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游散記

胡清華

2019年8月，我去了新疆，寫過一篇比較長的游記叫《一路向西》。時隔5年，因為疫情和其他事情，今年8月才得有旅游的時間。在旅游前，我想去的地方很多。去敦煌，去看看河西走廊上的莫高窟，追隨絲綢之路，走文化旅游路線；去廣西，到北海，到桂林，去領略不一樣的山川風物；北上到哈爾濱，去感受北國夏日的風涼。最后，與兒子多次商量，還是依照他的意見，去看海。兒子說，他還沒有見過海的浩瀚，他還想去感受上海作為國際大都市的氣息，當然我也想去看看“朱雀橋”“烏衣巷”，于是，我們將行程規劃為浙江—上海—安徽—江蘇。古往今來，人類逐水而居。今日，有了我逐水而游。于是，就有了與東海、與錢塘江、與黃浦江、與長江、與秦淮河的一次美麗邂逅。. 1 我們的第一站是浙江的舟山。 到達舟山是午后，舟山熱情似火，42度的熱浪撲面而來。居住的民宿是朋友幫忙提前預定好的了，在朱家尖。半山腰的位置真的是好，視野開闊。近處，綠樹掩映間，一排排精致的別墅盡收眼底；不遠處，烈日下的東海泛著銀光，海浪拍擊著海岸得聲響可聞。遠遠看見沙灘上、海水里，居然還有三三兩兩的游人。這么猛的太陽，這樣的高溫，我真心佩服。 凌晨四點多，天色已明，與巴中相差一兩個小時，還真有些不習慣。因為巴金的《海上日出》，即使眼睛都有些睜不開，但并不影響我頭一晚上就計劃早起看日出的想法。打開窗簾，哪兒有日出呀，也沒有海了。本該是東海的位置，卻是迷蒙的白霧蒸騰。漸漸地，從民宿左側的山頭，一束束金光穿破白霧披撒在紅的灰的屋頂上、披撒在蔥蘢的綠樹上，遠處的東海也是云蒸霞蔚，煞是驚艷。內心充盈著一種滿足、一種幸福。 　　從普陀山回到民宿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五點左右，明晃晃的沙灘上已經傳來喧囂，大的、小的人影兒越來越多，兒子實在是按耐不住海水沙灘的誘惑，不管不顧地與老公一起去了東沙的海濱浴場。我沒有去，因為購買了票，晚上九點多要去觀看張藝謀導演的《印象普陀》，我得先處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到達舟山的第三天，本來計劃去桃花島的，可還是選擇了去玩水，因為兒子對頭天下午玩水還意猶未盡。步行650米左右，來到東沙海濱浴場。早上八九點，沙灘上早已是人山人海。氣溫已經很高了，明晃晃的太陽照耀著，赤腳走在沙灘上，很燙很燙。先來了一個刺激的，乘坐摩托艇隨著海浪飛起、落下、轉彎，于是也跟著尖叫，尖叫，再尖叫，心臟也急劇地跳動。耳畔的風呼啦啦響，腳下的白浪翻滾著，大概只有幾分鐘的時間，讓我明白了什么叫劈波斬浪，什么叫勇立潮頭。然后是融入海的懷抱，進入戲水環節。不同的年齡，不同的性別，不同花色的泳衣，相同的是對水的熱愛。膽兒小的，為了感受清涼，只敢讓小腿下浸在海水里，笑望著海浪里嬉戲的人兒。膽兒大的就不一樣了，你潑我的水，我潑你的水，打起水仗來不亦樂乎。還有的，又是蛙泳，又是仰泳，兩三個人比賽，向深水處游去。淺水區人太多了，根本游不開，較之于深水區的人要少一些。潮來時，一邊往回跑，一邊等待海浪，要不讓海浪肆意沖擊，要不使勁跳躍一下，然后都不約而同地歡呼，享受的是同樣的暢快淋漓。在這一刻，海與人已經定格為一幅最美的巨幅畫卷。| 　　 2 第二站是海寧。朋友用“一涌潮”“一群人”“一盞燈”“一張皮”來介紹海寧，言語中盡是自豪。我對“皮”和“燈”無感，打算先對“人”來個了解，然后去“潮”那邊，那才是我來海寧的真實目的。 海寧名人很多，古代有女詞人朱淑真，現代有作家金庸、詩人徐志摩，還有著名的女聲樂教育家、歌唱家蔣英。蔣英是家喻戶曉的航天科學家錢學森的夫人。看看時間，離錢塘江大潮還有一段時間，于是我先去拜訪了徐志摩故居。“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地來；我輕輕地招手，作別西天的云彩……”吟誦著《再別康橋》，我走進徐志摩故居。在這里，我領略到徐志摩家境的殷實，父親是實業家、銀行家，正是財力的支持，讓他求學經歷如此豐富，國內國外讀了那么多大學。在這里，我也充分感知了徐志摩對中國文學發展的貢獻。一位中國現代詩人、作家、散文家，以其熱情的性格和卓越的才華，在文學領域留下深刻的印記。他的人生雖然短暫，但也書寫著華章，他在留學、訪問期間及歸國后與國際文化界人士的交集充滿絢麗色彩，如與美國作家賽珍珠、與印度詩人泰戈爾、與英國美學家弗萊、史學家狄更生都是好友，這才是文學無國界，真的令人羨慕。在這里，我還了解了他與張幼儀、林徽因、陸小曼的情感糾葛，這些經歷豐富了他人生色彩。也許正是他對愛情執著追求和對生活的熱愛，才有了他詩歌中的浪漫和激情。也許正是故鄉海寧的濤聲潮韻，才孕育了這位中國新文化史上的一代才俊。 　　為了看潮，我們開車奔向鹽官鎮，而且提前預定了民宿的午餐。午餐后已經接近一點，民宿老板聽我們說是專程來觀潮的，告訴我們今天的潮頭已經過了，而且這也不是觀潮的最佳時間，八月十八才有大潮。聽此，心里頓生遺憾。我已經無數次教學小學四年級語文課文《觀潮》，而且每屆教學此課，都要在網上搜索相關的視頻，可以說對錢塘江大潮早仰慕已久，怎能就此打道回府呢？“八月十八潮，壯觀天下無”。今天是七月初二，沒有錢塘江大潮，總有錢塘江吧。 還要感謝這份執念，我終于看到了錢塘江大潮。高高的觀潮臺上人不多，應該也如我一樣慕名而來吧。遠遠地看見平靜的江面上，有一條白線從左前方奔涌而來。這是大潮嗎？這真的是啊!轟隆隆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大，那天白線也越來越寬，越來越寬。兩三分鐘的時間，正如《觀潮》一文中寫到的那樣，猶如一排飛奔的白色戰馬，漫天卷地的潮水奔涌而來，裹挾著泥沙的浪頭足足有一米多高，霎時又奔騰西去。雖然沒有八月十八大潮撲打到觀潮臺上來的那份驚心動魄，但濁浪排空的氣勢也令人嘆為觀止。不枉我的堅持，也了卻了一份執念。 3 第三站是上海。這是第二次到上海，第二次到黃埔江邊。與東海的遼闊和錢塘江的壯觀相比，黃浦江是一份沉靜，一份雍容華貴。 外灘，被稱為“十里洋場”。走過外白渡橋，看見了無數情侶在橋頭拍照，無數網紅在直播。南京東路路口，我見識了什么叫人流如潮，摩肩接踵。終于看到了無數次在各類電影中看到的舊上海金融、外貿中心的建筑群，鱗次櫛比的古典復興大樓風格迥異，在燈光中金碧輝煌。 江對岸的東方明珠電視臺傲然棲居，紅色藍色交相輝映。兩岸的高樓大廈和樹木都倒影黃埔江中，劃過的游輪、渡船讓江面搖曳生波。遠遠近近高高低低的建筑呈現無數景深，或黃或綠或紅的燈帶勾勒出房的輪廓、船的輪廓和江的輪廓。黃浦江流光溢彩，細細碎碎的波紋是她輕盈的彩衣。夜色中的黃浦江，是美學與人文共生的地方。 4 第四站是安徽蕪湖。 從上海駕車去蕪湖，我沒有想到有那么多的驚喜。我看見“南潯”的路牌，我記憶中浮現出詩詞大會冠軍武亦姝筆下那些寫南潯古鎮的曼妙文字。我看見“湖州”的路牌，猛然記起蘇軾調任湖州知府的《湖州謝上表》，本是感恩的謝表，卻被奸邪之人利用，成為刺殺蘇軾的利劍，導演了“烏臺詩案”。因為《湖州謝上表》，“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讓我所欽佩的才華橫溢又忠君愛民的蘇軾人生急轉直下，令人唏噓感慨。 萬里長江蕪湖畔，城中煙樹綠波漫。蕪湖，西漢時為縣名。雖然地名中是“湖”，但它別稱“江城”，古稱“鳩茲”。長江邊就有一座巨型“鳩茲”雕塑，兩只“鳩茲”背向，舉著高高的頭顱，展開翅膀，仿佛馬上振翅高飛。清晨，來到長江邊。江天遼闊，蔚藍打底，絲絲縷縷白云輕浮。對岸的小島上，房屋、綠樹清晰可見。江面還算平靜，沒有“不盡長江滾滾來”“滾滾長江東逝水”的浩蕩。陽光斜照，輕波蕩漾，江面如緞面，似絲綢，更像一塊巨大的畫布，畫布中有江邊高大的建筑物拉出的長長身影，有來往穿梭的船只，有翻飛的白鷺。 　　是長江滋養了蕪湖，才讓蕪湖自古以來成為富庶之地。初到一個地方，眼睛所看到的總是有些漂浮，還得去了解它的前世今生，去尋根問底，才能對這個地方有更深刻的認知。我就是抱著這樣的心態走進蕪湖古城和蕪湖博物館的。 蕪湖古城位于鏡湖區。街兩旁店鋪林立，磚木結構的樓房，彰顯了徽派建筑文化，街面上兩邊為青石板，中間為稍顯紅色的麻石條。衙署、教堂、民居、學宮、染坊，現代繁華褪去，古風撲面而來。錯落有致的完好建筑，每一處有每一處的風味，每一處有每一處的雅致。 我在歷史中學過，蕪湖在清代就已經是通商口岸，是全國的最大的“米市”，千年繁華都是因為有這條“長江”。在蕪湖博物館，我對蕪湖有了更深的了解，我不一一盡數，讀者都可以從多種渠道獲知。我最感興趣但最終還存疑的就是蕪湖的“鐵畫”，這應該是蕪湖獨有的工藝美術吧。我不僅走走看看，還用手去觸摸鐵畫的每一筆每一線條。我拍攝了很多，山水、花卉、人物、蟲鳥，純手工的作品，每一幅都是那么精妙，每一幅全是中國畫的意境，但不是用毛筆勾勒，而是用錘代筆，以鐵代墨，以砧為紙，黑白對比，鐵的剛與國畫線條的柔完美結合，鬼斧神工，氣韻天成。這到底需要怎樣的功底、怎樣的技藝？直到落筆的現在，我依然不得其解。聽說蕪湖巨幅鐵畫《迎客松》現在就布置在人民大會堂呢，因為鐵畫，我對蕪湖有了更多的親近。 5 第五站是南京，但停留時間最短。早晨六點從蕪湖發車，七點到達南京雨花臺，九點到秦淮河，下午一點到總統府，三點到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未進，晚上八點半乘飛機飛成都。 我是從古詩中對秦淮河心生向往的。“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后庭花”，千年前，水月相融，商女淺唱，有杜牧牽動憂思，念及國運；“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世事更迭，劉禹錫感嘆王謝家族繁盛已成歷史，貴族家的燕兒也已是平民。“梨花似雪草如煙，春在秦淮兩岸邊。一帶妝樓臨水蓋，家家粉影照嬋娟。”“古韻凌波十里歡，風搖畫舫雨含煙。”秦淮河的煙柳畫橋便與風花雪月畫上等號。然后是朱自清的《槳聲燈影里的秦淮河》，那汩汩的水聲，那迷人的月色，那繚繞的歌聲，那六朝古都的氣韻，無不讓我心馳神往。 秦淮河，從六朝起便是望族聚居之地，商賈云集，文人薈萃，儒學鼎盛，素有“六朝金粉”之譽，有中國第一條歷史文化名河之稱。來到秦淮河畔，先去夫子廟，走進貢院，了解了古代文人參加科舉考試的經過和艱難。秦淮河畔，才子從全國各地匯聚于此，吟詩作賦，好不瀟灑，多少才子佳人的故事便在這里上演，《桃花扇》就是秦淮河畔的千古絕唱。 我們乘坐一條畫舫游覽秦淮河。瑩瑩綠波中，移步換景，步步景如畫。舟在水中行，人在畫中游。一路上，“雙龍照壁”“秦淮人家”，酒樓、茶肆漸次后退，拱橋、亭榭、綠柳等又紛至沓來。在五華里游覽中，悠久的歷史，旖旎的景色，紛呈的故事為悠悠的秦淮河暈染別樣色彩。孫權屯兵烏衣巷，王導謝安家族的興衰演繹，還有吳承恩、唐伯虎、鄭板橋、吳敬梓等狀元故事，和董小宛、李香君、陳圓圓“金陵八艷”凄婉的愛情故事更是讓秦淮河增添了迷人的色彩。行至白鷺洲，看到河畔李白的雕塑，于是吟誦起李白的《登金陵鳳凰臺》“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鷺洲。”桃葉渡，多么富有詩情畫意的名字，本是王獻之和妾桃葉的專利。但桃葉渡旁吳敬梓的故居，名氣卻掩蓋了王獻之和桃葉的浪漫傳說。吳敬梓在這里完成了《儒林外史》，為中國文學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總相似。十里秦淮，六朝煙月，早已斗轉星移。秦淮河上千年的歌舞升平，槳聲燈影，已換成今日的游人如織，國泰民安。 　　回到巴中，生養我的故土。站在巴河岸邊，粼粼波紋，魚兒游弋，水草繁茂，花兒綻放。甚是親切。 上善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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