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父親的車子上

歸去來兮

今年夏天，我急性闌尾炎犯了，家中沒人，給父親打了電話，父親火速趕來，看我痛苦不堪的樣子，堅持要帶我去醫院治療，我拗不過他，只好坐上了父親的電瓶車。 父親已是七十多歲的人了，滿頭白發，騎車依然穩如泰山，生怕顛簸引起我疼痛加劇，盡量繞開坑洼地，還不停地詢問我狀況，走一段路便停下來用毛巾幫我擦汗。 到了醫院門診處，父親讓我先坐下等候，他急匆匆去掛號，來的時候竟然還推來了一輛輪椅，讓我坐上去。于是醫院里便出現了這樣一幕，一位精神矍鑠的老人穩穩地推著一個無精打采的青年奔波于各種檢查室之間。最后，父親辦理好入院手續，我便在住院部落了戶。 我躺著病床上，打上了點滴，稍許，感覺好了許多。父親見我病情好轉，舒了口氣。他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浸透，頭發已打成綹，我讓他坐下來休息，他卻說沒事，又急著下樓說去拿檢查結果。看著他轉身走出的背影，我已淚眼模糊，父親已到古稀之年，正是安享晚年的時候，卻還在為自己孩子操心，可憐天下父母心，在父母眼中，孩子永遠是他們的至寶，為了孩子他們甘愿付出一切！ 我想起了三年前，春節假期間的一個晚上，家里來了很多客人，我白酒、紅酒、啤酒一起搞，痛快淋漓，結果喝大了，客人剛走，我便翻江倒海，一吐為快，停不下來，感覺腸子都要吐出來。父親關切地問要不要去醫療室打個針，我說沒事，過一會就好了，然后接著吐吐吐......父親終于按捺不住了，不由分說將我拖到腳蹬三輪車上，給我扯上棉大衣，便朝大門外蹬去。由于天晚，私人醫療室都已關門，父親便帶著我去縣醫院急診，夜里很靜，一路上盡是我欲吐不能的干嘔聲，還有父親吃力的腳蹬三輪聲以及父親急切的喘息聲。在我清醒的時候，已是夜里三四點鐘，我躺在急診室的病床上，我不知道我時怎樣掛的急診，怎樣躺上的珍床，怎樣洗的胃，怎樣打的點滴。父親問我感覺好了嗎，我點了點頭，父親說那好，我們回家吧。父親又蹬上了三輪車，帶著我向家奔去。 渾身無力的我半躺在三輪車里面，夜已沉默，路燈已經熄滅，涼涼地風，滿天的星斗，我忽然記起小時候夏天麥收的夜晚，父母勞碌一整天，將麥子用地排車一車一車地拉到麥收場里，收工回家，父親總是讓我坐在地排車上，拉著我回家。這是我最喜歡的高光時刻，有種凱旋的感覺。我半躺在地排車里，仰望著滿天的星星，兒時的夢想，滿滿地幸福，讓我不知不覺便進入了夢鄉，醒來時已在家中的床上。 記得小時候，我常犯中耳炎，父親便帶我四處求醫。經打聽王廟公社有個村治療中耳炎特別出名，父親便決定帶我去看看，那地方離我家不近，來回騎自行車大約需要一天的時間，父親當時騎的是大輪“金鹿”，龐大笨重，那個年代自行車全都是那樣的。父親先讓我坐上后座，然后再開始騎行。我小腦袋貼在父親的寬寬背上，小手摟著父親圓圓的腰，感覺父親就是一座山，就是我生命中的依靠。那家治療中耳炎的效果挺好，聽說是用了母乳加一些秘方，滴在耳朵里，不知真的假的，反正我的中耳炎從此就好了。 記得在返回的路上，我竟然敢從自行車高大的后座蹦下來，然后再偷偷的跳上去，反復了好幾次，父親竟然沒覺察到。卻有一次，我沒跳上去，父親竟落了我幾十米遠，扭頭不見我，方才折回尋我。那一年，我上三年級，從此，我學會了勇敢。 還記得1994年，我高考落榜，心灰意冷，不愿意復讀，父親不厭其煩地勸我，還帶我去逛了三孔，去了青島棧橋，我最終還是聽從了父親，決定到縣城一中復讀。那天下午，我腳上長雞眼，剛做了小手術，父親決定騎著自行車帶我到幾十里開外的縣城一中報名，那時騎的是小輪的“鳳凰”自行車，說是小輪，比起現在的自行車，也是非常笨重的，不過在當時，也算得上比較普及的交通工具。在半路上，由于躲避玩耍的兒童，我們跌了一跤，父親一骨碌爬起來扶我，關切地問我有沒有事，我說沒事，他方才扶起自行車，我們繼續前行。我靜靜地坐在后面，也想象小時候，摟住父親的腰，將頭伏在父親的背上，可我不能，畢竟我已是個高中生，不再天真爛漫，不可能再像個撒嬌的孩子。我只好默默地看著頭發花白的父親，微躬著身子，吃力地蹬車前行。那一年，我十八歲，從此，我學會了感恩。 “吱呀”開門聲將我喚醒，父親回來了，手里拿著檢查結果，平靜中帶著抑制不住地氣喘，告訴我大夫說沒事，住幾天院就好了。我答應著，勸父親快休息一下。父親笑著說沒事，我去準備點吃的。還沒說完，父親又匆匆轉身向門口走去，我也輕輕地轉過身去，偷偷擦去眼里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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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父親的車子上

歸去來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