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理直氣壯打了學生

程廣軍

今天，是教師節。回首自己近四十年的從教生涯，太多過往綻放著生命的感動與美好。曾經，我以為在教育的道路上，是老師給學生傳授知識，引領他們前行；然而，隨著歲月的流逝，我漸漸發現，其實是學生用他們的純真、善良和成長，為我帶來了一個又一個精彩的世界，讓我不斷領悟著教育的真諦。今天記下的是 2006 年我擔任機加九班班主任時發生的一件事。 那時，學校規定，班主任每周值班一天，負責維護早操秩序、就餐秩序以及上自習的紀律。一次，我值班的時候，我班的體育委員竟然沒有上早操，也沒有請假。學生們說他在宿舍躺著。病了？幾個男生搖搖頭，沒有一個人說話。我決定去宿舍一探究竟。到男生宿舍樓前時，有學生說：“老師，剛起床，男生樓道挺臭的，我們讓他去辦公室吧。”不一會兒，“報告”聲響起，我班的體育委員戴著墨鏡走進了辦公室。“耍什么酷，把眼鏡摘下來！”當他摘下墨鏡的那一刻，我看到了他烏青著腫得老高的左眼。我急切地問道：“怎么回事？”“三告打的？”“因為什么？”“不知道，昨天晚上我在講臺上布置出早操，他上去就給了我一拳，說看不慣我。”體育委員的語氣中帶著些許委屈和無奈。“快，先去看眼睛。”我把身上所有的現金都掏出來交到了他手里。在樓道里，我叫了個學生去宿舍叫三告。三告走進辦公室時，高昂著頭，滿臉的桀驁不馴。我問他為什么打體育委員，他冷冷地回答：“沒有原因，就是看不慣他。”這是什么理由？我氣不打一處來“我還看不慣你呢！”我一拳一拳捶向他的肩膀，他連連后退。這時，辦公室里的一位男老師站了起來。恰好，上課鈴響了，班里第一節是我的課。我只好說：“走，上課，下課再說。” 三告在我前面走進了教室。他從講臺前朝他座位走時，面露微笑，得意洋洋地下巴一點一點，還向同學們扮了個鬼臉。看到他這種滿不在乎的樣子，我挑釁地叫住他，讓他給同學們一個打體育委員的理由。“在辦公室不是告訴你了嗎？我看不慣他。”他依舊那么理直氣壯，那么無所謂。“我還看不慣你呢！”我再次握著拳頭捶向了他的肩膀。他連連后退，一直退到教室后墻，緊貼著墻壁直直地站著。我越說越氣，越捶越火，呵斥坐在教室后面的學生站起來，舉起那個學生坐的凳子，用凳子面壓向三告，怒吼道：“給你個武器，今天你把程廣軍打趴下，機加九班你說了算。”我的大聲呵斥驚擾了隔壁辦公室的老師，她們趴在教室窗戶上張望。我看著不知所措的三告，自己也特別無助，沖學生吼道：“不給你們上課了！”扭頭離開了教室。回辦公室途中，遇到了教務科段科長，我氣哼哼地說：“給我記上曠課，這節課我不上了！”回到辦公室不久，我班的班干部在辦公室門外：“報告！報告！”我還沉浸在憤怒中，遷怒于他們：“回去！不給你們上課！” 中午檢查飯堂秩序，走到我們班就餐區域，一片軍綠色的校服中，有學生站了起來：“老班，對不起，我不該惹你生氣。”三告端著碗，垂著頭站著，他脖子上有兩道像刮痧那樣子的血痕，那是他緊緊貼在教室后面墻壁，我用手扒著他的脖子往前帶他時留下的痕跡。我低著頭，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匆匆走開了。我擔心再多站一會兒，眼淚就會不爭氣地流下來。在此之前，我還一直在想怎么再收拾他一頓，讓他長點記性，不要那么猖狂。然而，我的學生卻如此大度地原諒了我，還當著同學們的面向我道歉。那一年，學生為老師做的民意測評，我的優良率一如既往為百分之百。（下圖為升學班照片） 后來，有一次在我們學校給新教師培訓時，聊到了老師打學生的話題。我分享了這件讓我刻骨銘心的事情，也正是這件事，讓我發誓再也不和學生動手了。培訓結束，當時目睹我在辦公室動手的那位老師說，他當時特別擔心比我高半頭的男學生還手，所以就站起來，計劃在學生還手的時候抱住那個學生。聽到他的話，我心中充滿了感激。我可愛的同事，在關鍵時候不僅想著幫我，也想著不傷害學生。 這屆學生畢業后，有一次他們回學校看望我。他們說，忘不了學校時光，忘不了我對他們的關心和幫助。我們聊起和三告動手的事兒，我也提到辦公室老師說一旦三告還手，會抱住三告阻止他。我的學生很暴力地說，他敢還手試試，我們滅了他！我滿心愧疚。學生們的寬容與愛讓我深感自己的渺小與狹隘。他們還神秘地告訴我：“老師你知道嗎？有人冒充你的學生。”冒充我的學生？我很好奇，他們說在富士康，他們會以是我的學生為榮。有一次和同事聊天，知道也是我們學校畢業的，是程廣軍的學生，感覺太有緣分了，就問是哪一屆的，結果那個同事說是零六屆。他們很好奇，程廣軍是我們的班主任呀，可你不是我們班的呀？那個學生說出了他的班級，我們班的學生更好奇了，不對呀，當時，程老師代我們班主任，代的機加1班的課程，程老師就沒代過你們班呀。那個學生說他經常去機加1班宿舍玩，總能聽到同學們說程老師課講得好，對學生也好，所以他也希望自己能成為程老師的學生。 聽到這些，我感慨萬千。我為自己曾經的沖動感到無比愧疚，同時也為學生們對我的認可感到無比欣慰。我深知，作為一名教師，我們的一言一行都可能對學生產生深遠的影響。我們不僅要傳授知識，更要以身作則，用愛和寬容去感染學生，引導他們樹立正確的價值觀和人生觀。回首這段往事，它就像一面鏡子，讓我看到了自己的不足和成長。在教育的道路上，我們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問題和挑戰，但只要心中有愛，有寬容，有反思，就一定能夠不斷進步，成為更好的教育者。 盡管退休了，但這段經歷將永遠銘刻在我的心中，時刻提醒我，要做一個有溫度、有智慧、有愛心的人。愿每一位教育工作者都能在這條充滿愛與責任的道路上，不斷前行，收獲更多的成長和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