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滿天星</p><p class="ql-block"> 郭晉平</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三天后,毛蛋老婆翠英終于醒了。</p><p class="ql-block"> 毛蛋這才長長地出了口氣,正準備吸氣,翠英驀地坐了起來拍著大腿大呼小叫:“三霄娘娘跑了,三霄娘娘跑了,你們還不快去追。哎呀呀!我的媽呀!可是闖下大禍了。”</p><p class="ql-block">毛蛋看著神志恍惚的翠英,一把把她摟在懷里,輕聲細語的說:“沒跑了,沒跑了,還在娘娘廟里供著了。你看見跑了的是王老六家那個傻兒子滿天星,可是死不了成了害了。”</p><p class="ql-block">“不可能,不可能,我親眼看見其中一個娘娘“哇呀呀”叫了一聲,從供臺上跳了下來跑了。”說完翠英又倒頭睡下呻吟了起來。</p><p class="ql-block">毛蛋搖了搖頭說:“怎么不可能,我和照廟的老郭調過監控了,就是滿天星。”</p><p class="ql-block"> 滿天星三十多了,但看起來像個十幾歲小孩;黑溜溜的,個子不高,走路帶風很精神,眼睛滴溜溜亂轉,乍看也不像個腦子有問題的人;滿天星時常精神飽滿,晚上從來不睡覺到處亂竄,白天找個沒人住的空窯一躺,睡三兩個小時就又像打了雞血。聽他爹說,生滿天星那天晚上天很藍,星星也特別的多,特別的亮;后來滿天星會爬的時候,就愛爬在窗戶跟前看滿天的星星,看到星星就笑個不停,一看就一兩個小時;大人困了他還不睡,非得強按住哭上半天才睡。鄰里們都說王老六可是養下神童了,將來肯定是個天文學家。王老六樂的合不攏嘴,說:“那就叫他滿天星吧!”</p><p class="ql-block"> 滿天星到了該上學的年齡,他爹她娘高興的給他買了新書包,穿了一身新衣裳送他去鎮小學念書。沒念幾天,老師就和王老六說:“你家兒子有點不正常,腦袋像抽了一鞭子的陀螺,轉個不停;一問三不知,關鍵影響的其它孩子也念不成。”</p><p class="ql-block"> 王老六低頭哈腰地說:“老師讓您多費心了,估計是剛去不大適應,慢慢就聽話了,慢慢就聽話了。” </p><p class="ql-block">老師“唉”了一聲扭頭走開了。</p><p class="ql-block">好景不長,沒過兩月。呂校長帶著陳老師把滿天星給王老六送回了家,徹底交代給了他。</p><p class="ql-block">呂校長一臉嚴肅地說:“滿天星最多三四歲的智商,不適合上學。還是先讓家里呆著,以后再說吧!”</p><p class="ql-block">王老六一臉無奈地說:“唉!這可怎么弄。”</p><p class="ql-block">滿天星就這樣淪落成了街溜子,也成了眾人眼中的傻小子。</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滿天星漸漸地長大成人。歲月滄桑了別人的臉龐,他的臉蛋上卻沒有一絲漣漪;他依舊很少說話,獨來獨往。但,是個活物總得吃飯。</p><p class="ql-block"> 起初,滿天星餓了就去飯館里溜達,遇見熟人或者喜歡逗樂的,別人逗他半天開心了會給他點吃的。</p><p class="ql-block">“滿天星,昨晚又看見誰串門子了?”</p><p class="ql-block">“嘿嘿,沒,沒。”滿天星面帶微笑,眼神里略顯詭異地說。</p><p class="ql-block">“快說,說了給你吃碗羊雜碎。”</p><p class="ql-block">“嘿,嘿,旺財,我終于發現了一個規律。”韓大偉伸長脖子神秘兮兮地說。</p><p class="ql-block">“快說,啥規律?”</p><p class="ql-block">“你也見過,三天兩頭在供銷圪塄那伙下棋打撲克的人里面,總會有人主動叫住滿天星,給他買幾根火腿或者健力寶。最初,我還夸他們是大善人,積德了,怪不得人家的子弟都出長了。后來,后來,我才終于明白了……”</p><p class="ql-block">“明白啥了?快說啊!”鄰桌的幾個喝酒的也搬起凳子圍了過來。</p><p class="ql-block">“明白啥?從現在起,你們注意觀察,只要大街上叫住滿天星給買東西的,頭天晚上絕對沒做好事,肯定串門子讓滿天星碰見了。絕對準,比天氣預報肯定準。”韓大偉站起來拍著桌子斬釘截鐵地說。</p><p class="ql-block">“啊!哈哈哈哈哈……原來如此,有道理,有道理。”笑聲仿佛熱浪般在小飯館里翻滾,幸虧大打窗門,要不感覺房頂子也會被掀翻。</p><p class="ql-block">滿天星被這陣勢給嚇著了,在混亂中趁機溜走了。</p><p class="ql-block"> 滿天星有些犯愁了,每天這樣被人像猴一樣耍,也不是個長久之計。主要串門子的男人也不是天天有,星星多的夜晚,滿天星不忘初心依舊還要看星星;再說,不要臉明燈蠟火還串門子的那更是鳳毛麟角。</p><p class="ql-block">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近幾年人們也有錢了,開始注重精神追求,村村都開始修廟建寺,不是這里有廟會就是那里要開光。滿天星發現只要去對面娘娘廟求神的,都會給那個箱子里塞錢。關鍵是沒見娘娘們花過一毛錢,只見老郭打開箱子都拿走了。“他能拿,我為啥就不能拿?”頭幾次,滿天星連箱子搬走了。鬧的老郭丈二和尚摸不著頭,還有不怕神神的人?真是看見鬼了。</p><p class="ql-block"> 老郭趕緊向村委會匯報,村委會決定安監控捉鬼,又用鋼板膨脹螺絲把功德箱結結實實的固定在了水泥地上。后來鬼是抓住了,監控里看的清清楚楚。但又發現滿天星自己做了個鐵絲鉤子,從功德箱里往出勾錢。唉!把王老六這個老子,真是沒辦法。不過,還是做了一輩子生意的旺財腦子靈,“把功德箱的口子封了,貼上老郭的收款二維碼,寫上字:拒收現金,請掃二維碼。”</p><p class="ql-block">神神解決不了的難題,旺財解決了。</p><p class="ql-block"> 也就是那天,滿天星趁老郭不在又去了娘娘廟,發現功德箱沒口子了,正準備想辦法怎么往開弄,聽見門口有腳步聲,他慌忙跳上供臺,躲在了三霄娘娘背后。只見翠英一開們兩腿一軟,就跪在了三霄娘娘們面前,開始了她虔誠的禱告:“求求娘娘們保佑,讓我今年生個大胖小子。你看這幾年已經一連串生了三個汝子,雖然說現代社會提倡生男生女一個樣,可上次和三汝吵架,她還是罵我沒兒鬼;氣的我三天沒吃飯,從那以后我出去街上是見人就笑,生怕和別人吵架,弄得是一點底氣也沒有。關鍵是怕的我懷也不敢懷,你說不懷吧!想要個兒子;懷吧!又怕再生下個汝子。雖說是手捉住眼看見,可實在是懷的我心慫了!我發誓,只要讓我生個小子,我還一萬塊錢的愿……”</p><p class="ql-block">滿天星聽的早不耐煩了,伸出頭來看了好幾次。主要是一天沒吃飯了,餓的肚子咕咕叫。終于見翠英絮叨完了,滿天星一眼瞅著翠英往出掏錢,卻見翠英拿出手機朝著功德箱掃了一下。是可忍,孰不可忍。滿天星又餓又火,“哇呀呀呀”大叫一聲跳下了供臺。</p><p class="ql-block"> 翠英口吐白沫,暈了過去。</p><p class="ql-block"> 滿天星的這個“鐵飯碗”也算是徹底被打破了。他恨死了旺財這孫子,你倒是這幾年生意紅火熱鬧,賺了個盆滿缽滿,你等著看老子怎么收拾你。</p><p class="ql-block"> 旺財在街上開了個紙扎花圈店,也賣棺材壽衣,反正是白事這一套基本都有。</p><p class="ql-block">大形勢,農村鄉鎮的人口是越來越少了,留守的大多也是些老弱病殘,但對旺財的生意卻沒有絲毫影響。因為不管死在哪里,都得葉落歸根。甚至于, 有善于觀察和分析問題的熱心人發現,旺財這幾年的生意明顯比以往年好多了。以前,要走的人也是論資排輩,一茬一茬來。哪個村今年估計要走幾個,基本心里有數,八九不離十;可這幾年有點亂,三四十歲正當年的突然就得病沒了,車禍也是猛如虎。</p><p class="ql-block"> 人們茶余飯后也難免會議論這些話題,這究竟是怎么了?中心衛生院的醫生說:“決定生命長短的因素很多,比如:基因遺傳;生活習慣;食品安全等等。”</p><p class="ql-block">鎮陰陽協會的代表說:“你看,現在滿山架梁跑的穿紅衣服鉆井的,一鉆就是幾千米,破壞風水了。”</p><p class="ql-block">老牛說:“你這是迷信的說法。”</p><p class="ql-block">老楊說:“你也不得不信。醫生再厲害也有治不了的病;陰陽不厲害,埋了的沒有一個跑出來的。”</p><p class="ql-block">老牛一扭頭說:“你這純粹是抬杠了。”</p><p class="ql-block">聽起來都有道理,各有各的理論支撐。</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滿天星惡心旺財的顯能,但惡心歸惡心,也實在是拿他沒有個好辦法。就上次趁旺財上廁所的功夫,滿天星偷了旺財的兩食品袋獻貢,吃的跑茅子拉肚,軟的在潤小家空窯躺了三天,差點要了命。說話間見旺財從城里又拉回來一副棺材,放到糧站院子里了。聽街上的人說,是給鄰村昨天去世的一個老人準備的。</p><p class="ql-block"> 旺財累了一天,吃了晚飯早早的就睡了。睡到半夜被尿憋醒了,起來尿了一道,突然想起棺材里還放著給事業上進的二十條芙蓉王。旺財怕丟了要出去拿,老婆俊娥一把扯住旺財的褲衩,哼哼著說:“大半夜的不用去了,丟不了,誰還揭開棺材蓋子看了。”</p><p class="ql-block">“又不遠,幾分鐘就拿回來了,值錢了保險點。”旺財邊穿衣服邊說。</p><p class="ql-block">沒幾分鐘,旺財像狼攆上一樣跑了回來,臉色煞白一頭倒在了床上。</p><p class="ql-block">“怎么了?怎么了?煙丟了?”俊娥坐起來著急慌忙的問。</p><p class="ql-block">“快說呀!究竟怎么了?”</p><p class="ql-block">“看見鬼了。”旺財有氣無力地說。</p><p class="ql-block">“盡瞎說,哪來的鬼了。”</p><p class="ql-block">“有,我親眼看見的。我一打開棺材蓋子,棺材里坐起個人來。唉!不是,坐起個鬼來。”</p><p class="ql-block">“鬼才信了,信也不信有鬼了。我出去看看。”</p><p class="ql-block">“你不用去了,天亮了再說吧!”</p><p class="ql-block">“那煙不要了,我出去拿煙。”</p><p class="ql-block">“那你實在要去,把隔壁的軍軍叫上。我是軟的動也不能動。”</p><p class="ql-block">不一會,俊娥和軍軍打著手電筒回來了。</p><p class="ql-block">軍軍說:“甚也沒啊!棺材蓋子蓋的好好的,可是棺材里也沒煙啊!”</p><p class="ql-block">“就是,啥也沒。”俊娥說。</p><p class="ql-block">軍軍坐下抽了一枝煙說:“肯定是被人偷走了,是不是有人知道你棺材里放著煙了?”</p><p class="ql-block">“誰也不知道啊!我在城里起身時就放進去了,跟前也沒人啊!”</p><p class="ql-block">“再說,偷煙就偷煙,坐棺材里做甚了?”俊娥滿臉疑惑地說。</p><p class="ql-block">“肯定有鬼了,明天請陰陽來看一下吧!”旺財說。</p><p class="ql-block">“哪來的鬼了,真要有鬼早把咱這一房子冥幣偷完了。”俊娥吊著嗓子說。</p><p class="ql-block">“先睡吧!明天一早報了警再說!”軍軍站起身來說。</p><p class="ql-block">旺財的舌頭像被開水燙了一樣,說:“警察能管住鬼了?”</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上午,派出所兩位民警到達了現場。圍著棺材轉了兩圈,其中一位大個子民警說:“目前現場發現,棺材蓋上有兩枚疑似小孩的黑手印和三根黃色的毛發。小呂拍照片。”</p><p class="ql-block">俊娥聽的后背發涼,汗毛都豎起來了。</p><p class="ql-block">“這樣吧!物證我們已經提取了,一會我們去調一下街上的監控,看這個時間段誰在附近活動過。不管能不能盡快抓住罪犯,但,鬼大概是沒有的。”</p><p class="ql-block"> 下午時分,派出所給俊娥打來了電話。說嫌疑人已經抓到了,但情況不是很樂觀,是滿天星;他已經承認是他拿的,但拒不交代煙藏在哪里。主要他是個傻子,我們派出所也沒有權利對他采取強制措施。不管怎樣,你先來派出所一趟。</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俊娥騎了一輛自行車,長吁短嘆地去了派出所。滿天星他爹王老六也去了,王老六把頭插在褲襠里說:“你們也知道我家的情況,他媽常年有病,我打工賺的倆錢不夠吃藥,實在是水甕抓不出火來。反正就滿天星這個人,你們怎么處置也行,他做下讓他頂著。”</p><p class="ql-block">“我們也不能白憑無故受這么大害吧!你如果能保證,從今往后你兒子再不戕害我們也算。”俊娥敲著桌子說。</p><p class="ql-block">王老六緩緩地抬起頭來說:“讓我怎么給你保證了?我也是死雞綁在鬼腿上了,沒辦法嘛!”</p><p class="ql-block">“嘿,嘿,要不這樣吧!我們派出所對這種智障人也是無能為力,王老六你看,要不把滿天星送去精神病院住幾月。或許,回來就不會這么害人了。”大個子民警說。</p><p class="ql-block">王老六長長的“唉”了一聲說:“行了。”</p><p class="ql-block"> 三個月后。一輛救護車停在了王老六家大門口,車上下來兩個穿白大褂的醫生,一人挽著滿天星的一只胳膊,把他送回了家。滿天星看起來有些虛胖,臉蛋比往常白了許多,兩只眼睛少了些靈光,多了些恐懼。</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沒過幾天,街上的人就發現滿天星只要看見穿白衣服的扭頭就跑,哪怕實在要去街上也會繞開醫院走。鎮子里隔三差五就會有埋人游街的,一群人穿著白大褂敲鑼打鼓滿街轉。而滿天星猶如一頭被窩狗追擊驚慌失措的野豬,到處亂竄。</p><p class="ql-block"> 去年臘月初八,刮了一下午的西北風,天空宛若被吹風機吹過,沒有一絲云彩。那天晚上,瓦藍的天空中鑲滿了耀眼的星星,仿佛觸手可及。</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清晨,晨練的武軍發現移民橋底下躺著一個人。他叫來了住在周圍的幾個鄉鄰,下去跟前一看,是滿天星,身體已經僵硬。他仰面朝天微笑著,深藍色的眼睛里滿是星星,腦袋下面一灘鮮紅的血液,猶如拍免冠照時的紅色背景布。</p><p class="ql-block"> 人越聚越多。</p><p class="ql-block">有人說:“傻子怎么可能會自殺?”</p><p class="ql-block">“是啊!就算是自己跳下去,那也不可能會仰面朝天啊!?”</p><p class="ql-block">又有人說:“是不是他看到了不該看的事情,有人把他推下去的?”</p><p class="ql-block">“即便是看到了啥,傻子的話誰又會相信,有必要滅口嗎!?”</p><p class="ql-block">“爸爸快過來看,滿天星眼睛里都是星星,還有一道光,那是劃過天際的一顆流星。”一個小男孩大聲呼喊著。</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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