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昨天下過一場雨,天氣涼爽。吃完早飯,聽說橋底鎮逢集,便想去溜達溜達。這個鎮距我家十五里,曾是我上高中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集市上人頭攢動,叫賣聲不絕于耳。在街道一拐角處,我發現地上蹲了一個老頭,滿頭白發,一臉皺紋,皮膚粗糙,上身穿一件白色襯衣,領子污漬斑斑,脊背還架了幾朵“云彩”,明顯好長時間沒換洗了,一雙沾滿黃泥的布鞋,露出了腳指,前面擺了幾樣蔫兒吧唧的蔬菜,不停地掃視著過往行人,我一眼就認出了他。</p><p class="ql-block"> 他是我高中同班同學張志剛。記得上世紀七十年代末,他剛入校時,方型臉,大個子,短頭發,看起來很干練,時間不長,他就當上了校團委干部,經常聽到他在學校喇叭里播報新聞或通知的聲音,有一次,召開全校師生大會,批判“師道尊嚴”,他代表學生發言,多次被雷鳴般的掌聲打斷。從此,他每次從大家身邊走過,同學們都投去羨慕的目光,不少女生都欣賞他的背影,他自然成了學校的“風云人物”。</p><p class="ql-block"> 當時正值開門辦學,學校成立了機電、畜牧、文藝、寫作等十幾個班,我和他都分到寫作班。每次上政治課,老師都要毫不吝嗇地表揚他,他有些飄飄然。</p> <p class="ql-block"> 臨近中午,我想吃一碗蕎面饸饹,這是有名的小吃。于是,擠過人群,來到一地攤前,只見一位六七十多歲的老太太,頭發稀疏灰白,兩顆門牙脫落,臉色發黃暗淡,體態臃腫扭曲,眼睛深陷干涸,胸前飯漬縱橫,正給一只搪瓷碗套上塑料袋,抓一把涼饸饹,放進碗里攪拌,嘴里還不停地吆喝著。我靜睛一看,原來是她。</p><p class="ql-block"> 她叫李會敏,也是我高中同班同學。我想起她在學校的樣子,中等個子,身材均稱,皮膚嫩白,衣著干凈可體,兩只大眼睛像泉水一樣清澈,說話大膽潑辣,在班上是個活躍分子。她是班上的通信員,負責搜集開門辦學先進典型,寫成稿件報張志剛。據說張志剛點名讓她當通信員,自然張志剛“優親厚友”,投去的稿子百發百中,墻報上張貼,廣播里宣傳,她近水樓臺先得月,語文老師多次表揚她寫作水平高,班主任逢人便夸她工作能力強,連校長都說她是一個好苗子,她有點暈暈乎乎,志得意滿。</p><p class="ql-block"> 真是太巧了,今天連續碰見兩位高中同學,模樣和狀態,與四十年多年前相比,判若兩人,直讓我嘆歲月無情,光陰如梭。回來不幾天,鄰村另外三位高中同班同學,聽說我回老家了,相約來看我,在校時我們很談得來,通過閑聊得知他倆后來的人生軌跡和生活變故。</p> <p class="ql-block"> 離我們畢業還有一年,全國恢復了高考制度。這時學校氣氛突變,不再開門辦學,參加社會勞動,重新編排班級,設文科班和理科班,并把尖子生集中起來,強化學習,配備學校最好的老師,我和他倆都進入了文科重點班。老師們都認為他倆高考就像臉盆里逮魚,手捉擒拿,他倆也滿懷信心。</p><p class="ql-block"> 高考結束,班上只考上了兩個學生,他倆名落孫山,張志剛選擇復讀,李會敏成績太差,卷鋪蓋回家了。第二年班上考上了三個學生,張志剛又落榜了,政治、語文、數學、歷史、地理等五門課考得一塌糊涂,第三年改考理科,結果更慘,第四年又改回考文科,就這樣翻來復去,連續考了七年都未能蟾宮折桂,只得接受現實,滿含淚水,仰望蒼天。</p><p class="ql-block"> 張志剛回家時,已二十八九了。在農村算大齡青年,父母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四處托人給兒子介紹對象,功夫不負有心人,終于找了一位鄰村姑娘,沒上過學,半年后就和張志剛結婚了,三四年光景,連生了兩個兒子,家里四畝承包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家人平平淡淡過日子。</p> <p class="ql-block"> 李會敏父親神通廣大,在李會敏回家一年后,在咸陽國棉七廠給李會敏安排了工作,當了一名紡紗工,這在當時著實令許多年輕人羨慕。和李會敏同村有個小伙子,比她大兩歲,高中畢業后去深圳一公司打工,還當了部門領導,媒人向她提了這門親事,開始她一口拒絕,借口年齡小,暫不談婚論嫁,她是否在等張志剛,誰也說不清。</p><p class="ql-block"> 第二年春節,那個小伙回家碰見她父親,熱情禮貌,隨手發了一根大前門煙,衣著挺括,氣度奪人,她父親滿眼看上這個小伙子,回來試探性地征求她的意見,她心動了,便托媒人重提這樁婚事,半年后就嫁了過去。</p><p class="ql-block"> 結婚后,小伙子開始想讓她一塊南下,可一時難以安排妥當,一晃三年過去了,她也沒有生兒育女,生活就在兩地奔波中度過。和她同宿舍的一位女工已成家,平時住在市區,這樣宿舍就成了她的婚房。</p> <p class="ql-block"> 一九九七年秋天,記不清誰組織這個班畢業二十周年同學聚會,聽說給張志剛通知了三次,開始就是不愿參加,最后派人到他家里好說歹說才勉強答應。其實他內心充滿矛盾,不好意思面對大家,可他又想見他想見的人。</p><p class="ql-block"> 會議開始點名,就差張志剛和李會敏未到,主持人東盯西瞅,一陣著急,正在這時,他倆很不好意思推門進來了,坐在圓桌最后一排。同學們齊刷刷向他倆投去詫異的目光,過后有人議論,其實他倆來得很早,躲在墻旮旯說話去了。</p><p class="ql-block"> 吃飯時,一個平時在班上愛搞怪的男生,提議讓他倆表演個節目,大家齊聲鼓掌,他倆臉上飛過一片彩霞,扭扭捏捏,羞羞答答,有幾個同學簇擁過來,給他倆遞上酒杯,他倆實在推不過去,喝了個交杯酒,又是一陣掌聲。這頓飯以他倆為中心,大家不停地喊著、鬧著、笑著。</p><p class="ql-block"> 自從這次同學聚會,張志剛回到家里完全變了個人,橫挑鼻子豎挑眼,罵媳婦,打孩子,連雞狗都訓斥。有時他正在地里鋤地,鋤往地里一扔,回家換一件衣服,不辭而別,一走幾天,誰也不知去了哪里。媳婦為此沒少操心,多次給他父母哭訴,可父母拿他又有什么辦法呢!</p> <p class="ql-block"> 李會敏老公為了聯系方便,給李會敏宿舍安了一部電話,每天晚上她和老公都會互訴衷腸,自從同學聚會后,電話越來越少,越來越短,有時三言兩語,老公感覺不對勁,晚上打電話過來,常常沒人接聽,她要么和張志剛互摟長凳,夜吻柳月,要么他們相擁床上,顛鸞倒鳳。此時他倆像饑渴的年輕人,真正找到了激情,好像擁有了對方,就擁有了世界,靈魂才有安放塔,愛得死去活來。</p><p class="ql-block"> 他倆相約各自離婚,都沒食言,不到半年時間,各自凈身出戶,走到了一起,婚禮沒舉行,怕親戚朋友同學說閑話,悄悄領了結婚證,兩個人吃了一碗蘭州拉面,就算完成了人生大事。接下來就是鍋碗瓢盆,油鹽醬醋,隨著時間的推移,新鮮感慢慢退去,生活恢復了原來的本質,李會敏開始埋怨張志剛要文文不上,要武武不下,整天沒事干,就靠她一點工資過活,還要負擔離婚時分給張志剛一兒子的開銷。李會敏不停地嘟嘟,張志剛一氣之下,回去種地去了。</p><p class="ql-block"> 隨著企業改制大潮的到來,李會敏下崗了,由于她是臨時工,宿舍被清退,無奈回娘家居住,此時父母已離世,嫂子摔碟子,飄白眼,她不再想和張志剛生活在一起,認為這樣下去沒有盼頭,很快兩個人做了個了斷。李會敏還為三千五百元,將張志剛起訴到法庭,兩人從此變為路人。</p> <p class="ql-block"> 李會敏明顯在娘家呆不下去,匆匆忙忙找了一家又一家,過個一年半載又離了。后來找了一個退休工人,家庭殷實,生活安穩,第六個年頭,退休工人病逝,她想守住這個窩,可當初和退休工人沒領結婚證,人家三個兒子將她趕了出來。實在無去處,在好心人的資助下,租了一孔破窯洞,推個小車,做起了小本生意,勉強支撐風燭殘年。</p><p class="ql-block"> 經熟人介紹,張志剛給鄰縣一個寡婦上了門,過了七八年,人家兒女長大了,關系處不來,又回到村上,后又娶了一個北山里的女人,過了五六年,這個女人因病跳井了。從此,張志剛孑然一身,靠種點瓜菜,孤獨地養活自己。他的兩個兒子已長大成人,繼父供養上學,娶妻生子,一大家子都圍繞在繼父和母親身邊,其樂融融。</p><p class="ql-block"> 人生難免會失意和挫折,每個人的命運都掌握在自己手里,只要不迷失方向,就不會失去自己,前邊的路能看多遠,就會走多遠,誰違背了生活,就會被生活懲罰,張志剛和李會敏不是嗎?</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2024-8-10</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圖片來自網絡,誠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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