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文/賀美華</p><p class="ql-block">我的老家,在湘鄉(xiāng)金藪鄉(xiāng)一個小山的半坡上,房子初建于1976年,2004年由土磚房改成紅磚房,這里三面環(huán)山,有茂林修竹、花鳥蟲魚、雞鳴狗吠,是一處難得的世外桃源。</p><p class="ql-block">家門前有一株桑樹,在我印象里,我們家沒有專門栽種此樹,或許是鳥兒糞便帶來的種子自然生長的,也或許是移栽別的樹木時,隨土帶來的。桑樹生長極快,幾年時間,就已枝繁葉茂,樹上還長出了桑葚,顆粒很大,初時青綠,再變紅,成熟時黑紫。桑葚是可以吃的,也可以泡酒,吃起來酸甜可口,唯一的缺點就是吃完桑葚后,嘴巴、牙齒都會變黑紫,給人一種莫名的喜感。</p><p class="ql-block">不記得這棵樹是什么時候長出來的了,只記得1995年爺爺去世時,這棵樹枝干已經(jīng)很粗壯。鄉(xiāng)下的規(guī)矩,老人家去世后,他的衣物等要在門前燒掉。于是我們把爺爺?shù)囊挛锓诺搅诉@棵樹杈上,點火焚燒。火苗竄上點著新鮮的桑葉,噼啪作響。我站在樹前,回想起小時候爺爺抱我在腿上,跟我講湘鄉(xiāng)才子鄧文泮故事的情景,那副“三千(三遷村)野鴨(野鴨塘)過灰湯(灰湯鎮(zhèn)),經(jīng)數(shù)(金藪鄉(xiāng));八百(湘鄉(xiāng)地名)豺狗(豺狗tuo)上扶洞(湘鄉(xiāng)地名),難熏(南薰村)”的對聯(lián),成為了我后來對楹聯(lián)有興趣的啟蒙。</p><p class="ql-block">雖然桑樹在這次大火中被燒到只剩下根部約一米左右的樹樁,但生命的頑強值得敬畏。第二年開春,這棵樹的底部又長出了嫩嫩的新芽,幾年下來,又長成了一棵大樹,依舊是葉綠葚甜,還有小鳥在上面搭建了新巢,每天都有小鳥在枝丫間跳來跳去,一派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祥和景象。</p><p class="ql-block">有一次我一位朋友到我家玩,他自詡略通風水,圍著我家轉(zhuǎn)了好幾圈,最后說,這屋子什么都好,唯獨門前這棵桑樹要砍掉。我問原因,他說古語有云“前不栽桑后不栽柳院中不栽鬼拍手”,桑同“喪”,前有桑樹對主家不利,恐有不忍之事發(fā)生。我是一唯物主義者,認為生老病死是自然規(guī)律,對這些東西根本不信,何況我家屋子面朝西南,西曬嚴重,此樹能擋陽遮蔭,所以一直保留著。6年前,這棵樹突然開始枯萎,到了根部一看,才發(fā)現(xiàn)樹根部有大量的木屑,原來是蟲蛀引發(fā)的。</p><p class="ql-block">父親是2022年去世的,享年80歲。而那棵桑樹已經(jīng)只剩下枯枝老干了,按照鄉(xiāng)下的習俗,它再一次承擔了架著逝者衣物被焚燒的命運。我佇立在門前,再次看著枯樹承載的離別之重,腦海里涌現(xiàn)桓大司馬的慨嘆:“昔年種柳,依依漢南。今看搖落,凄愴江潭。樹猶如此,人何以堪”。父親一生為師,從事百年樹人的工作,也算桃李滿天下。如今,自己已成枯樹,再也不能為我們遮陽蔽日,不能給我們酸甜桑葚了,就連小鳥,也只能去他老人家的墳旁筑窩建巢了。</p><p class="ql-block">可大自然是神奇的,時隔兩年,今年這棵老樁的旁邊一米外,又怯生生地長出了桑樹嫩芽。我想,這或許是生命的意義吧。</p><p class="ql-block">后記:我父親是2017年端午前一天突發(fā)腦出血,經(jīng)全力救治,延續(xù)了5年的生命,直至2022年去世。又逢端午節(jié),值班之余,作此文懷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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