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回村的第二天傍晚,母親去屋后的菜園子里割了些韭菜準備烙韭菜餅。韭菜是四嬸種的,每次我們回去都是吃現(xiàn)成的新鮮蔬菜。她還會讓我們臨走時帶上些大蔥、大蒜、土豆什么的,雖然不是稀罕物卻都是沉甸甸的親情。</p><p class="ql-block">我抱著本書讀,卻沒有幾分看書的心情。眼睛總不自覺的望向母親,看她擇菜、和面、拌餡、烙餅。恍惚又回到三十多年前,我也是這么抱著書等著吃母親烙的煎餅。那時的母親年輕,干活特別麻利看起來干啥都不費勁兒。如今母親已是滿頭白發(fā),動作遲緩了許多。</p><p class="ql-block">韭菜餅的香味讓我回過神來,忍不住的直咽口水。彎彎的半月形的餅,僅僅看著就感覺很好吃的樣子。頓時感覺五臟六腑全空了,急需用餅慰藉。我伸手拿起一個就想往嘴里塞,母親連聲說:“慢點,慢點,小心燙著又沒人跟你搶!”</p><p class="ql-block">總感覺母親用柴火灶做的飯有種特別的味道,有種說不出來的香。那是任何佐料都調制不出來的香,它溫和、細膩、柔軟、回甘生津。讓人心生惦念,偶爾被喚醒便牽出回憶一串一串。孩子小的時候常問我:“為什么姥娘做的飯那么好吃?”我說:“姥娘是用心在做飯呀!”“用心是什么?”“用心是在飯菜里添加了愛!”“愛是什么?”“愛是喜歡你想對你好!”“為什么喜歡我?”……</p> <p class="ql-block">一晃十幾年過去,當年“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小孩兒不再尋根究底的問個不停。接過姥娘遞過來的韭菜餅,他輕聲說:“姥娘最好!”母親笑的滿臉褶子說:“不嫌姥娘嘮叨就好!”那一刻,很想讓時間就那么停下。母親還不算太老,孩子還不算太大,一切都剛剛好。</p><p class="ql-block">簡單的吃完晚飯,夕陽已經(jīng)轉到龜蒙頂上。母親烙的韭菜餅本打算是吃一個的,結果嘗了一個吃了一個又一個……“人間煙火氣,最撫凡人心。”母親做的一頓家常飯,足矣讓人獲得滿滿的幸福感。母親看我們吃的帶勁兒很是歡喜,眉目舒展。</p><p class="ql-block">晚飯后出門散步,初秋的風已有了涼意。連綿起伏的群山,黑色的輪廓線清晰起來。晚霞慢慢暈染開來,不濃不淡剛剛好。草叢里的蛐蛐、蟈蟈兒開始“嚶嚶”“嗡嗡”的歌唱。鄰家的院落上空,炊煙裊裊婷婷。若是從前,這時候應該有母親喚孩兒回家吃飯的吆喝聲:“剛子,快回來吃飯……”“亮子,回家吃飯來……”</p><p class="ql-block">當年的在山里、河里玩的忘了回家的小孩兒們,如今都已到不惑之年。山谷間也不再有母親們嘹亮的吆喝聲,夕陽下的村莊是如此的安靜。路邊的雜草蒼翠欲滴野蠻生長,從前沿路放牛羊的小娃兒如今已漂泊他鄉(xiāng)。河水靜靜地流淌河面已經(jīng)不像從前的模樣,讓人看著既熟悉又陌生。</p> <p class="ql-block">站在小橋上,看太陽慢慢從山上墜下去。是的,是墜下去。好像前一刻還掛在西山頂上,下一秒就消失不見了。只留下落霞一片,似有所戀似有所念。流水潺潺蜿蜒而來又蜿蜒而去,帶著我從小到大都在思考的問題:它從哪里來到哪里去?</p><p class="ql-block">村中的河,是孩子們童年的樂園。珍藏著我們的春夏秋冬,流淌著我們的喜怒哀樂。四季輪回,河水深了淺了結冰了漲水了……一天天一年年的流淌,我們一天天一年年的長大。曾經(jīng)朝夕相處的小伙伴們后來山南地北天各一方,甚至已經(jīng)記不清彼此的模樣。</p><p class="ql-block">走過一個建了一半爛尾的院子,據(jù)說當年是想建夏令營基地的后來項目擱淺就荒了。那曾經(jīng)是我們學校和村委會的位置,我在這個院子里度過四年年少無知的時光。邊走邊跟孩子講我們教室的位置操場的位置,學校前面羊圈的位置。</p><p class="ql-block">學校南面院墻外是一個本家二大爺家的羊圈,羊圈里養(yǎng)了好幾十只純正的青山羊。白天二大爺就背著干糧和水趕著羊群去大山里,夜晚二大爺就與大羊小羊公羊母羊在一個屋里睡覺。我們曾經(jīng)偷偷去扒著門縫瞧過二大爺?shù)拇玻驗樾』锇閭兌己闷婺敲炊嗟难蚰敲葱〉奈萃砩隙鬆斒遣皇翘裳蛏砩纤X。后來才知道床是支在半空中的,每次路過都感覺連二大爺都是羊的味道。</p> <p class="ql-block">羊圈門圈有條灌溉水渠,羊兒們每天都在水渠邊上黑壓壓的一片一字排開的喝水。喝完水會留下一地黑壓壓的羊屎蛋蛋,有些水順著水渠流到遠處的田地里。水渠有一段穿過校園,喜歡玩水似乎是孩子們的天性,即使那水里時常飄著羊屎蛋蛋。</p><p class="ql-block">完全不影響小伙伴們在水里洗個腳洗個頭,甚至扎個猛子練個憋氣。有的渴了也會兩腳一伸撐在渠兩邊,趴下會“咕咚咕咚”喝個飽。只要羊屎蛋蛋到不了嘴里水就是干凈的,主打一個“沒臟沒凈,喝了沒病。”哪怕是上一分鐘羊屎蛋蛋飄然而過,也絲毫不影響趴下就喝水的干脆利落。</p><p class="ql-block">當我跟孩子說起這事時,他滿臉都是不可思議的問:“你們沒有飲水機沒有礦泉水嗎?沒有賣飲料的?”“沒有,你說的這幾個名詞那時的我們都沒聽說過。”說完我無奈的笑笑。是啊,今天的小孩兒怎么會明白幾十年前的事呢?那時候村里連電都沒有,又何談飲料冰糕礦泉水?“那時候你們覺得苦么?”孩子好奇的問。</p><p class="ql-block">苦么?那時候不覺得苦,因為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樣的只知道生活似乎就是那樣的。上學的時候,要么用酒瓶子罐頭瓶子從家里帶涼白開要么直接喝井里的水、河里的水、渠里的水。飲料什么滋味?不知道。礦泉水是什么?不知道。因為不知道,便沒有那么多欲望。日子簡單,快樂也簡單。比如口渴的時候,渠水里沒有羊屎蛋蛋就會很開心。</p> <p class="ql-block">恍若還是昨日,小伙伴們有站崗放哨的有游戲打鬧滿校園都是活潑的頑皮小孩上躥下跳。但凡放哨的發(fā)出發(fā)現(xiàn)老師的信號,校園里瞬間就會傳出朗朗讀書聲。那時候的老師早上幾乎都是先去地里干活,快到點才匆匆回家吃完飯再去學校上課。久而久之,老師家有幾塊地分別在什么地方大家都一清二楚了。</p><p class="ql-block">路過離學校不遠的一個老師的家,院子已經(jīng)破敗不堪。老師前幾年出車禍走了,師母也隨兒女到城里住了留下一院子的荒涼。那時候老師的女兒也在我們班,那是一個黛玉似的姑娘,跟我們這些皮糙肉厚的孩子不一樣。雖然同樣生在農村,好像她生來就是十指纖纖的富貴小姐命。面相好看、身體嬌弱的老師家的女兒,常常吃白面饅頭配榨菜咸菜讓我們很是羨慕。</p><p class="ql-block">她的衣服從來都是干干凈凈的好看的,手從來都是白白嫩嫩的香香的。冬天的時候我們的手都皸裂出血口子,而她總帶著好看的毛線手套。在我們看來她好像是地主家的小姐,她爺爺是村書記爸爸是老師姑姑叔叔都是大學生。她,完全是我等可望不可即的存在,小伙伴們常常對她敬而遠之。不光是怕她打小報告,還怕弄臟她那漂亮的衣裳賠不起。</p><p class="ql-block">后來,她不負眾望的成為我們那個年級十來個學生中唯一的大學生。在我們的印象中,她就應該讀大學去大城市應該吃面包喝牛奶。她那么柔軟那么白嫩,她不應該是屬于山村的。她瘦小的肩膀怎么能承受的起扁擔的重量?白嫩的小手如何握得住鐮刀?她應該讀書,這些粗活應該交給我們這些跟黃土一個顏色的山野孩子。</p> <p class="ql-block">一路走走停停,一路撿拾往事。從前直道是平常,經(jīng)年之后卻發(fā)現(xiàn)那些點滴小事卻也是很有意思的事。</p><p class="ql-block">村莊的路寬了燈亮了,即使在夜幕下看起來也新鮮多了。村莊,似乎也不再是從前的村莊了。</p><p class="ql-block">暮色蒼茫,不再有母親悠揚綿長的喚兒聲,也不再有土狼連綿不絕的嚎叫聲。甚至連狗的叫聲聽著都稀罕,四處靜悄悄的。</p><p class="ql-block">一彎新月掛在天邊,只有它似乎還是從前的樣子。亦如幾十年前一樣,皎潔、清冷。它靜靜地俯視大地,靜靜地看著眾生……</p>
主站蜘蛛池模板:
江门市|
靖边县|
东阳市|
云安县|
连城县|
莲花县|
平乡县|
扶余县|
榆中县|
景谷|
蒙自县|
余江县|
凭祥市|
景宁|
木兰县|
石林|
和林格尔县|
古田县|
哈巴河县|
慈利县|
彝良县|
卢湾区|
安多县|
正阳县|
定襄县|
香港
|
乌拉特前旗|
沂水县|
临西县|
汉沽区|
泌阳县|
黔南|
玉林市|
四会市|
同德县|
顺义区|
寿宁县|
四子王旗|
抚松县|
万盛区|
岐山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