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人間一凡夫

知秋

<div><br></div><h3> <b>生活掠影①</b></h3><div><br></div><div>一上車，這個司機(jī)背影看著就粗暴魯莽。又從鏡子里瞄到他的眼睛額頭，更嚇人一跳，像電影預(yù)告片里的魔禮青魔禮海，只是沒撲粉染頭發(fā)，素顏的。因出門前看了那天運程，提前勸誡自己一定要忍，咱惹不起，不管回頭啥狀況。</div><div><br>我們經(jīng)過一個十字交叉路口，沒有斑馬線，但見一個橫穿馬路的人居然不看來車只顧垂頭慢慢走。網(wǎng)約車司機(jī)原本已經(jīng)停下準(zhǔn)備等他走過去，沒想到那人停在路中間了，垂著頭一動不動。司機(jī)也不動，好像誠心誠意禮讓行人。</div><div><br></div><div>“走噻，”他說，“走你的嘛。”一邊朝那人揮揮手。可那人好似沒聽見司機(jī)說話不看我們就垂著頭盯著地，也好像十分堅定地禮讓車子。司機(jī)把胳膊伸出去朝他揮舞，再三催請他快走：“快點快點，后頭來車了！”已經(jīng)不耐煩。我聽見后面的車在一疊連聲按喇叭，我已有點兒擔(dān)心，他們是不知道前邊開車的是魔禮海啊。果然魔禮海馬上轉(zhuǎn)頭嚷“緊按緊按，你按個錘子按啊！”</div><div><br>那行人就是低著頭不走，兩腿還直愣愣使了千斤墜似的杵在路中間。“那你不走我走了噻？”能聽出來魔禮海有點壓著火兒，“……這人有病。”他嘀咕。然而他剛要往前，車子已經(jīng)聳動，那人突然又邁步了，而且正好一步就邁到網(wǎng)約車正前方。這下不得了，魔禮青哪受得了這刺激，破口大罵：“你智障哇？你神經(jīng)蛙？你沒有眼睛嗎？！”罵了一大堆臟話，總結(jié)下來就是這個行人只有智障這一種可能性。</div><div><br>司機(jī)暴怒，還作勢要開門出去動手。情勢這樣危急那人卻仍一動不動，但他倒是緩緩把頭抬高，好像很想朝我們看但脖子落枕了似的怎么也轉(zhuǎn)不動，只能朝他自己的正前方看，而且還咧嘴微笑了。</div><div><br>馬上就能看明白，即使只是側(cè)面，他的確，明顯，有智力障礙。魔禮海突然住了嘴，聲帶突然給嘎掉了一樣，眼珠子也像完全彈出來了一樣。這時一個老頭已經(jīng)從后面跑到那人身邊，一邊攬著他數(shù)落他亂跑一邊朝我們搖手表示抱歉一邊慢慢牽著他走過去。</div><div><br></div><div>我怎么也想不到，魔禮海轟地轉(zhuǎn)過身，使勁擰著脖子，朝著我，看著我眼睛，凄厲地叫道：“我又咋個曉得喃？他居然硬是，真的是……”他沒說出之前他怒吼好幾遍的那兩個字。“我這個角度根本看不出來啊，他腦殼啄起的得嘛？我又咋個曉得他，我沒法啊，這個我簡直……你們說是不是嘛？你說，你來說，是不是嘛？”非要我來個表態(tài)。</div><div><br>剩下的路我就不停地重復(fù)“是的是的是的是的”“看不出來根本看不出來”“是的是的是的是的”“想不到想不到根本想不到”“是的是的是的是的”“要是曉得的話你不可能罵他”“不可能不可能根本不可能”。但我說了那么多、表態(tài)那么誠懇幾乎賭咒發(fā)誓相信魔禮海絕對不是那種粗暴魯莽戳人心肺的人，還是沒用，魔禮海魔怔了，翻來覆去地分析、辯解、申訴，請我一定要相信他絕不是那種粗暴魯莽戳人心肺的人，而且必要的時候還應(yīng)該站出來在他幻想中的滔天輿論面前，替他作個證。</div><div><br>我在后面臉都笑累，我能證明啥呢，我只能證明他被后悔折磨慘了。<br></div><div><br></div> <div><br></div><b>生活掠影②</b><div><br>前段，我在長安街邊兒上打車，半天沒車搭理我。好不容易一輛車從我身旁慢悠悠矜持地滑過，司機(jī)一路向我打手勢，把我往一路邊上引，我跟了過去。到旁邊小路上，司機(jī)容我上了車，劈頭蓋腦就對我說：我本來都要回家，不載了，看你在（第三聲）那兒，我著急呀！你知道你為啥打不到車嗎？這是長安街！北京就這么一條長安街！中國就這么一條長安街！亞洲就這么一條長安街！地球太陽系銀河系就這么一條長安街！你在這兒打到頭發(fā)白了都打不到車！我看著都為你急了！說，要去哪兒！我說：亮馬橋，凱賓斯基。<div><br>接著，司機(jī)問：“讓聽音樂不？”<br>“您請。”司機(jī)擰開音樂。我一聽，嚯。“袁闊成老爺子的三國。” <br>“您也聽？” “我也聽。” <br>“您哪兒人哪？”<br>“我呀，南方的。” <br>“口音聽不出來。您哪兒是不是聽張國良先生的三國？” <br>“您說的是江蘇吧，我云南的” <br>“是吧。”<br> “我就不愛聽那個，什么十虎戰(zhàn)曹彰，沒法聽！”<br>“是吧，我也愛聽袁先生的。”<br>“哎，我就愛跟您這路客人聊天，舒服。一般來打車的，不讓我聽說書，還讓我非給調(diào)情啊愛啊的歌。還調(diào)呢，我唱給他聽多好啊！”<br>“嗯嗯，調(diào)啥情呢，不能慣著。”<br></div><div><br></div></div> <div><br></div><b>生活掠影③</b><div><br></div><div>上周末在地鐵站看到些情況。一個中年男人騎在熄著火的電瓶車上，急吼吼地脫著汗衫。汗衫蒙住他腦袋時我嚇了一跳，只見他里邊不是光身子，竟是穿著件黑色蕾絲文胸。大概是天太熱他熱昏頭忘了這茬。我這沒出息的眼睛根本挪不開，心想有些事情雖然老聽說卻從沒親眼見過，今天終于讓我見了。<div><br>總體結(jié)構(gòu)是一對翅膀，翅根連著，翅中面積大負(fù)責(zé)包裹，肩帶由翅尖飛揚而成，非常好的設(shè)計。花紋繡飾也繁復(fù)，外疏里密，遮蔽誘惑兩不誤。只是聚攏收贅的效果不好，翅膀沒勁兒了，撲騰不起來也帶不動。還有點褪色，黑變灰，他大概太喜歡了久不離身。</div><div><br>走到他跟前時他才把腦袋掙脫出來，看臉應(yīng)該過了五十，很煩很疲憊。他年輕時必然帥的，胸脯子肯定練過，有塊兒，禁得起看，刺青一雙翅膀更是錦上添花。可惜當(dāng)時忘了搶拍一張。當(dāng)然，確實也不敢拍。怕挨揍！<br></div><div><br></div></div> <div><br></div><b>生活掠影④</b><div><br>昨天網(wǎng)約了兩次車，第一個四十來歲，脾氣怪，情緒起伏大。一來就氣哼哼問我為什么這么短的路還打車？我說走路還是稍微遠(yuǎn)了點。他又說一看我訂單就不想載客，有想取消的沖動。又說為沒取消感到后悔。我只是笑笑。<div><br>我上車后他又問：天都快黑了又是飯點時間跑醫(yī)院干嘛去？哪有飯點去醫(yī)院的？這么短的路怎么就不能走著去？正數(shù)落我的同時忽然前面拐出了一輛車，他又分身去罵那輛司機(jī)。我嘀咕“云S是哪里的車，可能路不熟。”他轉(zhuǎn)頭怒道：“云S是哪里的你自己上網(wǎng)去搜，問我我怎么知道”。我心想就許你罵罵咧咧問我一堆。</div><div><br>第二個網(wǎng)約車司機(jī)就不一樣了。三十出頭。我上車一看前風(fēng)擋上密密的雨點就很驚喜，嘀咕“是下雨了嗎。”他說：“不完全是，我剛在呈貢從二環(huán)外進(jìn)城，一路上有很小很小的雨。不過進(jìn)了二環(huán)就沒有了。所以您看到的這些雨點是我從金牛那邊帶來的。”聲音非常溫柔。額頭非常光潔。眼睛非常漂亮。睫毛非常長。后脖梗子線條非常清秀。就，非常英俊。<br></div><div><br></div></div> <div><br></div><b>生活掠影⑤</b><div><br>小區(qū)外有家裁縫店，做衣服的大姐很有想法，我們一拍即合。上個月我拿著朋友贈送的自家制作的粗布料過去，想為孩子做身衣服。前幾天，我過去拿衣服。她正在給我攢扣子，夏夜清涼，隨口閑聊。她說起她的人生，她是江蘇人，前夫愛賭博，聚少離多，孩子考上昆明理工大學(xué)后就和他男人離婚了，跟隨孩子來到了昆明，并不想再找。其中，她遇見了一個好人，對方大她五歲，待她非常好。<div><br><div>有多好呢？她重復(fù)說的有幾個點，一個是每天給她做三餐，十一點半，六點送到店里來。二個是從來不看她的賬目，只是問：最近錢夠花嗎？不夠就給她一些。家里的冰箱總是滿滿的。沒有私心的待她好。就這么過了三年，男人去年八月查出來膽管癌，四個月之后走了。她瘦了三十斤，哭了很久很久。大姐給我攢好了扣子還說不要錢，你回吧，還說人的一生的這些，真的是奇妙。<div><br>深夜去散步，長風(fēng)浩蕩，遍體生涼。車漸少人也沒了，小區(qū)靠邊停車的地方，兩臺車之間，一個中年男子頭抵車上跪地痛哭，一個女人一直在抹擦他的背，男子一邊哭一邊說，我沒事兒我沒事兒。走到電梯，一個年輕小帥哥背著一個女孩兒跑進(jìn)門洞，放下女孩兒瀟灑的甩下一句“我走啦”，從門洞的另一頭穿行而過，女孩子低著頭笑。這人間的悲歡啊。<br></div></div></div><div><br></div></div> <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生活掠影⑥</b><br></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r></div><div>前天晚在外開會回家的路上，看見一只貓在嗅一輛車的排氣管，如醉如癡。排氣管沒啥異常，車也普通，不知道它到底在享受什么。我看了好一會兒。它并不往管子里探索，就把鼻子貼著管沿兒短促地吸氣。管口直徑也就十幾公分它還給劃分區(qū)域，嗅完一區(qū)好像勁兒不夠了就換下一區(qū)。看表情始終收獲不小。除了金屬和尾氣還能有啥味兒我想象不出來，但它應(yīng)該有辦法萃取出其中銷魂的成分。“有這么好聞嘛？”我問。它噌地躥到旁邊，把我從排氣管引開，臉上裝傻充愣，東拉西扯地叫兩聲，又仰頭去看樹上的鳥。太可笑了難道我也會去聞排氣管不成。<br></div><div><br></div> <div><br></div>PS：關(guān)于圖片這玩意兒，說明下：都是這些年玩票的一部分。還有許多在公司呢。這些是留在家里的部分。基本不用淘汰了。<div><br></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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