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機倒把”

十月菊

“投機倒把” 你有沒有看過《老農(nóng)民》這部電視連續(xù)劇，反映的劇情是上世紀(jì)70年代我父親那輩兒人的事情。劇中有老農(nóng)民去城里賣煙葉兒的情景，當(dāng)時被認(rèn)為是“投機倒把”，其實父親年輕的時候，也干過“投機倒把”。 上世紀(jì)七十年代，還是計劃經(jīng)濟，生產(chǎn)隊大集體，有幾句口頭禪是:“干多干少一個樣兒，干與不干一個樣兒”。“八點開會九點到，十點不誤聽報告”“干活就是磨洋工，到頭還是一場空”一年到頭分不了幾個錢，家里開銷大的甚至還欠隊上的錢，雖說散了大鍋飯，但還是吃不飽穿不暖。 那是1975年，母親過門兒的第一個夏天，四月初八是我們村集會，當(dāng)?shù)赜酗L(fēng)俗，娘家媽要來閨女婆家做客，家里一分錢都沒有，愁的父親團團轉(zhuǎn)，不知道拿什么招待新親戚。對門二大爺，比父親早一年成家，家里也還有饑荒，就搭擱父親一起去販賣紅薯秧。父親當(dāng)即就決定冒險，跟著二大爺一起“投機倒把”。東拼西湊，借了20塊錢做本錢，就開干。為了不被生產(chǎn)隊長看見，兩人天不亮就出發(fā)，騎著當(dāng)時被認(rèn)為最豪華的交通工具——二八大杠，趕路百八十里地到邯鄲，買上紅薯秧，中午啃點兒自帶干糧，下午四點多返回來。天黑前不敢走大路進村兒，兩人就在村邊的小樹林里躲著。等到夜幕降臨，才繞到村邊東閣的下面的那條河卵蛋路上，倆人半推半抬著裝滿紅薯秧的自行車，吭哧吭哧上個大上坡，拐個彎兒，跑了兩趟才把紅薯秧運回來。悄悄回到家，插上門兒，把紅薯秧一把兒一把兒蘸上水，碼整齊。稍微瞇了一覺兒，天剛蒙蒙亮，父親和二大爺偷偷出了村兒，準(zhǔn)備到山西東陽關(guān)去賣。兩個小伙子仿佛孫悟空逃脫了緊箍咒一般風(fēng)馳電掣的在路上飛，兩只腳也像踩著風(fēng)火輪一樣能冒出小火星兒。到了東陽關(guān)已是上午，在集市上打聽了一下價錢，便擺攤在路邊，半后晌，他們就賣完了全部紅薯秧，刨去本錢算了算，利潤凈掙十七塊，要知道，當(dāng)時生產(chǎn)隊每天的工分，折合人民幣也就五六毛錢，十幾塊錢已經(jīng)相當(dāng)于在生產(chǎn)隊一個月的工資了，兩人欣喜若狂，借著唾沫把票子數(shù)了又?jǐn)?shù)，末了小心翼翼的把它裝進衣裳最里邊的兜里，一路上回想著這沉甸甸的17塊，對生活充滿了向往，哼著小曲，忘記了疲勞，騎行在回家的路上。快到涉縣的時候，父親的倆眼皮兒困的打架，實在是睜不動了，就跟二大爺商量說，能不能歇一會兒，倆人倒在路邊土坡上，瞇了一會兒，又繼續(xù)趕路。快到陽邑的時候，二大爺也騎不動了，于是又停下來歇了一會兒。那個時候連個飯鋪兒也沒有，身上帶的干糧也吃完了。二大爺和我爹已經(jīng)餓的前心貼后背，鼓起勇氣向當(dāng)?shù)乩相l(xiāng)要了口干糧，一位老伯給了父親一塊兒“一堵墻”窩頭，玉米面和糠兩摻，硬邦邦、涼丁丁，掰是掰不動，一口啃下去還掉渣渣，二人口渴厲害難以下咽，表情痛苦，二大爺說:“好歹吃點吧，吃了才有勁兒，離家還有幾十里路嘞，倆人硬生生的把這“一堵墻窩頭”誆到肚子里，算是墊吧了一下。回到家里已是深夜，二大娘聞聲起來，用僅有的混面，給哥倆做了兩碗面葉兒湯，端到屋里時，餓過頭兒的父親，已累癱在炕上睡著了。隔天，住娘家的母親回來了，發(fā)現(xiàn)屋里新炕單子不見了，一問才知道父親拿著它去包裹紅薯秧了，生氣的母親正要發(fā)火，卻見父親從口袋里變戲法兒似的掏出了17塊錢，“哪來的這么多錢”？“賣紅薯秧掙的”“受了不少罪吧？”“受罪不算啥”。母親捧著那雪中送炭救急的錢。再看看父親那張困倦的臉，不由得由生氣轉(zhuǎn)為心疼，瞬間熱淚奪眶。52年出生的父親，從小就知道勤儉持家，勤勞致富，13歲上初中，每天上學(xué)走時帶個簍子順路撿糞，17歲初中畢業(yè)就去口上修水庫，19歲剛成年，就去團城鐵礦下井，下班回來還要給生產(chǎn)隊上割草掙工分兒，一家人的重?fù)?dān)，全靠父親一人撐著。后來我和弟弟相繼出生，生活更加窘迫，父親又學(xué)會了打鐵的手藝，繼續(xù)“投機倒把”。每天下班花四毛錢買一斤鋁絲，晚上趕工打一個湯勺。又是一年四月初八集會，父親已經(jīng)打了好多把勺子。家里有一個木頭墩兒，上面全是打勺子燒過之后留下的半球形的坑兒，見證著父親的努力拼搏和堅強不屈……。再后來，家里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我們買了拖拉機，錄音機，電視機，洗衣機，電風(fēng)扇……，一年一個新臺階，如今想起來當(dāng)年賣紅薯秧的經(jīng)歷，父親卻還是歷歷在目，感慨萬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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