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一抹孤紅的紫薇

阿誠

文字原創 : 阿誠插圖攝影 : 阿誠 紫薇醒來時，滿房子白色的背景中，皆是陌生壓抑的感覺。唯一熟悉的是他那件淺灰色的外套，胸襟前那小朵怒放的紫薇花是自己親手繡上去的。化療后的陣痛依然不斷襲來，頭還是昏沉沉。昏朦中，紫薇沒想到他會守在病房。躺在救護擔架上被推上救護車的那一瞬間，紫薇的腦子里特別清醒，算定自己再也回不來這個她苦心呵護的家了。 一年前，紫薇被查出得了乳腺癌。來醫院就診檢查時只有自己一個人。檢查結果出來，那個戴著眼鏡，膚色白凈柔美的女大夫問她，你家屬怎沒來呢？面對大夫的詢問，紫薇努力地在臉上擠出一絲微笑，沒做回答。女大夫說：“你的病必須住院治療”。紫薇只輕輕地說了一句：“我得回家和我先生商量一下”。炎熱的盛夏，校園里安靜得只有那株苦楝樹上小鳥的呢喃。還有那不知疲倦的知了，忽停忽現地知了紫薇的心事。校園的四周，種了很多紫薇樹，粉的花，紅的花，黃的花一片一片無拘無束、爭先恐后的盛開著，潑灑一地昂然夏色的影子。 紫薇是這所鎮中學的老師，從師范畢業來這里教書時，自己還是天真浪漫的小女生，一襲長發披肩，無憂無慮。20年過去，帶過多少個畢業班已不記得了，那些孩子一個個像小鳥飛向了遠方，只留下眼角的魚尾紋，和那清晨朗朗的讀書聲在紫薇的歲月里。紫薇的名字是父親給她取的。父親喜歡種花，也在小鎮這所中學做了一輩子的老師。校園里木槿，桂樹，海桐，尤其是紫薇樹，花種得滿園香韻四季。花樹的影子里紫薇常常看見父親的身影。讀高三那年，父親積勞成疾走了，留下校園一株株盛開不敗的紫薇花樹，和一句讓紫薇報考師范大學的遺言。 午后的陽光從西面的窗子斜斜的射進來，將他一頭黑發染成淡淡的褐色。他站在病房的窗前打電話，絲毫沒有注意到紫薇的醒來。病房里很安靜，紫薇注視著他的背影，他身上的那件外套線條流暢的逼視著她。那年，紫薇評了先進，去省城領獎，在鬧市的櫥窗發現一件男式外套，淺灰，時尚的領子很好看。一看價，是她差不多一個月的工資。但是，紫薇一咬牙，還是把那間外套買走了。她要送給她的先生。結婚后，她還沒買過衣服給先生。她感到特別的內疚。 紫薇和他結婚的年數與教書的時間一樣長。但是，從結婚后不到一年，就開始爭爭吵吵的過日子。紫薇已經不記得，多少個凌晨在某個朋友家里的麻將桌上找到他。然后，默默地等他打完最后一圈，天已拂曉，他們回到家，有時爭吵，有時連吵的力氣都沒有，他蒙頭就睡。一直睡到傍晚，紫薇做熟晚飯，叫他起床吃飯。飯碗一丟，他就又匆匆出門，不知去哪家人的麻將桌上，紫薇喊也喊不回。那幾年，他是在酒精和麻將臺上把歲月打發。輸得沒錢了。他才會歇幾天。然而，紫薇上課去了，他會把家里一切值錢的東西拿去變賣。看著他沉迷麻將的樣子，紫薇很想怒吼一次，那張結婚以來朝夕相處，但卻讓紫薇不得安生的臉，很多次紫薇都想狠狠的甩上兩個耳光，然后上法庭離婚，從此與他再無瓜葛。 可是，在他面前，紫薇偏偏就提不起脾氣。她只能在無數個無眠的夜里，靜靜地等他回家。為了他，紫薇把自己折磨得身心俱疲，可她無法恨他，她只恨自己，恨自己走不出他的世界，恨自己為何心甘情愿在這份愛情久居而安！上課下課，備課講習，今夕是年，歲月在紫薇的眼角布下一條條紋路，校園的花樹綠了一季又綠一季。滿園的紫薇樹花開花落，與歲月一起朝榮暮繁，永恒不變的演繹愛的信仰。 很多年前的一個深夜，紫薇去參加同事的婚禮回家，多喝了幾杯的紫薇，在街上搖搖晃晃的走著，一輛小車呼地在她面前急剎車。紫薇暈暈地倒在他的車子前面，幸好他剎車及時，才沒有撞到她。倒把他嚇的魂飛魄散。醉意朦朧的紫薇，卻錯把他當做TAXI司機。不由分說的上了他的車，并丟給他二十元錢，一定要他送她回家，卻說不清楚家在哪里。從那天起，紫薇不可自撥地沉陷在他的城池。在這座小鎮，他算是有能耐的人，鎮政府里的司機，成天和鎮里的領導一起出門、別人辦不了的事，他輕易做到。紫薇那時也不知道，那么多追求她的人，而她卻偏偏喜歡把自己的行李衣物還有她自己統統塞進他的世界。 紫薇教書的學校是鎮上唯一的中學，收入不高，但省吃儉用，日子平平淡淡也過得去。那天，從醫院檢查回來，她淡淡的把檢查結果告訴他。他沒有驚訝也沒有格外緊張，聽天由命吧，他說。只有怪自己命苦了，愛的路是自己選擇的，沒有人強迫自己。家里的基本生活靠紫薇的工資維持著，值錢的東西被他糟蹋的差不多了。一住院，紫薇才知道，這個病治下去，家里所有的積蓄都不夠。紫薇決定放棄治療。態度十分堅決對他說，沒有錢就不用治了。這個病也是治不好的，拿錢打水漂…… 紫薇終于走到了生命的盡頭。那天，他和女兒默默坐在她的床邊。她緊緊抓住他的手，告訴他，書柜的書里夾著一個存折，和一封留給女兒的信，他拿出來存折和信，信上寫道：女兒，媽媽走了，這五萬元留給你的父親養老，你不要動用，他一生不會存錢，希望你學會節儉生活，好好學習和工作，媽媽對不起你。女兒趴在床邊嗚嗚的大哭，紫薇吃力地對他囁嚅道：老公，盡管這一生，你對我不好，但我一直愛你。我這病是治不好，只會糟蹋錢，不如留給你，女兒大了有自己的生活，你下崗沒有工作，打牌的毛病也難改，一定要有幾個錢你自己養老啊！ 見此，他的眼淚終于在他那張紈绔的臉上洶涌地淌下。他撲在紫薇的身上痛哭失聲，哭得直捶自己的頭，扯自己的頭發……從鄰居的窗外飄進來歌聲，是那首臺灣歌曲《紫薇花開》那歌詞不知咋改了，讓他聽得悔恨不已……紫薇花朝開暮落，每一次凋謝是為下一次絢爛盛開就像日出日落就像春去秋來愛也會有低潮，也會有紛擾，只要懂得愛，只要溫柔的期待，最初的歲月，花開依然愛的信仰，永恒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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