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陰陽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二十一</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開始,周立國心里還有點蹊蹺。陰陽生死?他為什么出這么個題目?要嘮這樣的嗑?是不是神經系統出了毛病?仔細觀察一番又不像。因為,他的臉色還是那么平靜,神態還是那么自若,談起陰陽生死來,倒也頗有一些見地。</span></p><p class="ql-block">“陰陽生死,乃宇宙之根本。”他像是對他說的,又像是自言自語。說這話時,他的目光一直盯在那高高的厚厚的牢頂上,仿佛那是一本書,字字句句都刻印在那上邊。</p><p class="ql-block">他說,宇宙間皆因有了陰陽,才有了晝與夜。古人稱晝為陽,夜為陰。也皆因有了晝夜,宇宙間便有了光明與黑暗,便有了春夏秋冬四季,便有了萬物和萬物的生與死……</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他默默地聽著,暗暗地贊佩。想不到,他,虎子,同他有過生死之交的戰友,對陰陽生死,竟然闡述得如此精辟,如此透徹,倒蠻有哲理的呢!</span></p><p class="ql-block">他的目光繼續盯在那高高的厚厚的牢頂上,仿佛在繼續尋覓著他所要闡述的字字句句。</p><p class="ql-block">宇宙間的陰陽生死也貫穿于整個人世。</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他說,人世間也皆因有了陰陽,才便有了男與女。古語云:男為陽,女為陰。也皆因有了男女,才便有了生育,有了繁衍,有了人間以及人間的不平事……</span></p><p class="ql-block">他的目光終于從那高高的厚厚的牢頂上移開了,緩緩地落到周立國的臉上,凝視了好半天的時間,便又講了下去。</p><p class="ql-block">他說,事物之間也有陰陽之分。真與假,善與惡,美與丑,上與下,左與右,里與表,是與非,正確與錯誤,真理與荒謬,其實也是陰陽……</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唉!說到這兒,他無不感慨地拍了拍周立國的肩頭,便聯系到自身的過失。他說,一個人功過得失,也無不同陰陽有關。陰陽錯亂,是非顛倒,利令智昏,忘乎所以,進而導致可悲可鄙的下場。其實,乃是陰陽作祟也!</span></p><p class="ql-block">周立國對他的這一番話,雖不敢茍同,但又不好提出質疑。對于一個將死的人,總該順應其幾分才是。所以,他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p><p class="ql-block">他說,這些天獄中反思的最大收獲是:為官不易大,大則有險;謀財不易多,多則喪志;圖名不宜高,高則不穩;擇妻不易美,美則招風。一句話,不平則鳴,平則不鳴,還是平平的好!</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周立國耳聽他越說越玄,借機攔過話頭說:“虎子!我們還是嘮點兒別的吧!比如過去,我們的過去。”</span></p><p class="ql-block">“過去的已經過去了,將來又不屬于我。屬于我的,只有現在,只有今天,只有一死。所以,總想嘮點陰陽生死之嗑兒!既然你不愿意聽,那就嘮點兒別的吧!哎!黑子,這些天我還從自身的過失中思考了另一個問題。”</p><p class="ql-block">“什么?”</p><p class="ql-block">“唉,不說了。”他搖頭欲止。</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周立國卻催促他:“有啥話你盡管說,何必裝在肚子里!”</span></p><p class="ql-block">他犯犯心思,鼓鼓勇氣:“說就說!反正是要死的人了,說錯了也不會有人怪罪。”</p><p class="ql-block">“黑子!”</p><p class="ql-block">“嗯。”</p><p class="ql-block">“你說說,我早不犯這個罪,晚不犯這個罪,偏偏在今天,在現在犯下這樣大的罪,這和當前的形勢和環境有沒有關系?”</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有哇!當然有!”周立國爽快地答道。“改革開放,發展商品經濟,本來就是一場革命。革命就要付出代價。因此,它對每一個人都是一場嚴峻的考驗!”</span></p><p class="ql-block">“這么說,我沒想錯?”</p><p class="ql-block">“沒錯,沒錯,你想得沒錯。”</p><p class="ql-block">“沒錯就好!黑子!”</p><p class="ql-block">“嗯。”</p><p class="ql-block">“告訴咱們的黨,改革不錯,可也不是什么一改就好!承包不錯,可也不是什么一包就靈!這里邊還有很多的情和景,不是那么簡單的事!黑子,你說我說得對不?”</p><p class="ql-block">“對,對,你說得都對。”</p><p class="ql-block">“對就好!黑子。”</p><p class="ql-block">“嗯。”</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告訴咱們的黨,發展商品經濟是對的,可全靠市場調節不行,還得有點宏觀控制,還得有點指令性計劃,大撒手可不得了。對了,還要告訴咱們的黨,個體經濟是該發展,但要量施有度呀!貨幣不能無限度地掌握在個人手里。槍多了能造反,錢多了也能作亂。我就是被金錢打中了的!毛主席曾說了啥來的?” </span></p><p class="ql-block">“糖衣裹著的炮彈!”</p><p class="ql-block">“現在何止是糖衣裹著的炮彈呀!酒色財氣,五毒俱全。可怕呀!可悲呀!可……唉!一個,一個要死的人了,說這么多有啥用?算了,不說了。”</p><p class="ql-block">“這……”</p><p class="ql-block">這時候,從牢房的壁窗外傳來了一陣悠揚的音樂聲。唔,縣廣播電臺開始播音了。</p><p class="ql-block">“黑子。”</p><p class="ql-block">“嗯。”</p><p class="ql-block">“天亮了,你該走啦!”</p><p class="ql-block">“你,你還有什么要說的沒有?”</p><p class="ql-block">“沒有。”</p><p class="ql-block">“對兒子,對女兒?對親友乃至對我個人?”</p><p class="ql-block">他不無痛苦地低下了頭,沉默了許久許久,猛地抬起頭來說:“黑子,有筆嗎?”</p><p class="ql-block">他把英雄筆遞給了他。</p><p class="ql-block">“有紙嗎?”</p><p class="ql-block">他把記事日志遞給了他。</p><p class="ql-block">略思片刻,他便刷刷點點寫下了一行令人深思而又令人驚醒的訣別之言:</p><p class="ql-block">陰陽本是一界隔,</p><p class="ql-block">界里界外好蹉跎;</p><p class="ql-block">酒色財氣多作亂,</p><p class="ql-block">榮華富貴曾幾何?</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罷、罷、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罪有應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死而無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但愿此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能得再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一九八七年七月一日,這個在革命隊伍里曾經跋涉了大半生的人,當他的黨齡正滿四十周年的時候,被永遠地開除了黨籍,永遠地開除了公職,永遠永遠地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人哪,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 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轉眼,一年過去了。歷史從不左顧右盼,它總是無畏而又無情地按著自己的客觀規律變化著,發展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一九八八年七月一日,當周立國年滿六十周歲的時候,他離休了,告老還鄉了,決意回到生他養他的河北義縣劉莊去。臨行前,他的心情怎么也無法平靜下來。留戀,悵惘,還有一點點的酸楚。看來,他必須到當年工作過和戰斗過的地方去一趟了。 </span></p><p class="ql-block">車在環城路上飛速地奔馳著。震驚內外的環城路一案平息了,環城路也平整了。坑不見了,洼不見了,寬寬的柏油路鏡面似的光亮。</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烈士陵園整修一新。新豎的碑額,重砌的墓穴。那搭架在圍墻邊的一道道白布攤床也不知遷到哪里去了。整個墓地。莊嚴肅穆。從整個陵園的修繕狀況看,任為民那兩萬塊錢是不夠的,肯定是縣財政或什么部門撥了款。他感到十分欣慰,站在墓碑前默思了良久:“安息吧,戰友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從烈士墓地出來,他驅車過了陰陽隘,走到任為民伏法的那塊地方去了。不管怎么說,他畢竟是他的戰友,而且畢竟是與他有過生死之交的戰友,在告老還鄉之前,他不能不來看看他。這也可能是今生今世最后的一眼了,六十歲的人了,還能有幾度春秋?他一眼就認出了他的墓地。什么墓地?那只不過是一個不起眼的土堆堆,好像有什么人給加高了一層。是他兒子,還是女兒?或許是其他的什么人?他面對著那個不起眼的土堆堆,默默地閉上了眼睛。嘴未說,心里話:“虎子,我的戰友!你本來是個英雄,可卻成了個罪人。你本來可以英勇地倒在殺敵的戰場上,可你卻不光彩地倒在了人民的法場上。你呀!你……”</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唔,好像有什么東西在面前晃了一下,睜眼一看,那土堆堆上長著高高的密密的一簇青草。那草的樣子很特殊,好像他從來沒有見過。綠綠的,深深的,開著紫紅色的花。花朵不大,卻血一樣的殷紅,火一般的閃亮,怪扎眼的。晤,他記起了他訣別時那句“能得再生”的話來。難道說,這就是他所期望的那種再生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全文完結)</spa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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