玫瑰 依依不舍得憔悴 因為你執迷地愛美 陽光蒸發我的淚水…… 她先是被歌聲吸引，趴在門縫朝里窺看，繼而仿佛被看見的景象施了魔法，她為之震撼，眼淚在她的眼睛里慢慢地聚集，面部的肌肉微微震顫。她呆呆站在那里半天不動彈。顯然受到的刺激遠遠超過平時與老公的一次次爭吵。 　　電影沒有呈現李紅透過門縫的所見，只是特寫了李紅細膩復雜的面部表情。詠梅的表演在這里有層次有張力，堪稱精彩至極。千頭萬緒的感慨交織，澎湃激越的心潮起伏，在她臉上纖毫畢現，層層交疊，歷歷在眼，觀眾清晰地從中讀到了她波瀾壯闊，跌宕起伏的心路歷程。 顯而易見，內心有強烈的吶喊呼之欲出。這是一個具里程碑意義的時刻，自我意識的覺醒和升騰達到高峰。本來，出走的意愿一直都有，云游四海，浪跡天涯從來就是她的夙愿，但是之前猶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今日便形成噠噠響起的號角。出走的決心在此堅定，因為，如音樂的提示：最后一朵玫瑰即將枯萎。 做自己，必須出走。 這出走，不僅僅是對有毒婚姻的告別，更是對妻子，母親，姐姐，女兒等等諸多角色對自我的約束和綁架的掙脫。 　　做自己很難啊！ 挪威作家易普生的《玩偶之家》，早在一百年前就喊出了這個口號：當年的女主角娜拉也是從家庭中出走，以此表達對女性獨立意識的主張和捍衛，鏗鏘有力地喊出了“做自己”的宣言。 然而，彼時魯迅就對娜拉出走的結局預言道：娜拉出走，遲早回歸，她走不了！ 事實證明，這個預言??道理。直到今天世人還在熱切追捧這個電影就是佐證。 女性經濟不獨立，生存需要得仰仗男人垂憐，她當然走不了。 電影的原型蘇敏，身陷婚姻以及丈夫壓迫的泥沼中不能自拔，也是因為自己沒有收入，家庭支出完全要指望那個差強人意的老公。 　　而她最后徹底從泥沼中掙脫，是因為自己有了可以支配的錢，現實中，她把十五萬拍在丈夫面前，換取他在離婚協議上簽字，買斷了自己的自由，她駕車遠行，奔赴自己的詩和遠方。 她可以做自己了。 電影是以她的故事為模型打造的，但是有無數婦女感同身受，應該也是她們的生活常態。于是她們在她的故事中排遣自己的郁悶和不滿，也在故事中看到自己的出路和希望。 電影之外的互聯網上，常常見到她的近況：她購買了新的房車，設施齊備，舒適安全，她繼續四海為家，擁抱星辰大海，遍覽人間秋色。她穿戴越來越時尚美麗，臉上笑容燦爛。她和她代表的一眾婦女，深深體驗和感受到了揚眉吐氣，自由逍遙。 　　可是我其實有點困惑：離家出走，實現小時候云游四海的夢想，掙到了夠花的錢，讓老公吃驚，后悔，頓足捶胸，大呼失算，就是做自己了嗎？ 難道，做妻子，做母親，做女兒，與做自己勢不兩立？或者，那些角色不是做自己的組成？ 　　做自己，首先是做一個人，人之七情六欲，應該包涵在這諸多角色的體驗之中吧？無論生理學意義的做自己，還是社會學意義的做自己。相濡以沫，舉案齊眉的夫妻關系，甚至心有靈犀的靈魂伴侶；舐犢情深，天倫之樂，代際之親，難道不應該是那個完整和豐滿的自己的基本構件？ 我想這樣說： 做女兒，做妻子，做母親，其實應該是做自己的需要和滿足。前者是手段，后者是目的。我理解的做自己，就是用自己的內心需求指引，用自己的審美標準判斷，用自己的價值觀制約。滋養自己用最好的營養，無論是物質還是精神，讓自己健康，豐盈，陽光，美好。 所以，做自己，其實應該要有滿足自己的能力，享受愛，施與愛，欣賞，奉獻，獲得，探索，發現，創造………而不是一味地被動等待，接受，隱忍，犧牲，放棄，妥協。 顯然，夫妻，母女，姐弟都不是做自己的阻礙，丑陋的關系才是。 因此做自己首先要有慧眼，有選擇的智慧，也有為自己的選擇買單的勇氣和能力。錯了，就從頭再來！永遠不放棄，不妥協。 星辰大海，詩與遠方是自我的需要，煙火人間，庸常的小確幸也是。做自己，做幸福的，完整的，豐盈的，而不是支離破碎的自己。努力，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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