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楊森、柳偉、柳兵三個孩子一起考入鄉中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很快就傳遍了整個楊柳村，讓這個還不足三百人的小村子瞬間沸騰了起來。大家都像過節一般，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微笑。不論男女，還是老少，大家只要見了面，無一例外，事必都要先對三個孩子夸贊一番。各位臉上的那份驕傲與得意，酷似天上飄飛的云朵，仿佛讓人觸手可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楊森的父親楊老三坐在院子里的石礅上，背靠著那棵老槐樹，瞇著眼，正在仔細地端詳著手中的那張錄取通知書。他的腦袋嗡嗡的，一切都如夢幻一般。“這娃兒，考上就算了，怎么還一下子考了個全鄉第一呢？……”他一個人自言自語，完全出了神。就連楊森他媽喊他吃飯的時候，一連喊了好幾聲，他也全然不知。這個時候，楊森他媽的心里同樣也是心潮起伏，頗不寧靜。最初得到消息的她，竟也有了一種既想笑又想哭的感覺。兒子的優秀，是她做母親的最大榮耀，這讓她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幸福與滿足……為此，她立馬就開始準備午飯。她要做兒子平時最愛吃的韭菜雞蛋煎餅，另外她還要再加兩個小菜。大喜之日，她也想破例為自家的楊老三倒上兩杯……</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柳兵雖是以體育生的身份考入鄉中，但這也足以讓柳蛋兒一家高興得樂不可支。“兵兵，雖然學習不好，但是他體育好呀！……體育好，不也照樣可以成才嗎？……”柳蛋兒半躺在屋里的靠椅上，正對著跟前的媳婦兒慢條斯理地講著道理。媳婦兒一邊聽，一邊“嗯”“嗯”地回應著。夫妻倆那迷離的眼神，還有那如燕呢一般的切切細語，就宛如春水梨花，朗月清風一般，給人無限遐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柳蛋兒忍不住已搖開了他那臺東方紅拖拉機并開到了院外，他要拉上媳婦和兒子去縣城里兜一圈兒。媳婦兒已經多天沒有改善生活了，逛趟縣城，吃頓好的，順便再給兒子買身新衣服。凡事都要有點兒儀式感，遇上喜事，先要放松一下心情，然后再犒勞一下自己……這些都是必須的，夫妻倆一拍即合。簡單地收拾之后，就帶著兒子，開著拖拉機，徑直往縣城駛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柳偉雖是全鄉第二，但他們的家中此刻卻是出奇地冷清。消息出來那天，柳偉媽媽小娥就開始一臉的抑郁，仿佛是有一肚子的火要發，卻又苦于找不到發火的突破口。柳偉的父親茂林一看媳婦兒那個樣子，全天也沒敢跟她說一句話。</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第二天一早，小娥起來就抗上一把鋤頭去了后山的花生地里鋤草。茂林見狀，隨即也趕緊挑了兩個籃子，帶了一把鐮刀，屁顛屁顛地跟著去了。鋤草當間，茂林沒話找話：“偉，這次考得要說也不差啥兒！”媳婦兒瞅了他一眼，沒理他，半晌之后，丟給他一句話，“不差啥兒有啥用？你能供得起？”“慢慢兒來，車到山前必有路，遇到難處，借借擓擓(kuai)，咋能解決不了？”茂林盡量把聲音壓得很低。可即便如此，小蛾還是一下子來了氣:“上學的事，那啥是一天半天？你看這開學的學費一次就要交20元。另外，學校還要交糧食，而且不要粗糧，只要麥！”“咱家一年為了多種點兒煙葉和辣椒賣倆錢兒，就種了三畝地不到的麥，交交公糧，還剩多少？都拉去交到學里，一家人不吃飯了？”“再說，咱們娃子三四個都得顧，老大都二十出頭了，要是放在有錢家庭里，那早就該張落著娶媳婦了……”茂林一時語塞，竟再也找不到反駁的理由，只顧自個低著頭，用鐮刀狠命地剜著地里的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良久，茂林終于咬著嘴唇說了句硬氣的話:“初中都不讓孩子上，我丟不起那個人，就是砸鍋賣鐵我也要供偉上！”說完，站起身，挑起擔子，頭也不回地走了，留下了媳婦兒一個人在地里自言自語抹眼淚。</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鄉中報名那天，村長老五爺一早就把自己的大背頭梳得整整齊齊，并且還穿上了他那身平時很少上身的宇宙藍短袖襯衫和深藍色褲子，外配一雙黑色松緊口白邊鞋，大有一副迎接盛大節日的模樣！見面的幾個小輩都跟他打招呼：“老五爺，你這是要進城開會呀？”老五爺聽了，笑著糾正：“開會？開啥會呀？今天的事，那可比開會要重要多了！”其實，兩天前，老五爺就已經對三個孩子去鄉中報名的事做了安排。他要讓柳蛋兒把拖拉機開上，讓三家的大人小孩和他都坐上，他要親自帶隊，把這三個孩子送到鄉中去。鄉中的老校長和他是戰友，那是他拜了把子的好兄弟。今天，他要親自把這三個孩子交到老校長的手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早飯后，柳蛋兒已早早地就把拖拉機開到了飲馬河對岸那條村里通往鄉中的公路上。楊老三父子，還有柳兵們娘倆，也都早早地陪著老五爺坐在了車上。可是大家左等右等，等了許久，就是不見茂林一家來坐車。老五爺等不及了，忍不住說了句“我去看看”就跳下了車，徑直向茂林家走去。</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不看便罷，一看竟讓老五爺氣不打一處兒來。推開院門，整個院落空蕩蕩地靜得出奇，堂屋的門虛掩著。“茂林！茂林！……”老五爺連喊了幾聲，才見茂林慢慢騰騰地從屋里走出來，滿臉愁容，沒有一點神色。“老五爺來了！快坐！”“坐啥坐？今天柳偉去鄉中報到的事，你忘了？大家都在等你們呢！”老五爺性急，一上來就趕緊催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老五爺，你不知道情況……”茂林一開口便來了眼淚，他一五一十地把家中的困境和小蛾現在對柳偉上學的態度一股腦兒地都倒了出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這怎么行？真是糊涂極了！咱楊柳村今天能有楊森、柳偉、柳兵這樣的好苗子，這是咱們祖上多少年的積德，難道這就要毀在你們手上？只要有我老五爺在，說天我也不會答應！”“走，茂林，現在就帶著柳偉去坐車，費用問題，我先給你們墊上！”老五爺神色莊重、不容置辯地說道。</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茂林聽到這里，被感動的已是哆哆嗦嗦。小蛾雖是睡在床上，但她也耳聞了老五爺的一席話，于是心竅大開。“是啊，兒子這么聰明，成績這么好，我不能害了他呀！”然后，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拉起柳偉就往門外走，“媽不是不想讓你上，媽只是窮怕了，以后再苦再難，媽也不再說你了，走咱們去！”門外的老五爺和茂林見狀，臉上自然也都露出了笑容。四人相視一笑，就趕緊小跑著趕到了車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報名之事，一切順意！老五爺不但親自為柳偉交了學費，而且也真的去拜見了他那位已多年未見的戰友拜把子兄弟——老校長！</spa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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