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此文寫于2010年，為便于閱讀，今編輯成美篇，文中的主人翁、老同學(xué)——丁曉紅老師于2024年7月22日永遠離開了我們，回憶起曾經(jīng)美好的時光，只能淚流滿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1982年， </p><p class="ql-block"> 深秋，好像是深秋，沒錯，感覺有點涼，大概是11月左右。</p><p class="ql-block"> 30多年了難免記不清了，但是，有的事還是忘不了的。</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一</p><p class="ql-block"> 那年，我與丁曉紅老師同在湖南省銅管美術(shù)學(xué)校當(dāng)老師，學(xué)校當(dāng)時有個很好的規(guī)定，專業(yè)老師每年有一次外出寫生的機會。有機會就不能放過啊，我和丁曉紅合謀同行，去三峽、重慶一帶寫生。記得我們當(dāng)時向?qū)W校會計各借了100元錢作為我們近一個月路上的全部盤纏，并將湖南省糧票兌換成全國糧票，如果沒有全國糧票路上一定會餓死的。</p><p class="ql-block">(特注：丁曉紅是男性老師，以下均為男性不變，以免誤會） </p><p class="ql-block"> 那時我們都剛20多歲，才參加工作不久，我當(dāng)時比他大兩三歲，不可思議的是，多少年過去了，我怎么還一直比他大兩三歲？這兩三歲的差距一直沒怎么拉開。丁曉紅老師那時也沒有現(xiàn)在著名，我當(dāng)時年長一點自然比他要稍稍著名那么一點點，后來，我不怎么畫畫了，他才慢慢吞吞地開始著名起來。題外話，此不多言。</p><p class="ql-block"> 我倆設(shè)計好了行程。由長沙坐火車至襄樊，再倒汽車到宜昌再乘船逆水而上，水上一路風(fēng)景好啊，使我們無數(shù)次地大聲感慨：“啊，江山如此多嬌”，有船友側(cè)目，以為我倆發(fā)神經(jīng)。</p><p class="ql-block"> 期間，我們途中還在巴東幾個地方下了船，也只是看看，沒想作長期駐扎寫生。</p><p class="ql-block"> 坐了很久很久的船，很久有多久？有幾天吧？記不清了，一天，反正天開始黑下來時，我倆在長江邊上一個叫著巫山縣的地方下了船，因為，我們的目標(biāo)是巫溪縣，巫山縣到巫溪縣，有一條河連接的，這條神奇的河叫大寧河，號稱小山峽。</p><p class="ql-block"> 動身前有老師介紹過，其景壯麗、險峻勝過大三峽。</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二</p><p class="ql-block"> 下了船，有點激動，有點走道不穩(wěn)。我們忙打聽明早怎樣乘船經(jīng)小三峽到巫溪縣去？在長江邊大寧河口的一個小鎮(zhèn)上，那時叫什么什么生產(chǎn)隊吧？記不清了，一個長得敦實、憨厚的大隊老會計接待了我們，我們拿出學(xué)校開出的介紹信，老會計看了一下介紹信上的公章，態(tài)度非常熱情，就像見到自己的親人一樣，說：歡迎干部來我們這里指導(dǎo)工作。</p><p class="ql-block"> 那時基層的接待工作樸實得就認公章，見了公章就知道是上面派來的干部，只要是上面派來的人都是親人，拿到現(xiàn)在是不可思議的，現(xiàn)在你就是背上一麻袋公章也沒人認你的。</p><p class="ql-block"> 我們說明了來意，老會計熱情應(yīng)充。天已經(jīng)黑下來了，見我們還沒吃晚飯，他拎著手電帶我們?nèi)ニ麄兪程?，見灶頭的飯還熱著，便張羅著給我們倆各盛了一大海碗飯再加上狠狠地一大瓢菜，膳畢，我們按章一起交了六兩糧票和四毛錢飯費。</p><p class="ql-block"> 見我們吃得很高興，肚子撐得彎不下腰，老會計也很高興，對我們道：“今晚就在那招待所睡一晚吧，明天在下面河里坐船去巫溪”，說著他用手電光柱指了指對面山坡上的一間破舊的木房子，“我?guī)銈內(nèi)グ伞薄?lt;/p><p class="ql-block"> 我們背上行李和畫具，跟著他在黑夜里深一腳淺一腳的，先往山溝里走，再從溝里爬上對面的山坡，氣喘噓噓到了他們的招待所。推門進去，在他手電的光照下，見是一間不太大的木房間，四壁好像還透著風(fēng)，各壁角邊都堆著大堆大堆的稻草，那稻草好像被多次碾壓過的，很是蓬松，散發(fā)著一種特別的氣味?！澳銈兙托菹?，記得明早趕船”，“哈哈”，老會計笑著消失在黑夜里。</p><p class="ql-block"> 哈哈，傳說中的招待所到了，別不把稻草堆不當(dāng)招待所。那時我們覺得很正常的，一點也不會驚訝。我倆鉆進了大草堆，毫無戒備地和衣而眠，是夜，風(fēng)高月黑，江風(fēng)嗖嗖從四壁鉆入，感覺有點涼，我們就像電影里躲日本鬼子那樣，將草挪緊把身體全部埋個嚴(yán)實，因為一天的疲倦我們就呼呼大睡起來。</p><p class="ql-block"> 天剛蒙蒙亮，我醒了，想著還要趕船，就將丁曉紅推醒，我們就半瞇縫著眼懶懶地躺著。突然，感覺另外幾個草堆嗖嗖發(fā)響，有動靜，一個一個人頭從各草堆里相繼冒出來，哈哈，原來這招待所的草堆里還埋伏著這么大一屋人呢，男女老少齊全，你望著我，我望著你，大家同居一室，相安無事。這一大屋同居者是什么時候住進來的？我們可能睡得太沉而全然不知。要是現(xiàn)在定會被偷得一絲不掛，說不定連小命都會被偷走。</p><p class="ql-block"> 這招待所草堆的一夜情著實讓人難忘。</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三</p><p class="ql-block"> 大家上了船，船不大，就只能坐8~9個人，逆水而上，船機費勁地吐著黑煙“突突”發(fā)響，水很急，船走得很慢。說是一條河，其實是一小溪，一船工在船尾操機掌舵，一船工手握船篙站立船頭，隨時調(diào)整著船頭的方向，以免船觸石擱淺。河道時寬時窄，水流時急時緩，船行險灘處，乘客都得下船幫著船工拉纖，那時的妹妹還不時興坐船頭，因灘淺水急，妹妹也要參加拉纖的。</p><p class="ql-block"> 船兒穿行在萬仞之澗，神游在煙云繚繞里，“突突突”的船機聲擾亂了山谷的寧靜，猿鳴悠揚，驚鳥群飛，宛如仙境一般。眼前的神奇景色使我們?nèi)绨V如醉，驚嘆不已，而我們只會“啊......”“啊......”的怪叫，除了會怪叫“啊”以外，我們什么都不會，這就是我們和李白同志的不一樣。</p><p class="ql-block"> 在峭壁之間，云端之上，時而零星可見有人勞作，或男或女大都光著身子，只著褲頭，見有船駛過，勞作的婦女會急忙害羞蹲下身子，船工告訴我們，這里山高路險，人跡稀少，這一帶的農(nóng)民沒有交公糧的任務(wù)，春日作田，冬日打獵，自營溫飽。當(dāng)?shù)厝烁F，布匹甘貴著呢，舍不得穿衣勞作，習(xí)慣了。仰頭望去，還有許多白點在陡峭的山壁上移動，一船友說，那是羊，當(dāng)?shù)剞r(nóng)民大多養(yǎng)羊，放羊山崖之間，不用人看管，“羊不會摔下山嗎？”，“不會，那羊比人有能耐呢?！?。</p><p class="ql-block"> 我和丁曉紅真開了眼，漲了見識。這大山深處的荒野山民，世世代代生存在這高山峻嶺之間，過著與世隔絕、自給衣食的生活。我倆戲言：他們也許不知道當(dāng)今是何朝何代？何皇當(dāng)政吧？沒想到共和國還有如此荒夷之處？還有如此忘夷之民？</p><p class="ql-block"> 哎，30多年過去了，那地方如今不知有無改變？</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四</p><p class="ql-block"> 船在如詩如畫中行駛了十幾個鐘頭，醉意朦朧，天煞黑了，船也到了巫溪縣。</p><p class="ql-block"> 我們找到縣招待所住下，這是正兒八經(jīng)的招待所，不過很簡陋，幾張板床，鋪有草墊，一個床位3毛錢一晚；招待所有食堂，二兩糧票2毛錢一餐，能吃飽。</p><p class="ql-block"> 巫溪縣不大，那年代的縣鎮(zhèn)都是灰頭土臉的，全國統(tǒng)一的窮模樣。我們帶有異味來到這個縣城，當(dāng)?shù)乜h文化館的老師很快就嗅到了，來看我們，我們后來也專門拜訪了文化館的美術(shù)老師，向他們討教，知道了幾個值得去寫生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駐扎安頓下來后，我們每天趕早出發(fā)，用完早膳，將軍用水壺灌滿水，在招待所對面的包子鋪買上4個大羊肉包子當(dāng)作午膳，羊肉包子5分錢一個，個也很大，吃下4個很撐人的。坐上5毛錢鄉(xiāng)村客車，到一野途下站后走上小幾里地的山路，絕對的荒郊野外，了無人煙，據(jù)說當(dāng)?shù)貢r有野人出沒，如遇霧天真有點陰深恐怖。然后，我們找到一個地方一畫就是一天，天黑前趕回大本營。朝出暮歸，每天如此。</p><p class="ql-block"> 我是國畫師傅，丁是油畫師傅，各持西東，我們尿不到一壺的。所以，我們到了一個地方，就得分開各找各的景，各畫各的畫，約定好晚上會合的時間和地點原路返回。</p><p class="ql-block"> 每每晚膳畢，在招待所后也沒事干，就相互觀摩、點評對方的畫作，頭兩天都畫得不怎么順手，很是沮喪。一日，他終于畫了一幅好畫，很是得意，我也多加贊許了幾句，他有點飄飄然，神秘的對我說：“我今天中午吃了5個包子”，我楞望著他，心想嘀咕道：小子啊，畫了好畫與你吃5個羊肉大包子有什么關(guān)系呢？照你說的，那包子店老板不就成了畢加索了？幼稚，徹頭徹尾的幼稚表現(xiàn)。當(dāng)然，這些話不能當(dāng)面對他說的，怕他扛不住，真有個三長兩短也不好向?qū)W校交代的，是吧？你看，大兩三歲就是不一樣，要成熟得多。</p><p class="ql-block"> 丁曉紅他堅持每天中午都吃5個大包子，的確，他每天都能帶回幾張很出彩的寫生作品，后來，我也有點撇不住了，開始懷疑自己了，莫非？多吃包子真管用的？我也開始偷偷吃5個包子，奇了，畫起畫來真的得心應(yīng)手多了。</p><p class="ql-block"> 不滿足啊，還是不滿足，畫成這樣，這離黨和人民的要求還差那么一公分遠啊，離大師級也差有一丈余，我們?yōu)閷で螽嫾嫉男峦黄贫_始苦惱，怎樣才能超越自己呢？即能達到黨和人民的要求又能靠近大師？為這事真是著急啊。一日，我突然發(fā)現(xiàn)丁曉紅開始每天中午偷偷吃6個包子了，可這次不靈了，連吃了幾天也不見他的畫作有什么新突破，左看右看也看不出大師的跡象來。見他痛不欲生的狀態(tài)和他被6個大包子撐得難受的表情，我的同情之心油然而生，就真誠的對他說：丁老弟啊，吃包子的多少與畫好畫真的沒有關(guān)系的，你和羊肉包子較什么勁？他木然的望著我，半天才說：你怎么不早說？</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五</p><p class="ql-block"> 我們在巫溪縣呆了不短的日子，畫了一些自己滿意的畫，當(dāng)然，也吃了不少的羊肉大包子，幾十年過去了，如今你看我和丁老師的長相，定能看出包子的輪廓，那都是當(dāng)時吃了過量的包子而留下的后遺癥。</p><p class="ql-block"> 其實，后來我們才明白，出門時間長了，饑寒無常，肚里開始空虛，用包子填補空虛的肚皮是可取的辦法之一。</p><p class="ql-block"> 我們開始返程，我因為有課，就直接經(jīng)重慶返湖南回到學(xué)校，丁曉紅他在路上搭訕上了一位四川省歌舞團的舞美老師，一路切磋，兩人黏糊得到了要華山論劍的份兒，他們就同去了成都論劍了，其后事不述。</p><p class="ql-block"> 1982，一次難忘的山峽之行，一次原生態(tài)似的旅程，一次山野民風(fēng)的巡禮，一次別有情趣的寫生，同時感覺，那時錢真的經(jīng)用，借的100元錢，吃喝拉撒近一個月硬沒用完，報賬時還剩個小幾十塊呢。</p><p class="ql-block"> 2010.11. 長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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