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遠在異鄉濟南近三十載,我還是會時時想起家鄉的大米干飯,時不時吞咽一下涌出的口水。我的家鄉魯西南金鄉縣,將蒸米飯叫做“干飯”,這里的“干”發音為陰平調,詞義與“稀”相對。</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八十年代初,農村的日子還遠未達到富裕狀態,小麥白面仍然不能敞開了吃。記憶中,五六歲的時候,家里還要吃玉米面做的窩頭,偶爾能吃上白面和玉米面的雜和面饅頭就是改善生活了。村里有個當時父親吃商品糧的小伙伴,家庭相對富裕,能夠天天吃上白面饅頭,村里小伙伴有時會卑微地請求用雜和面饅頭換他手里的白面饅頭吃,常常被他拒絕。故在那個細糧比較缺乏年代,能吃上一碗大米干飯,澆上豬肉白菜的澆頭,就是一種奢侈了。</p> 記憶里,每年秋玉米收獲后,村子里就會時常有“換大米,換魚臺大米”的叫賣聲。金鄉城東40公里外的魚臺縣,地勢較金鄉縣低洼約三米,境內坑塘溝渠遍布,水資源豐富,是魯西南著名的魚米之鄉,當地盛產的一季稻名曰“魚臺大米”,由于年平均氣溫低,生長期長,所產大米油脂富集,煮熟后口感嫩滑筋道,米香撲鼻,在魯西南乃至山東富有盛名。鄉鄰們一年的粗糧淡飯吃壞了胃口,玉米豐收季節,常常換上幾十斤大米,給家人特別是老人孩子改善生活。我的母親,也通常會在某個秋日的午后,扛了大袋的玉米,兌換上一些大米,在整個秋季和冬季,煮了可以照見人影的米湯,滿足一家老小的生存需要。待得第一場雪落下,田里的大白菜外層的葉子老化,霜雪驅除了白菜的生澀,也到了母親一年為數不多的做大米干飯的時候。 早飯過后,就著初冬懶懶的陽光,母親從井里汲了清清的水,用碗量了大米,放在大木盆中,細細地淘洗、瀝水。院子東邊的廚房里,八印的大鍋里水早就沸騰了,淘洗后的大米被一股腦地傾倒進大鍋里,沸水平靜片刻,便又在鍋底柴火的加持下,又在鍋里翻滾起來,木制的鍋蓋嚴嚴實實地蓋在鍋上,水與蒸氣與大米充分交流融合。這便是金鄉大米干飯的重要工序之一——煮米。大約十五分鐘之后,大米四五成熟的時候,母親又笊籬撈起大米,又盛進大木盆里。<br><br> 鍋里則再添了一些清水,架了篦子,鋪了籠布,淘洗干凈的大米均勻鋪在籠布上,略微膨脹的它們密密地擁擠在一起,待蓋上鍋蓋,重新接受蒸汽的洗禮。片刻之后,小院里便洋溢著清香的熟米味兒。那種香氣溫馨而又體貼,讓人全身充滿了安寧。成年后在異鄉,我曾無數次對這種特有香氣充滿向往和回憶,沉醉其中不能自拔。常常會憶起年輕的母親、小廚房的縷縷煙氣,灶膛里熊熊的柴火,連同冬日的暖陽,安寧的小院,溫馨而安靜,自得而舒適。<br><br> 母親永遠是時間統籌大師,蒸米的空當里,大白菜被一層層的剝開,直到嫩黃的菜心,放在案板上,切成大大的塊兒,地瓜粉條兒早就泡得軟軟的,早上父親趕集割來的五花肉也被切了厚薄適中的片兒,整整齊齊地碼在大海碗里。蔥姜散發著沖鼻子的辛香也早已備好,廚房一角的菜鍋也已涮洗干凈,桃木劈柴的火苗兒歡脫地舔著鍋底,起鍋、燒油,棉籽油被倒進滾燙的鍋里,發出嗞嗞的響聲,香氣四溢,一小把花椒、小茴香、大料,切好的蔥姜放進熱油里,激起更濃的香氣,豬肉片兒也倒進了鍋里,貪婪地吸取著調料的辛香,發出嗞啦嗞啦的歡叫,待得五六成熟,濟寧特產玉堂豆醬被倒進鍋中,激發出了更豐滿的家鄉味兒。這時候白菜被倒了進來,在鍋鏟的攪拌下,與調料、豬肉充分融合,粉條兒也加入進來。鋁制的鍋蓋蓋了起來,灶膛里也添了柴,火更加旺起來,發出“轟轟”的響聲。一個多小時的時間,米飯蒸好了,一粒粒飽滿而晶瑩,散發著最原始最親切的香氣。母親用勺子將蒸熟的大米盛進了木盆,蓋上白色的籠布保溫。鍋內的米汁如同牛奶一樣甜白,充分吸收大米精華,遇冷則生成了薄薄的米皮兒。 菜鍋內的豬肉白菜粉條兒完成了化合融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共同復合了這道農村大菜。大白菜的汁水被充分熬制了出來,帶皮五花弱肥廋相間,掛了濃濃的醬色,赤紅色的粉條吸飽了菜汁、肉汁的精華,條條縷縷散發著誘人的香味兒,細細的毛毛鹽在出鍋前撒進了菜鍋里,翻炒均勻后,便出鍋了,盛進了菜盆里,熱汽騰騰,香氣四溢。<br><br> 家里的四個孩子則早就團團圍坐在飯桌四周,拿了筷子,翹首以盼了。盛好的米飯和菜盆端上桌來,四雙筷子同時伸向菜盆,白菜、豬肉片、粉條和湯汁覆蓋在米飯上,一同涌進口腔,那便是童年對大米干飯的永恒記憶。<br><br> 半大小子,吃窮老子。三個男孩子正值長身體的時候,飯量驚人,一人吃上三碗四碗難得的大米干飯是很正常的事情,父親母親常常坐在一旁,一邊看著孩子們狼吞虎咽,一邊笑罵著“老二,你慢點兒,鍋里還有!”這些溫馨的記憶永遠的留在了內心深處,成年后,我們兄妹四人為了生活,奔波在異地他鄉,父母也已白發蒼蒼,年節一家人聚在一起,也成了很難得的事情。想起這些,令人唏噓不已! 如果說上面的是家常版的大米干飯,那么接下來,所呈現的就是商業版的大米干飯了。金鄉縣城,是個小小的縣城,一彎小小的湖泊坐落在縣城中央,幽靜而清新。記憶中,中心街街道兩旁,常有小小的地攤,旁邊立了“大米干飯”的招牌。一口常年熱氣騰騰的大鍋,上面架著籠屜,一碗碗的大米在籠屜里接受的蒸汽的洗禮,由生到熟,由堅硬而柔韌,完成自己的社會價值。一口黑鐵鍋放在在大蜂窩爐上,大五花肉片、油炸豆腐、油炸雞蛋、豆腐皮、卷煎、虎皮青椒在醬油肉汁里煮著。旁邊幾張矮桌,十幾個馬扎子,就是金鄉大米干飯攤兒的標準配置。食客們來了,攤主就在蒸汽里掀開籠屜,拿起兩碗倒扣在一起的米飯,取出一碗來,食客則拿起一只空碗,在蜂窩煤爐上的大鍋里,挑選自己喜歡的菜品,餐后統一結賬。<br><br> 縣城中心街向西,老影視中心的過道里,大米干飯頗有口碑。我曾在那里吃過,那家的大米自是地道,應該是優質的魚臺大米或是黃河大米,蒸熟后顆粒分明、米脂豐富、甜香筋道。最令人叫絕的則是他家的大豬肉片。作為老鄉廚的爺爺曾經告訴我,這種類似扣肉的做法。切好的厚獨肉片,2-3兩,喂了料,放油鍋里微炸,逼出油脂,然后上籠蒸,直到糯爛適中,取出涼透,放在各種調料(醬油、黃醬、大料)的料水中復煮,即可食用了。豬肉片子香而不膩,肥肉部分入口即化、瘦肉部分特別筋道,與肥肉混合入口,復合味道及口感極佳。今年春節,我曾去過,但已人去樓空,不復存在。 外地人通常認為濟寧甏肉米飯就是金鄉大米干飯,其實不然。它們在米飯和豬肉的加工方法還是有很大區別的,金鄉大米干飯有著自己獨特的加工工藝。現在大多數的店鋪都采用高壓鍋壓制的方法煮米飯,其口感與滋味與過去不可同日而語。<br> <br> <b>我常常想,即使同樣工藝的大米干飯,端上桌來,是否能吃出當年滋味,這也難有定論。時光匆匆,從來沒有為哪個人、哪件事而停留。對于家鄉美食的向往與沉醉,更多的是一種思鄉的情懷,一種落葉歸根的念想!</b><br><br><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 <b>文/江夜雨</b></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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