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的老家坐落在濟南東北方向不遠處的黃泛平原上,那里人口稠密,遼闊的原野多被開辟為坦蕩如砥的耕地,小動物們不被打擾的生存空間舉目難尋。老家又位于黃河小清河之間,這南北兩條東流的河流也如天塹,使得某些動物難抵彼岸,因此老家的野生動物無論是種類還是數量確實不多。</p><p class="ql-block"> 但是蛇還是有的,老家人把它叫做長蟲,在十二生肖中又尊稱小龍。只是蛇神出鬼沒,平日里難得一見,不過我們仍可感知蛇的存在。</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一是我們能經常看到蛇的“足跡”。那時鄉下的道路不論寬窄都是土路,在干燥無雨的日子里路面上多是松軟的塵土,不論是誰行走其上都一定留下清晰的足跡。蛇雖無足,但是它橫過道路時留下的“足印”也清清楚楚,這在它出沒的季節十分常見。雖是常見,遇之我們還是很興奮的,仍會貓著腰細觀慢察,試圖要在與之前痕跡的比較中找出點新的發現,興致勃勃地亂議一番,再來上一句課本上學到的“燕子低飛蛇過道,大雨不久就來到”的農諺,以此苦中作樂,讓乏味生活中的自己稍得慰藉。</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二是春末夏初時它留在草叢或莊稼上的長蟲皮,即蛇蛻。蛇蛻不多見,但是難逃滿坡里割草挖菜的我們的眼睛,每年總會遇見幾次。蛇蛻長度多在一米左右,薄薄的就像白色的膜,又酥又脆,即使小心翼翼地摘取也常常弄斷。蛇蛻可以賣錢,只是一條蛇蛻太微不足道,又不知道下一條蛇蛻何時何地才能遇見,因此每每看到蛇蛻,我們只是玩賞一陣子,待興致闌珊就棄之如敝屣,沒人把它積攢起來聚而售之。</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記得中學的語文課本里有篇柳宗元的《捕蛇者說》,說:“永州之野產異蛇,黑質而白章,觸草木盡死,以嚙人無御之者。”老家的蛇多是普通的蛇,顏色有多種,土灰色的比較常見,草綠色的就有點嚇人,長著深紅深黑相間環狀斑紋的最是恐怖,其實除了一種名叫風哨的蛇,它們都是性情溫順的無毒蛇,與柳宗元描述的異蛇很是不同,因此從未聽到人被蛇咬的事。</p><p class="ql-block"> 這種名叫風哨的蛇很少見,它只出現在村東南不大的一片田地里,在其他地方沒有見到過它的身影。據說它不是很長,能在麥穗或者花生、地瓜等低矮的莊稼上疾馳,就像飛一樣。與人相遇后常張開嘴巴追人,同時發出口哨般的響聲,人們因此給它起了風哨的名字。老家的其他蛇都無專名,被籠而統之地叫做長蟲,而此蛇獨享專名,足見其特殊性。都說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我雖然沒有見過這種蛇,但是從遇見過這種蛇的人的驚恐神色和繪聲繪色地描述中,我深信確有此蛇,絕非杜撰。</p><p class="ql-block"> 近來在網上查了一下,其他地方也有一種能在麥穗和草上飛的蛇,名叫烏梢。另外,作為濰坊高密人的莫言在作品里還提到一種“麥梢”蛇,說:“麥梢蛇是一種高密東北鄉特產的火紅色劇毒的小蛇,在麥芒上似電火游弋。馬看到麥芒上的電火渾身顫抖,狗匍匐在麥壟間不敢抬頭。”而同是濰坊的青州則把這種麥梢蛇叫“風梢”。“風梢”“風哨”在口音上聽起來很是接近了,真不知道老家的風哨是不是就是烏梢或者麥梢。</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老家的蛇既游弋于田野里,也出沒于宅院中。我聽很多老人們說過,有一年我家的南屋(一座多年的老屋)磚縫里就探出了許許多多的蛇,條條都吐著信子東張西望,很是瘆人。后來這些蛇消失得無影無蹤,之后再也沒有出現過,聽起來怪神奇的。</p><p class="ql-block"> 在老家長大的我當然是多次遇到過蛇的,但是印象深的有三次,一次在坡里,一次在家里,一次在夢里。本來不怎么怕蛇的我,因這三次是猝然臨之而被嚇得不輕,現在想起仍心有余悸。</p><p class="ql-block"> 那是在一年的春天里,我與本家的幾個兄弟結伴去坡里挖苦菜,這種野菜是春季里的主菜,多生長在路邊溝畔和林下,是豬兔們的最愛。挖菜中我看到在一個明顯隆起的小土包上有一棵特別肥大的苦菜,也沒多想就用挖菜的工具深刨了一下,然后看也沒看就伸手摸了下去。令我詫異地是我手摸的感覺不是苦菜,而是一個涼冰冰的東西,低頭一看后我直接就蹦起來了。原來那是一條蛇,一條蜷縮在苦菜下面一動不動的大蛇。慶幸的是它絲毫沒有攻擊我意思,大概是它還未從冬眠中完全蘇醒過來吧。</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那是1978年暑天的一個晚上,家里人都去了街頭納涼,我獨自留在屋內看書學習。夜晚的院落非常寂靜,只有偶爾的幾聲蟲鳴 。然而寂靜中窗臺外的“叭”的一聲驚動了我,我以為是家人回來了把東西弄落到了地上所至,就大聲問了一句,卻無人應答,于是也沒再理會又繼續埋頭學習起來。可是緊接著門檻處的“叭”的一聲,令我抬起頭來,定睛一看立馬魂飛魄散,拔腿就跑。原來那是一條蛇“跳”過了門檻,它正瞪著眼睛向我緩緩游來呢。</p><p class="ql-block"> 那是兒子出生前幾天的一個夜里,我做了一個夢,一個夢境至今還清清楚楚的夢,雖說夢是在異鄉做的,但是夢境卻是老家。先是夢到一條胳膊粗的大蛇從我家南屋的墻壁上破壁而出,昂首張望著,很有氣勢。繼而它又出現在我家的主屋北屋里,但是它變成了一條細長的小蛇,頭上還長了冠(在老家人的故事里有長著冠的蛇),一圈圈地盤作一盤,臥在弟弟坐著的馬扎(老家人叫撐杌子)下面。夢里的我驚恐得不行,但是夢里的弟弟卻甚是喜歡,對這蛇不但不怕,還高興地拿著它在方桌上玩呢。這樣的夢境過于離奇,想都想不出來,天亮起床后我趕忙告訴了母親。母親一聽樂了,說這是一個好夢,我們家定會添個大胖小子。</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老家的蛇無毒不傷人,對人們沒有任何的索求,做的卻都是幫人滅鼠滅蟲的善事,按說人們對它應懷有敬意和謝意,然而實際情況并非如此。老家人是不喜歡蛇的,覺得蛇令人望而生畏、思而生恐,再加上賦于蛇了一些妖邪傳說,讓蛇成為了十足的兇物,故而對蛇常常施之傷害。又因為不了解蛇的習性,不知道蛇在生態系統中的作用,不知道蛇默默施予的恩惠,故而對蛇也不心存感激,這實在有失公允。我想在對自然界有了新的認知的今天,我們該客觀公正地對待蛇了,該為蛇平反昭雪恢復名譽了。</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離開老家已幾十年,聽說今天的老家大地的各個角落都被充分地利用起來,蛇等小動物們更是沒有了不被打擾的樂園。農業生產中年復一年地噴灑農藥、噴灑除草劑,從種到收的機械化耕作方式,也改變了蛇等小動物們的生存環境,不知道它們如今生活得怎么樣了。我想家園是由萬類構成的,和諧共生是自然法則,作為家園中的一個分子,蛇自有其存在的價值,應該受到尊重和保護。莊子不就是主張“以道觀之,物無貴賤”嘛,在“道”的視界里,紛紛萬物,蕓蕓眾生,都是平等的、無差別的。但愿今天的它們還擁有萬類競自由的環境,仍能在那片廣袤的熱土上繁衍生息。</p><p class="ql-block">注:圖片來自網絡,特別鳴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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