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中秋

木易羊

每逢中秋佳節，總有一些思念，一些牽掛，一些奇思妙想，牽腸掛肚。龍年中秋，不探親訪友，不品嘗月餅，不觸碰酒盞。斟一壺清茶，切一盤蘋果，呈一串玫瑰紅，解一碗紅如寶石的石榴，獨坐陽臺，借助時隱時現的明月，憶苦思甜，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小時候，家里窮，中秋節家中每人也就半塊月餅，形同半輪明月，只能過一下嘴癮，無法圓滿肚子。 上小學時，為了能多吃幾個月餅，偷偷將家里用來洗衣服洗頭的茶麩餅拿到村代銷店賣錢換月餅，待奶奶翻來洗衣時，年初存放的茶麩餅只剩下脫落的一些粉塵。事情敗露后，免不了挨父親一頓竹鞭，但甜在心里的月餅蓋過了皮肉之苦，不曾為此悔改過。 上初中時候，已然懂事，不再行小偷小摸之逆。周末放學回家，就往山上的茅蓬窩里鉆，砍回一捆捆的芒芯(用于編滕椅)，剝皮曬干，拿到代銷店售賣，攢錢迎中秋，享自食其力的月餅大餐。砍芒芯過程中，經常出現花粉過敏，弄得一身紅疙瘩，奇癢難忍。遇到此情，萬能的奶奶總是將一抓糯米放到嘴里嚼成漿糊狀，吐到手心，往我身上的紅疙瘩斑塊一搓，疙瘩慢慢隱退，奇癢即刻止住，百試靈驗。由于奶奶的絕招，花粉過敏的風險相比吃月餅的誘惑力已不值一提。年年如此，樂此不疲！ 　　青春萌動期，村里一個比較猥瑣的老人經常教我們幾個大孩子唱兩句山歌：“八月十五哥送餅，九月重陽妹送鞋”。意思是八月十五男的給自己喜歡的女孩送月餅，一旦對方收下，九月初九重陽節女孩就會送一雙她自己納的千層底布鞋回饋！如此往來，便是愛戀的萌芽。在那種沒有“那方面”知識教育，牽一下女孩的手都怕對方懷孕的年代，雖然好奇，但心比老鼠膽還小，哪敢送月餅給女孩，萬一對方吃了你送的月餅懷孕了，不被女孩父親打死才怪。所以，少年時，盡管自食其力掙了幾個月餅錢，但除了自己吃，未曾有半點落入任何女孩的嘴里！ 轉眼到了高中二年級，心里有了一些朦朧的躁動，單方面喜歡一個鄰班的女生。那一年中秋，父親給我買了四個月餅，其中兩個蓮蓉，兩個五仁叉燒。因為想起了“八月十五哥送餅”的山歌，本來自己都不夠吃，硬是用一張舊報紙包了一個蓮蓉一個五仁月餅，蹲在鄰班女生經常走的僻徑上，意圖將兩個月餅硬塞給她，守望九月重陽的收獲。不曾想，就在她姍姍走來的時候，一個塊頭高大的、貌似她同班同學的他，竟然搶在我之前送上了一包不知什么東西的禮物，然后給了女生一個飛吻。見此情景，頓覺惡心之極，怒火中燒，打開報紙，咬牙切齒把兩個月餅啃個精光。從此不再惦記那兩句山歌！ 　　中秋節各地都有不同的風俗。我們村，也有兩個“陋俗”：一是中秋節小孩子可以偷“仙果”。就是中秋節晚上，任何人家的柚子、桔子、梨子，未成年的小孩都可以去偷摘。即使被主人家發現了，也只是象征性的丟個石頭嚇唬你一下，絕對不會罵你打你追你抓你。二是中秋節前，成年人可以在別人種的南瓜里偷釀”金瓜酒”。也就是偷偷將還在蔓藤上的南瓜開個小洞，倒入甜酒曲攪勻內瓢后將小洞堵上，一段時間后，南瓜瓢內便釀成了南瓜酒。中秋節那天，邀起幾個好伙伴各人拿根稻草桿直接插入，像喝飲料一樣吸食那香甜如蜜的南瓜酒……。所有這些，如果被主家發現了，不僅不生氣，還很是開心。因為祖輩傳說，越有人偷這家的“仙果”或釀“金瓜酒”，這家人一年四季就越風調雨順，歲歲平安。但這兩件事，大家都做得不是很出格！“偷仙果”也好，“釀金瓜酒”也罷，都是適可而止，不會整體搞大破壞。 有一年暑假，縣人大副主任的小女兒“老五婆”(小名)回我們村她外婆家度假！因她與我和另外一個男同學才新同齡，加上她性格又如同男孩，我們三個暑假期間幾乎天天在一起玩。中秋節那天晚上，三人一起賞月，“老五婆”要求我和才新去偷梨子給她吃。我和財新果斷的瞞著“老五婆”到她外婆家的梨園偷光了她家最好吃的那株鵝蛋梨(掛果不多)。三人邊賞月，邊津津有味的吃著偷來的脆甜的梨子。“老五婆”如同話嘮，東扯西問，我和才新好像百事通，牛皮吹破了天；“老五婆”又如同吃了笑菌，一晚上笑聲不斷。清純的笑聲，感染著我和才生，我倆時不時不懷好意的跟著奸笑——因為“老五婆”壓根就不知道她嘴上吃著的梨子來自她外婆家，還以為占了大便宜。第二天一見面，“老五婆”第一句話就是：“我外婆家最好吃的那株梨子昨晚被偷光了，便宜了那些賊小子”，我笑咪咪的回答她：“賊小子，你也有份啊”！她腦袋遲鈍了一下，突然給我們各人一拳“你們兩個壞蛋，偷到我家頭上來了”，然后，三人捂肚狂笑，喜淚直冒，差點緩不過氣來。想起那個“賊”夜晚，至今記憶猶新，心底情不自禁的還想偷笑！ 　　盡管中秋節很多甜蜜的趣事一輩子值得惦記和懷念。但是，在我心里，中秋明月不僅有嫦娥和吳剛伐桂，也有揮之不去的陰影。 我人生中的第一次初戀，就跌落在中秋節，一輩子不想記起，但卻一輩子難以忘懷。與她，在清澈的河邊相識，曾經在明月下規劃美好的未來。然而，中秋節的前幾天，她突然離我而去，到他鄉與他人共度良宵。她走后的那幾天，我正參加縣直各單位籃球聯賽，突然的打擊，極度的失落，賽場上無心接球，無心帶球，無心投籃，籃球成了綠色的，籃框成了小心眼……人在場中跑，心在天上飛，不是傳錯球就是投“大籃”，原本是主力隊員變成了替補隊員。籃球聯賽，我們單位鎩羽而歸，雖然主觀因素不在我，但與我的消極應對不無一點關系。那年的中秋夜晚，天空灰蒙蒙，月亮躲到了厚厚的云層里，不曾露臉。這一夜，盡管我們隊籃球比賽慘敗，隊長仍然組織隊員們喝起了失敗的“欠”功酒。借著“欠”功酒，我平生第一次酩酊大醉，徹徹底底吐了一場，之后徹夜難眠！ 　　那個殘缺的中秋節，晃眼已過去幾十年。去年，前年，大前年……多年來，我一直對那年的中秋耿耿于懷。今夜，已云淡風輕，仰天沖著明月一笑，豁然開朗，不再糾結那份失落的初心。過去的一切，均隨風而去。那些青澀、晦暗的歲月，權當年少無知成長的烙印吧！ 2024年中秋 聲明：文中插圖均來源于作者自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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