錄趣（73）話說鬼魂下

虎哥

* * * * * 　　* * * * * 　　* * * * * 　　* * * * *錄趣（73）話說鬼魂下 引子： ? 逃離杭城酷暑 閑居臨安龍須 看看奧運精彩 翻翻詭事閑書 ? 喜歡游山玩水，也喜歡翻翻閑書，最近因傷，腿腳不太利索，雖然身處臨安山居，卻是無法同朋友們一起爬山涉水，只好翻翻閑書了。有點老眼昏花，也還是認(rèn)真地看了《唐朝詭事錄2》的不少章節(jié)，還把書中說的一些志怪、傳奇小說的原著拎出來小小地玩耍一把。 讀書偷懶法：愚人聽說什么書好看，就會想法子去翻翻這本書。 第一次叫翻閱，一目十行，甚至跳段落、跳章節(jié)、跳頁碼，目的是看看這本書，內(nèi)容是否吸睛，文字是否耐看，與自己的興趣愛好是否相容，最后決定是否值得閱讀。這個過程也許要三五個小時，甚至一兩天，也許只花費二三十分鐘，特別是在書店里，它決定了是否值得購買閱讀。 第二次叫通讀，從頭看到尾，也許會稍稍地跳個段落，甚至跳個章節(jié)，但基本是類同于看蛐蛐兒，一定要全須全尾，完完整整。看小說基本如此，至于此后是否再讀，要看是否有時間，是否再有興趣了。 第三次才叫閱讀，趣味性大，知識性強的書籍，肯定會再來認(rèn)真閱讀，美好的文字會反復(fù)讀幾遍，精彩的內(nèi)容會努力記憶一下，甚至用張紙頭畫畫寫寫，記牢了，把紙扔掉。因為從小就想仿“不動筆墨不看書”的先賢們的學(xué)習(xí)方式，但在書上寫旁注、作眉批，還是舍不得。 這本《唐朝詭事錄2》在臨走前用了幾個鐘頭翻了翻，覺得值得拿到山溝溝里去消遣。到了山居，斷斷續(xù)續(xù)化了兩三天時間通讀了一遍，然后進(jìn)入第三次閱讀，覺得鬼故事太好了，值得為朋友們介紹、介紹，反正有點空閑，作個摘錄式筆記玩玩，這就有了本文。只是《筆記》或《美篇》都限定文字5000之內(nèi)，那就分個上、下篇，控制在萬把字之內(nèi)。 　　* * * * *正文： 鬼緣 中國的鬼怪故事并不猙獰戾氣，充滿了真善和美，充滿了人間三味，特別是明清小說里的鬼怪故事，既煽情，又善良。唐代志怪小說略顯粗糙一點，但并不粗魯。正如魯迅先生所言：“花妖狐媚，多具人情，和易可親，忘為異類，偶見鶻突，知復(fù)非人。” 《廣異記.卷六.新繁縣令》： 新繁縣令妻亡，命女工作喪服。中有婦人，婉麗殊絕，縣令悅而留之，甚見寵愛。后數(shù)月，一旦慘悴，言辭頓咽。令怪而問之。曰：“本夫?qū)⒅粒矸竭h(yuǎn)適，所以悲耳。”令曰：“我在此，誰如我何？第自飲食，無苦也。”后數(shù)日求去，止之不可，留銀酒杯一枚為別，謂令曰：“幸甚相思，以此為念。”。令贈羅十匹。去后恒思之，持銀杯不舍手，每至公衙，即放案上。縣尉已罷職還鄉(xiāng)里，其妻神柩尚在新繁，故遠(yuǎn)來轉(zhuǎn)移，投刺謁令。令待甚厚。尉見銀杯，數(shù)竊視之。令問其故。對曰：“此是亡妻棺中物，不知何得至此？”令嘆良久，因具言始末，兼論婦人形狀音旨，及留杯贈羅之事。尉憤怒終日，后方開棺，見婦人抱羅而臥，尉怒甚，積薪焚之。 成都新繁縣令死了妻子，叫了一幫女工做喪服。其中有一婦“婉麗殊絕”，縣令就“悅而留之”，寵愛有加。幾個月后，該艷婦愁眉苦臉，唉聲嘆氣。縣令覺得奇怪而問之，婦人說：“我的丈夫即將過來，帶我遠(yuǎn)去，即將與君離別，所以悲傷。”縣令說：“有我在此，誰敢拿你怎么樣？你照常吃飯睡覺，不要悲傷。”又過了幾天，縣令留不住這個美婦，只好放行，臨別時婦人送縣令一只銀質(zhì)酒杯，縣令回施十匹綾羅綢緞。縣令思念這個美婦，所以常常拿著銀杯把玩，即使辦公升堂也把這銀質(zhì)酒杯放在案臺上。話說新繁縣還有個縣尉因犯錯誤被免職回了老家。臨走前死了妻子，暫時停柩在新繁。待料理好家事后重回新繁欲帶靈柩回去安葬。來新繁當(dāng)然要去拜會老領(lǐng)導(dǎo)，同為喪妻之夫，就多了些共同語言，縣令待縣尉甚是客氣。縣尉見縣令老在把玩的酒杯分外眼熟，就不時地偷偷盯著看。縣令覺得奇怪，就問縣尉。縣尉的回復(fù)寒毛泠泠：“此是亡妻棺中之物，不知何得至此？”縣令就將婦人的來龍去脈，音容形狀及留杯作念、贈送綾羅之事一一說來。縣尉憤恨不已，終于開棺，見婦人抱著這綾羅綢緞睡在那里。縣尉見狀憤怒之極，集了大堆柴火焚燒了棺木。 我們知道唐代的男女之戒并不那么嚴(yán)肅，婚外之情，不倫之情多有史載，否則武則天也成就不了那些大事。 只是到了宋代，朱熹倡導(dǎo)的理學(xué)才開始禁錮婦女的自由，至明清時期，更是登峰造極，女子的貞潔成了大防。 地獄 下地府，見閻王，得走陰間那條路，叫黃泉路；路上有條河，叫忘川河；河上有座橋，叫奈何橋；橋邊有個老婆婆，叫做孟婆；孟婆專賣忘生湯。 現(xiàn)在的說法是人生一世，憑你的善惡行經(jīng)，要么上天堂，享受仙福，要么下地獄，酷刑還債，或者墜入畜牲道，所謂六道輪回。 唐代的說法可沒有那么復(fù)雜，人畜死后、六道輪回——這是明清奠定的理論說法。人畜都去投胎了，剩下的鬼就得幫閻王爺干活，他們有一樣很重要的工作就是到陽間索取人命，拘押著他/她去閻王爺處報到。 《廣異記.卷六.高勵》： 高勵者，崔士光之丈人也。夏日在其莊前桑下，看人家打麥，見一人從東走馬來，至勵再拜，云“請治馬足。”勵云：“我非馬醫(yī)，焉得治馬？”其人笑云：“但為膠黍粘即得。”勵初不解其言，其人乃告曰：“我非人，是鬼耳。此馬是木馬，君但洋膠粘之，便濟(jì)行程。”勵乃取膠煮爛，出至馬所，以見變是木馬，病在前足，因為粘之。送膠還舍。乃出，見人巳在馬邊，馬甚駿。還謝勵訖，便上馬而去。 這個“洋膠粘之”的洋就是融化的意思，“融化”在杭州話里也說作“洋”。 這個鬼出公差，有馬可騎，或許是路途遙遙，或許是身份高高。但大多數(shù)鬼差只能兩腳迢迢，或借助人間工具，或求助人間衣食。 《廣異記.卷六.羅元則》： 歷陽羅元則，嘗乘舟往廣陵，道遇雨，有一人求寄載，元則引船載之。察其似長者，供待甚厚，無他裝囊，但有書函一枚，元則竊異之。夜與同臥。旦至一村，乃求：“暫下岸，少頃當(dāng)還，君可駐船見待，慎無發(fā)我函中書也。”許之，乃下去。須臾，聞村中哭聲，則知有異，乃竊其書視之，曰：“某日至某村，當(dāng)取某乙。”其村名良是，元則名次在某下，元則甚懼。而鬼還，責(zé)曰：“君何視我書函？”元則乃前自陳伏，因乞哀甚苦。鬼愍然，謂：“君嘗負(fù)人否？”元則熟思之，曰：“平生唯有奪同縣張明通十畝田，遂至失業(yè)，其人身已死矣。”鬼曰：“此人訴君耳！”元則泣曰：“父母年老，惟恃元則一身，幸見恩貸。”良久，曰：“念君厚恩相載，今舍去，君當(dāng)趨歸，三年無出門，此后可延十年耳。”即下船去。元則歸家中。歲佘，其父使至田中收稻，即固辭之。父怒曰：“田家當(dāng)自力，乃欲偷安甘寢，妄為妖辭耶？”將杖之。元則不得已，乃出門，即見前鬼，髠頭裸體，背盡瘡爛，前持曰：“吾為君至此，又不能自保惜，今既相逢，不能相量。”元則曰：“舍我辭二親。”鬼許。具以白父。言訖，奄然遂絕。其父方痛恨之，月余亦卒。 這個歷陽，是今之馬鞍山市和縣的歷陽鎮(zhèn)，曾為縣治、郡治，這個廣陵，當(dāng)然是指揚州了。文中的“嘗”是“曾經(jīng)”的意思。 同在和州歷陽的還有一個鬼故事，也是趣味足足的。 《獨異記.卷上》： 歷陽有一媼，常為善。忽有少年過門求食，媼待之甚恭。臨去謂媼曰：“時往縣門，見門閫有血可登山避難。”自是媼日往之，門吏問其狀，媼具以少年所教答之。吏即戲以雞血，涂門閫，明日，媼見有血，乃攜雞籠走上山。其夕，縣陷為湖，今和州歷陽湖是也。 也許這個少年鬼就是來拘拿歷陽下沉成湖之亡靈的，給老媼留了一條生路。文中的閫就是門檻。 遇鬼 人們遇到蹊蹺之事，如怪異可疑之物、變異無常之處，一時解不了，破不掉，只好自嘲說“見鬼了”。這遇見鬼怪之經(jīng)歷可謂花樣繁多，奧妙無窮啊。 《宣室志.江夏從事》： 大和中，有從事江夏者，其官舍嘗有怪異。每夕見一巨人，身盡黑，甚光，見之即悸而病死。后有許元長者，善視鬼。從事命元長以符術(shù)考召。后一夕，元長坐于堂西軒下，巨人忽至，元長出一符飛之，中其臂，剨然有聲，遂墮于地。巨人即去。元長視其墮臂，乃一枯木枝。至明日，有家童謂元長曰：“堂之東隅有枯樹焉。先生符今在其上。”即往視之。其樹有枝梢折者，果巨人之?dāng)啾垡病＜捶ザ僦Ｕ鞜o怪。 唐文宗大和年間，有個在江夏擔(dān)任“從事”官職的人因官舍中老是傍晚見鬼，就指派“善視鬼”的許元長以符術(shù)考召——處置這個妖怪。這個妖怪被降服時，發(fā)現(xiàn)是棵枯樹。從事是刺史的佐吏，而刺史是朝庭下設(shè)的第一級地方官員，相當(dāng)于現(xiàn)在的省長，我們姑妄認(rèn)定從事為省長的秘書或助理吧。 這是枯木為鬼怪，還有古槐樹為鬼怪的。 《宣室志.吳偃》： 有歷泉縣民吳偃，家于田野間。有一女十歲余，一夕，忽遁去，莫知所往。后數(shù)余日，偃夢其父謂偃曰：“汝女今在東北隅，蓋木神為祟。”偃驚而寤。至明日，即于東北隅窮其跡，果聞有呼吟之事，偃視之，見其女有一穴內(nèi)。口甚小，然其內(nèi)稍寬敞。傍有古槐木，盤根極大。于是契之而歸，然兀若沉醉者。會有李道士至，偃請符術(shù)呵禁。其女忽瞬而語曰：“地東北有槐木，木有神，引某自樹腹空入地下穴內(nèi)，故某病。”于是伐其樹。后數(shù)日，女病始愈。 人能為鬼怪，禽獸能為鬼怪，年歲久長之物也能成為鬼怪。紀(jì)曉嵐在《閱微草堂筆記》中講了不少個鬼怪詭異之事，他總結(jié)道：“凡物歲久則為妖。得人精氣多，亦能為妖。” 再介紹一下蘇州進(jìn)士李赤的見鬼故事。 《獨異志.卷下.補佚》： 貞元中，吳郡進(jìn)士李赤者，與趙敏之相同游閩。行及衢之信安，去縣三十里，宿于館廳。宵分，忽有一婦人入庭中。赤于睡中蹶起下階，與之揖讓。良久即上廳，開篋取紙筆，作一書與其親，云：“某為郭氏所選為婿。”詞旨重疊，訖，乃封于篋中，復(fù)下庭，婦人抽其巾縊之。敏之走出大叫，婦人乃收巾而走。及視其書，如赤夢中所為。明日，又偕行。南次建中驛，白晝又失赤。敏之即遽往廁，見赤坐于床，大怒敏之曰：“方當(dāng)禮謝，為爾所驚。”浹日至閩，屬寮有與赤游舊者，沒宴飲次，又失赤。敏之疾索于廁，見赤僵仆于地，氣已絕矣。 嘿嘿，人之命，天注定。一而再，再而三，想做鬼女婿，李赤兩次入廁找死，被索了命，旁人命再硬，能量再大，也救不了他的命。 由此，我也理解了杭州老話說的“茅坑姑娘”是什么意思了——廁所中的女性鬼魂也。 文中的“床”，即欄桿，李白的“床前明月光”中的床也同此義。“浹日”，十天，“浹日至閩”，即十天時到達(dá)福建。古代以干支紀(jì)日，自甲至癸一周十天為浹日。 就同康生看不起齊白石的字畫，自取筆名魯赤水一樣，這蘇州李大進(jìn)士認(rèn)為自己的詩優(yōu)于李白，特地改名為赤，時不時在朋友中吹噓吹噓“詩詞超李白”。看了幾首李赤的詩，水平還是不錯的，但其意境和氣度實在是比不了李白。但得中進(jìn)士，則是李白所比擬不了的。看來李赤的文才應(yīng)屬上乘，思維卻有點糊涂，陰陽不辨，人鬼不分。 《全唐詩》收載李赤詩十首，抄兩首如下： 《天門山》 回出江水上，雙峰自相對。 岸映松色寒，石分浪花碎。? 參差遠(yuǎn)天際，縹緲晴霞外。 落日舟去遙，回首沈青藹。 這首詩不錯，“落日舟去遙，回首沈青藹”，好一篇山水畫圖，只是相比李白的詩作，成色稍嫌不足。詩中的“沈”是沉的意思，在古代文字中，往往會把沉字寫作沈，意義一樣。 但李赤的《姑熟雜詠》，人們是誤作李白詩看待的，可見其不凡，錄一首： 《姑熟溪》 愛此溪水閑，乘流興無極。 擊楫怕鷗驚，垂竿待魚食。 波翻曉霞影，岸疊春山色。 何處浣紗人，紅顏未相識。 朗朗上口，意境非凡。把這些詩用杭州話讀讀看，味道也不錯唻！ 鬼纏 遇見鬼，不睬他，不中招，只要陽氣盛，正氣足，惡鬼遠(yuǎn)避，尚可。但如果纏著你呢？你完了，猶如李赤一樣人不知，鬼不覺，要改成“人不知，鬼布局”了。 《廣異記.柳少游》： 柳少游善卜筮，著名于京師。天寶中，有客持一縑，詣少游。引入問故，答曰：“愿知年命。”少游為作卦，成而悲嘆曰：“君卦不吉，合盡今日暮。”其人傷嘆久之，因求漿，家人持水至，見兩少游，不知誰者是客。少游指神為客，令持與客，客乃辭去，童送出門，數(shù)步遂滅。俄聞空中有哭聲，甚哀，還問少游：“郎君識此人否？”具言前事，少游方知客是精神。遽使看縑。乃一紙縑爾，嘆曰：“神舍我去，吾其死矣。”日暮果卒。 這是出竅之靈魂與肉身之交互言談，終是要合二而一，如果這“精神（靈魂）”又回到肉身之中呢？該是益壽延年了，可惜柳少游給自己卜卦是今日暮盡，無藥可救了。類似的故事還有一則。? 《獨異志.卷上.》： 貞元初，河南少尹李則卒，未殮。有一朱衣人投刺申吊，自稱蘇郎中。既入，哀慟尤甚。俄頃，亡者遂起，與之相博，家人子弟驚走出堂。二人閉門毆擊，抵暮方息。孝子乃敢入，見二尸并臥一床，長短、形狀、姿貌、鬢髯、衣服一無差異。于是聚族不能定識，遂同棺葬之。 文中的“刺”就是現(xiàn)在的名片，當(dāng)然是竹木的。 曾有人講述自己在手術(shù)室被搶救過程中靈魂出竅，在空中觀看醫(yī)生的忙碌，我揣測也許是種神經(jīng)傳導(dǎo)上的異端，我們還無法解釋。 但這肉身和靈魂互博，要“閉門毆擊”，還真看不明白。不會是肉身要拉靈魂入腔還魂，而靈魂拒絕，嫌其肉身擱置太久，無法進(jìn)入。或許是靈魂堅守使命要重回地府另求生命之路，而肉身留戀今生，不忍遽去。呵呵，不易猜測。 END 2024年8月13日完稿? 后記： 2024年8月1日至6日為避杭州40~43度的高溫，一幫朋友14人赴臨安龍須山閑居，正好中央5套連續(xù)播放巴黎奧運，看看奧運，翻翻閑書，吃吃現(xiàn)成飯，正好。因為篇幅過長，列為上、下兩篇，下篇以錄取古文為主，篇幅原因，不敢多注釋翻譯，否則文字量至少會是原文的2倍之多，見諒了。 2024年8月13日識 　　* * * * * 　　* * * * * 　　* * * * *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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錄趣（73）話說鬼魂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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