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二十四）昨夜星辰

胡世才

寒冬臘月4 　　醫院里的醫生見警車送來病人，也不敢怠慢，立即收治作了常規檢查，結果屬于中暑、兼營養不良，就以吊滴輸液的方式對病人采取了相應的救治。 幾小時后，正在家里忙碌的王老太得到了鄰居傳來吳老頭住院的消息，心里就詫異地想：他的身體近幾天都是好端端的，今天早上走出家門時還是幸災樂禍的哼著小曲，怎么就忽然住進了醫院了？其后她又是火冒三丈：這個老東西早不打油晚不點燈，偏偏在這個關健時刻給我添亂，我這時哪里還顧得了他呀，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過了一會她又一想：他現在還是個大活人，進口是雷打不動的頭等大事，于是，在第二天上午買了幾袋方便面，風風火火地將它送到了醫院，與病床上的吳老頭寒暄詢問了幾句，了解到他的身體并無大礙之后，又匆匆忙忙地往家里趕。 病床上，吳老頭在醫生的救治下早已蘇醒了過來，他傳奇式的入院經歷引起了同室幾位病友的同情和好奇，成為了大家所關注的焦點。看著吳老頭那憔悴蒼老、皺紋叢生、仿佛是歷經滄桑與磨難的面容，張口說起話來，里面的牙齒也是參差不齊等特征，大家還以為他是六十歲以上、居住在窮鄉僻壤的山里人。當吳老頭愉快地微笑著向大家解釋，同時用幾個手指比了兩個五，說：“我今年快滿五十五歲了，是本市一家國營單位里的下崗職工?！彼倪@一席引以為自豪的話語，立即引起了病友們的詫異和迷惑不解，對他老是左看右看，總覺得他不像是城市里有工作單位的人，倒像是一個在城市里老擦皮鞋的。 病友的愕然使病房里的氣氛一下子陷入了短暫的沉寂。稍后，病房里又開始熱鬧了起來，大家對毫無起眼的吳老頭變得是刮目相看，又對他進行了重新審視和議論一番，有一位病友恭維地既正經又幽默地對吳老頭夸獎道：“聽說國營單位破產時規定，年滿五十五歲可以辦理退休，看不出你還是一個舍小家、顧國家的開明之士，是國企改革的有功之臣呀。” 這一串串朗朗爽口、甜言蜜語地歌公頌德、重溫歷史的話語流入吳老頭的耳里，卻總覺得就變成了一種什么說不出的滋味：這究竟是帶酸味？澀味？還是帶甜味？香味？此時的他還隱隱地記得下崗之時的一些情況：當時許多人就是弄不透，公司下屬的一個分廠因虧損而停產多日，卻唯獨將我們效益好的幾個分廠的職工作為企業破產人員放了，對此，一部份管理人員還美喻其名是公司領導的英明決策。常言道：“官有十條路，九條人不知。”過去那一瞬間所發生的震撼人心的事如今看來，對自己究竟是一種榮耀？還是一塊傷疤？病友對自己說的話是對自己的贊揚夸獎？還是嘲弄？歷史的煙云不在稽留，一切都被時間和現實磨礪得面目全非，吳老頭對此早已麻木的心理也一時難辨是非，難就其詞，只得哀聲嘆氣地流露出了惆悵與困惑的表情。 吳老頭很快就出院了，臨走時醫生關切地囑咐他：“回家后要多吃保健營養品，適當運動異勞累，心情舒暢少生氣?！眳抢项^對醫生是笑容可掬，他很感謝醫生對他的災患給予了及時救治，很感謝醫生對他今后的身體保養提出了切實的關心?？墒?，他心里也在恰如其分地想，除了前面的那一條自己是不夠條件以外，后面的幾條還是做得到的。 吳老頭精神愉快地回到家里，只見幾只狗狗也搖頭擺尾地歡叫著跑過來迎接主人的回歸，并圍繞著他轉來轉去，使他為之興奮和動容，回想起在醫院的幾天療養，那簡直就是過的神仙日子，幸福與喜悅感一時難于平復。 第二天吃過早飯，他跟往常一樣又將幾個被視為心肝寶貝的寵物帶出去玩耍，這算是漫步健身、開心潤肺，又減輕了老伴的壓力、討她喜歡的一舉兩得的好事，這與醫生對他的囑咐也是遙相呼應?；氐郊視r，他又想起了以前自己時?？磿鴷r那種愉悅心情的狀況，因為在這些書里面，有豐富的知識和養料，有令人欣賞、崇拜、陶醉、回味、并富有哲理和藝術魅力的名言妙語或精句。通過細味品嘗，能使自己獲得意想不到的新生，享受能觸發心靈感應、催生夢思的樂趣，成為了他愛不釋手、牧牧不倦的精神食糧。如今自己又想重道覆轍，這也算是陶冶情操、使自己精神愉快、給生活增加點滋潤和風采的樂趣吧。 吳老頭好不容易地將幾個藏書的紙箱從陰暗角落里搬弄出來，發現它們已破損變了形狀，一股老鼠屎尿味隨及熏入鼻孔。忽然間，一只、兩只、三只肥嘟嘟的老鼠分別從紙箱里通過一處破損的洞口不慌不忙地竄了出來，驚嚇得吳老頭又及時地縮回了手…… 吳老頭觀看著自己近些年少于打理的書，發現它們一部分已奉獻于老鼠們尋歡作樂、安家立業的事務上了，成為老鼠的安樂窩；一些書已被啃咬和撕爛，其慘狀令他苦不堪言、痛心疾首。他趕緊將這些散亂而不成型的書進行清潔、修補和整理，并對它們重新進行打捆包裝，以使它們潔身完整，青春再放？，繼續地保持它們應有的價值和魄力。 以前，王老太見著這煩心的一捆捆亂七八糟的書，她都是忍氣吞聲地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盡量克制自己。因為那時，吳老頭還是一個有單位的人，他雖然充當的是狗腿子、給人提鞋子、跑道堂的角色，好歹也是有工資收入，在家庭的經濟來源上也算是一個頂天立地的支柱。 面對著吳老頭一旦看起書來就猶如走了神、變了樣、就像是如癡入夢的情景，她也曾多次暗里苦思：這一張張好端端的白紙干嘛要在上面點上密密麻麻如芝麻點大、如螞蟻密布的小標記，害得一些人整天就知道廢寢忘食、糊里糊涂地一個接著一個的去數、一個挨著一個的去識別，這樣要完成一本厚厚的書，就是一個浩瀚的工程，真是費心費力又費時日。害得一些身體上原本就完完整整的人為此成了鼠目寸光、慮不及遠、令人另眼相看的瞎子，呆頭傻腦、刻板固執、遭人嫌棄的呆子，癲三倒四、神志昏亂、被人唾罵的瘋子?，F在，遠在天邊，近在身邊的這一位就是活生生的現實版，這個怪里古氣的他，就連螞蟻伸個懶腰都會引得他大驚小怪的去觀察研究個大半天，真是活得鉆進蟲屁股里面去了，并且世人少見的這幾種怪象他都毫無客氣的全包攬了。 這次又見著一捆捆惡魔般的書，就像是見著了由亂石磊砌的攔路虎、就像是見著了由雜草叢生的一堆堆墳墓一般，它們也更像是這個不中用的老東西一樣占著地盤不生輝，反而還礙手礙腳、大煞風景，心里就由衷地感到梗阻和厭惡。還有，他在看書時的那個裝模作樣、神頭怪腦的熊樣更是令人惡嘔，心想：你如今已窮得是上無片瓦、下無插針之地，一年到頭是衣穿四季，四個口袋一樣重，還裝出一副悠哉游哉、悠閑自得、吃不完用不完的神樣，真是臭鞋匠冒充彈花匠——臭得有顏有色，掏糞工冒充電焊工——掏得光忙四射，人家不了解你的還以為你是一個多大的人物、多大的作家……她越想心里就越氣憤難平、怒不可抑，積壓在肚里多年的鬧騷話也終于是如決堤的洪水，忍不住地對著吳老頭爆發了出來：“看你那么多的廢紙爛書，它們就像是瘋老太婆家里堆放的爛布巾巾，廢物堆里打不成器的破銅爛鐵，你若不處理一些，看我哪天一把火將它們燒了?！?lt;/p> 2024年8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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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載二十四） 昨夜星辰

胡世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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