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中的雍秦文化（二）：交交“黃鳥”的“三良殉葬”

雍人隨筆

交交“黃鳥”的“三良殉葬” 今年是東周諸侯國秦國國君秦穆公——被后世譽為“春秋時期政治家”、“西戎霸主”、“秦民族偉大英雄”逝世二千六百四十五周年，作此文以示紀念！ ——題記 　《詩經·黃鳥》一詩，采用詩歌創作的起興手法，借助交交黃鳥的哀鳴之聲，講述了春秋戰國時期諸侯國秦國定都雍城（今陜西省寶雞市鳳翔區）時，發生在國君秦穆公（嬴姓名任好，秦國第九任國君，秦定都雍城時的第四位國君）身上“三良殉葬”的故事。 公元前八世紀末至七世紀初，秦國正處在多事之秋。 公元前704年，秦穆公祖父秦憲公去世后，秦國發生了建國六十六年來的第一次宮廷政變，把持朝政的大庶長（非王族的庶族之長）弗忌、威壘（戌衛京師官員）和三父（人名）等權臣發動政變，廢黜了秦穆公大伯贏說的嗣子（有繼承權的嫡長子稱號）資格，扶持其僅有六歲的二弟秦曼（謚號秦出子）為傀儡國君。六年后（公元前698年），三父等又派人殺害秦出子，復立廢嗣子嬴說（謚號秦武公）為國君。 秦武公雖少年掌國，但聰慧睿智，就任后即親率大軍去征討彭戲氏，在戰爭實踐中樹立起君主威嚴，掌控了軍隊。三年后，他誅殺了三父等人并夷滅其三族，此舉既為秦出子報仇雪恨，極大地震懾了宗親貴族，又除去心腹大患，旁落多年的大權又重新回到國君手中。秦武公考慮自己兒子年幼，從秦國的長久發展著想，為打破君弱臣強的魔咒，他違背了當時宗法制度最基本的一項原則——“嫡長子繼承制”，作出一個“離經叛道”的決定，將自己身后君位傳于大弟——秦穆公父親嬴嘉（謚號秦德公）。 公元前677年，秦德公就任當年便將秦武公兒子及原王室一族封于平陽（今寶雞市陳倉區），把國都遷至相鄰的渭河北岸臺塬之上雍城（今寶雞市鳳翔區），次年（公元前676年）秦德公去世，嫡長子嬴怡（謚號秦宣公）繼位。公元前664年，秦宣公逝世，雖有子九人，但都年幼，弟嬴載繼位（謚號秦成公），秦成公在位僅四年于公元前660年逝世，弟嬴任好繼位（謚號秦穆公）。 秦國建國初的的五十六年里，二代六位君主中的四人，都是以“兄終弟及”方式實現的君位繼承，而且在短短十八年中，秦穆公的父親、大哥、二哥三位君主相繼去世，這在中國古代歷史上是極少有的特例。 面對內憂外患、百廢待興的局面，秦穆公在執政的三十九年里，東拒強晉，南聯霸楚，西伐翟戎，完成了秦德公“飲馬于河”的遺愿，“益國十二、開地千里”，為秦國的長足發展打下了堅實的基礎，被后世譽為““春秋時期政治家”、“西戎霸主”、“秦民族偉大英雄”。 公元前621年秦穆公去世后，“三良從死”是中國歷史上一段著名的“公案”，不斷在后世文學和史學著作中被提及和爭論。 《黃鳥》一詩中敘述：“誰從穆公？子車奄息”、“誰從穆公，子車仲行”、“誰從穆公，子車鍼虎”。最早記載“自愿從死”一說的文獻資料，出自西漢匡衡（丞相，經學家）給漢元帝（姓劉名詢，西漢第十位皇帝。）的上疏中：“秦穆貴信，而士多從死。”；東漢末年鄭玄（儒家學者、經學大師）《〈毛詩傳〉箋》（“毛詩”為戰國末年魯國毛亨和趙國毛萇所輯注的《詩》，即后來流行于世的《詩經》。）中注解：“從死，自殺以從死”。東漢應邵（史學者、法學家）《漢書》注：“穆公與群臣飲酒酣，公曰：‘生共此樂，死共此哀’！于是奄息、仲行、虎許諾。及公薨，皆從死”。 《詩經》在先秦時稱《詩》或用其整數稱《詩三百》，西漢后被尊為儒家“五經”（詩經、尚書、禮記、周易、春秋）之首，開始稱《詩經》并沿用至今，向為歷代儒家學子首要研學之書經，“三良殉葬”一事，也引來了文人學者尤其是經學家和文學家的極大興趣。 《毛詩序》（中國古代詩歌理論著作，其作者歷來說法不一，影響較大有孔子弟子子夏、東漢人衛宏所作兩種。一般認為，《毛詩序》撰寫從先秦延續至兩漢，目前尚無確鑿證據確定其具體作者。） 曰：“《黃鳥》，哀三良也。國人刺穆公以人從死，而作是詩也。”；孔子第三十二代孫，唐初經學家、易學家、大儒孔穎達《春秋左傳正義》曰：“乃愬之于天，彼蒼蒼者是在上之天，今穆公盡殺我善人也，如使此人可以他人贖代之兮，我國人皆百死其身以贖之。愛惜良臣，寧一人百死代之。”；南宋時期著名理學家朱熹在其《詩集傳》中，將“三良殉葬”歸結于秦穆公受戎狄之俗的影響：“蓋其初特出于戎狄之俗，而無明王賢伯以討其罪，于是習以為常，則雖以穆公之賢而不免。”；濟南大學文學院中文系教授袁梅，在其《詩經譯注》中寫道：“人民同情三良等一百七十七個無辜的犧牲者，痛恨反動統治者的暴行和慘絕人寰的殉葬制度，憤怒地控訴那些吃人的奴隸制社會。這首詩，便是滿腔怒火的控訴書”。 三國時期著名文學家、建安文學的代表人物曹植（曹操第三子，被封陳王。），在《三良》詩中贊美“三良殉葬”的忠義壯舉：“功名不可為，忠義我所安。秦穆先下世，三臣皆自殘。生時等榮樂，既沒同憂患。誰言捐軀易？殺身誠獨難”；北宋著名文學家、書法家、畫家蘇東坡，曾任鳳翔府通府時，在拜謁秦穆公墓后有感而發，作《秦穆公墓》為其鳴冤叫屈：“橐泉在城東，墓在城中無百步。乃知昔未有此城，秦人以泉識公墓。昔公生不誅孟明，豈有死之日而忍用其良。乃知三子徇公意，亦如齊之二子從田橫。古人感一飯，能殺其身。今人不復見此等，乃以所見疑古人。古人不可望，今人益可傷”。 　用活人殉葬的習俗，應源于新石器時代晚期，興于殷商，衰于漢唐，止于民國。 早在原始社會末期的龍山文化和齊家文化時期，就出現甘肅威武皇娘娘臺遺址女子為男子殉葬的合葬墓。1957年考古發現的河南偃師二里頭村的一處古代墓葬遺址，在灰層和灰坑中人殉墓葬數量多達上百座。 在殷商王陵遺址發掘過程中，發現了二千五百余座祭祀坑，祭祀的人牲（奴隸制社會把奴隸作為祭祀品稱“人牲”）白骨累累，顯示了殷代奴隸的悲慘情景。據不完全統計，殷墟甲骨文中有關人祭的甲骨有一千三百五十片，卜辭一千九百九十二條，共用人牲一萬四千余人。不僅如此，商王或貴族死后，還在大墓中用人殉葬，根據墓主人身份的高低，少則一人，多則達二百多人。 到了西周以后，人殉現象的范圍似乎更加廣泛，在西周統治的幾乎所有區域均有發現。截止2009年，共發現西周人殉墓葬八十余座，多為墓主人的寵妾、婢女、護衛等。據《西京雜記·卷六·幽王冢》（古代記載西漢奇聞逸事的著作，作者有西漢劉歆、東晉葛洪、南朝吳均、蕭賁之說。）記載，西漢劉去疾（亦稱劉去，廣川王，武漢帝劉徹侄孫。）不僅“幼而狠戾，長肆貪虐”，而且好聚集市井少年無賴挖掘古墓，“國內冢藏，一皆發掘。所發掘冢墓，不可勝數，其奇異者百數”。他挖掘周幽王（姬姓名宮湦，西周末代君王。）墓時，打開墓門后，全是石堊（石灰巖的一種，土質細密，密封性強，可以防水隔熱），清理到一丈多深，看到了云母石，再下挖一尺多后，見到百余具尸體，都未腐爛，只有一男子，其余全是女人。 在春秋亂世，也只有王室貴族才有權利享受殉葬。《墨子·節葬》（墨子名翟，春秋戰國時期著名思想家、教育家、科學家、軍事家和社會活動家，墨家學派創始人。）一書記載：“天子殺殉，眾者數百，寡者數十。將軍大夫殺殉，眾者數十，寡者數人”。 《史記》中記載：秦國第五任國君秦武公死后，開啟了秦國殉葬先例，從者六十人。上世紀八十年代鳳翔城南秦都雍城遺址，考古發掘的秦景公（嬴姓名石，秦國第十三任國君）墓（秦公一號大墓），有殉葬者一百八十六人，比《史記》中記載的其祖先秦穆公多出九人。戰國中期，秦獻公（嬴姓名師隰或連，秦國第二十四任國君。）在位時，廢除了秦國殉葬制度。 在對漢武帝茂陵的考古調查和勘探工作中，考古人員在茂陵園區內外共發現四百多座外葬坑，還有一百二十多座陪葬墓，同時還發現了面積大約四萬平米的修建陵墓工匠的墓地；唐高宗李治乾陵的陪葬墓區內有十七座陪葬墓，分布廣泛，其中包括了?太子、?王子、?公主、?大臣等人物的墓葬。這些人物有的是因非正常死亡，有的是以身殉國，能夠進入陪葬墓區是一種榮耀和身份的象征；《明史》中記載，“太祖（朱元璋）以四十六妃陪葬孝陵，其中所殉，惟宮人十數人”。 清代入關前即流行人殉，順治十年(1653 年）清廷首次旌表了三十名八旗烈女和節婦。順治帝董鄂妃死后，三十名太監與宮中女官悉行被賜死殉葬。清康熙時期，曾嚴令禁止殉葬，但一直未能根除。 推翻大清王朝的北洋政府，于1914年出臺褒獎令，第二條就是獎勵那些守寡甚至殉葬的婦女。1928年南京民國政府上臺后，廢除了此法律，殉葬制度在歷史上徹底消失。 古人的行為往往受到當時的歷史背景和社會環境的影響，我們不能夠完全用現代文明社會的標準，去評判古代人物，更不能奉行以偏概全，甚至顛倒黑白的歷史虛無主義。復旦大學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導師蔣凡，在其《左傳春秋五霸傳敘》一書“任賢拒晉霸西戎——秦穆公傳敘”中寫道：“關于穆公死時子車氏三子從殉，高士奇（清康熙年間學者、官員，曾任詹事府詹事、禮部侍郎，著有《左傳紀事本末》、《春秋地名考略》等。）認為是秦國‘獨其僻在西垂，禮未同于中國’。此說不盡然。如前所述，當時中原諸國及荊楚之地也多有人殉之俗，見載《左傳》。這是時代的悲劇，穆公個人雖難辭其咎，不過卻難負全責”。 　　歷代文人學者，主要團繞著“三良殉葬”是自愿還屬被迫的主題展開，卻對古代的殉葬制度、《黃鳥》創作的歷史背景及作者、三良的身份很少深究。 古代第一部編年體史書《左傳》和古代第一部紀傳體通史《史記》中，雖都提到《黃鳥》一詩，但所記載“三良殉葬”的內容卻大不相同。 被后世譽為“文宗史圣”、“經臣史祖”的左丘明（春秋末期史學家、思想家、文學家）《左傳·文公六年》中記載：“秦伯任好卒，以子車氏之三子奄息、仲行、鍼虎為殉。皆秦之良也。國人哀之，為之賦《黃鳥》”。大致意思為：秦穆公去世，用子車氏的三個兒子奄息、仲行、鍼虎殉葬，他們都是秦國的善人。國人哀傷，為此作《黃鳥》詩以示哀悼。 三百多年后，西漢時期的史學家、文學家、思想家司馬遷，在《史記》中對“三良殉葬”一事記載：“繆公（繆公即穆公，古文中繆與穆同音通假。）卒，葬雍。從死者百七十七人，秦之良臣子輿氏三人名曰奄息、仲行、鍼虎，也在從死之中。秦人哀之，為作歌《黃鳥》之詩”。 《史記》所記載的“三良殉葬”，秦穆公的殉葬人數由“三良”變為含“三良”在內的一百七十七人；“三良”的身份由秦國的“良人”變為秦國的“良臣”；“黃鳥”一詩的作者由“國人”變為了“秦人”。 《左傳》中的“國人”與《史記》中的“秦人”，是內涵及性質迥然不同的兩個詞語。“秦人”是后世對秦國人的泛稱或統稱，包含秦國所有人。而“國人”一詞，并非現代漢語中的“國人”概念，來源于周朝實行的“國野制”，只是相對“野人”而言。 據《周禮·地官司徒第二》的記載，西周時期的人員居住被劃分為兩大域：“國”和“野”。國內是奴隸主貴族的政治中心和軍事要塞，而“野”則是廣大的邊緣地帶。居住在“國”的稱為“國人”，而居住于“野”的被稱為“野人”，國人以群體形式統治著野人，并同時貢奉著周天子。這便是“國野制”的核心和“國人”“野人”稱謂的由來。 “國人”和“野人”不只是居住地的區別，地位也大不相同，權利待遇更有著天壤之別。“野人”沒有參與國家政治的權力，也沒有接受教育的機會。春秋后期，孔子創辦私學，倡導“有教無類”——不受貴賤貧富條件的限制，人人都可施教。《論語·述而》中載，孔子說：只要自愿拿著十條干肉為禮來見我的人，我從來沒有不給他教誨的（子曰：“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嘗無誨焉”；東漢鄭玄注《禮記·少禮》曰：束脩，十脡脯〈十條干肉〉也。）。 《論語·雍也篇》中，孔子稱贊其三千弟子中最窮的學生顏回：“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莊子·讓王》（《莊子》是戰國中后期莊子及其后學所著的道家學說匯總，是道家思想的重要經典之一。）中對顏回的生活狀況有過描述：有次孔子問顏回：“你家境貧苦，地位卑微，為什么不做官”？顏回答道：“不愿意做官，我在城外有五十畝田，足夠吃上稀飯；在城內有十畝田，足夠穿上絲麻衣服，彈琴足以使我高興，學習先生所傳授的道理足以使我感到快樂。我不愿意做官”。從顏回所擁有的財產來看，在幾千年前的春秋時期，其頂多只能屬于“國人”階層中的窮人。 先秦時期的“野人”——居住于野的勞苦大眾沒有受教育的資格，更遑論吟詩作賦。正如《左傳》中記載：“國人哀之，為之賦《黃鳥》”，《黃鳥》一詩的作者為當時秦國的“國人”， 在《左傳》中，稱“三良”為“秦之良也”；《黃鳥》一詩中，贊奄息為“百夫之特”、仲行為“百夫之防”、鍼虎為“百夫之御”，稱為“良人”。東漢許慎（經學家、文字學家）編著的語文工具書——《說文解字》中，“良”的解釋是“善”，良人也即善人、好人。 《史記》中稱“三良”為“秦之良臣”，讓其身份有了一個質的飛躍。但奄息、仲行、鍼虎三人，除了殉葬事件和《黃鳥》一詩外，在史籍中再杳無蹤跡，到讓人有點覺得他們的出現，既是為殉葬而死，也是為殉葬而生。而且《黃鳥》、《左傳》中，僅提及“三良”，均未涉及其余一百七十四人，並非是譴責抨擊古代的殉葬習俗和制度，僅是哀傷從死的“三良”而已。中國文學史家、雜文家、中國詩經學會顧問陳子展，在《詩經直解》中寫道：“詩人只哀三良，其它百七十四人蓋為奴隸，不足齒數乎”？ 秦穆公當政時，為了摒除秦國宗族貴親勢力影響，招賢納士，唯才是舉，首創了歷史上以客卿（客卿指春秋戰國時期，非本國人而擔任本國高級官員的人，后泛指在本國做官的外國人。）為主體的國家管理體系。經過三十多年的治理，經濟發展、國力大增，使秦國的地位和影響大幅度提升，但卻削弱了宗室貴族的權利，加劇了統治階級內部的矛盾。 國與野的對立是奴隸制時期階級矛盾的體現，而王室與宗族的對立是統治階級內部爭權奪利矛盾激化的結果。 由此看來，《黃鳥》一詩，不應是《史記》所說的“秦人”對秦穆公“三良殉葬”一事所作的譏諷之詩，而更像是當時的“國人”——喪失權利地位的沒落貴族借題發揮，對自己一落千丈景象所唱的挽歌：“彼蒼者天，殲我良人！如可贖兮，人百其身！”。 　唐《括地志》載：“秦穆公冢在岐州雍縣南二里，三良冢在歧州雍縣一里故城內”。今陜西省寶雞市鳳翔區，有秦穆公墓和“三良冢”遺址，秦穆公墓園位于縣城東大街的氈匠巷南端，而“三良冢”在南環路之南的翟家寺村之東，兩地相距兩公里左右。民國時這里有高約二丈、一字排開的三個大土冢，其旁有清乾嘉年間陜西巡撫畢沅（乾隆年狀元，曾任陜西巡撫十年，編撰有《續資治通鑒》、《關中勝跡圖志》等著作。）題書“秦三良冢”四個隸書大字的墓碑。 “三良冢”所處位置在秦都“雍城遺址”內北端，而秦穆公墓位于秦都“雍城遺址”外，國君葬城外、三良葬城內，殉葬不同穴、陪葬不同處，令人疑惑不解。近年文物勘探結果表明，秦穆公墓應是靠近“雍城遺址”北城墻外中部的一處高臺建筑基址，三良冢遂無人問津。 幾千年來，在不絕于耳的喧囂聲中，秦穆公——這位春秋霸主的亡靈，不知哪里漂泊，何處歸魂？只期盼考古發現和專家學者能早日蓋棺定論，給其一個安靜長眠的環境。壯哉！ 秦君穆公，稱霸西戎；廣施德政，青史留名。 悲哉！ 三良殉葬，忠義耿耿；黃鳥交交，英靈蒙塵。 嘆哉！ 智者見智，仁者見仁；是非功過，任人說評。 　　甲辰龍年蘭月于古城鳳翔 附《詩經?國風?秦風?黃鳥》交交黃鳥，止于棘。誰從穆公？子車奄息。維此奄息，百夫之特。臨其穴，惴惴其栗。彼蒼者天，殲我良人！如可贖兮，人百其身！交交黃鳥，止于桑。誰從穆公？子車仲行。維此仲行，百夫之防。臨其穴，惴惴其栗。彼蒼者天，殲我良人！如可贖兮，人百其身！交交黃鳥，止于楚。誰從穆公？子車針虎。維此針虎，百夫之御。臨其穴，惴惴其栗。彼蒼者天，殲我良人！如可贖兮，人百其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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