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歲月悠悠,時光宛如一條無聲的河流,靜靜地流淌在生命的旅途中。它帶走了青春的容顏,沖淡了記憶的色彩,卻將那份深沉的父愛,如陳釀的美酒,愈久愈醇。</p><p class="ql-block">那是一個盛夏的夜晚,空氣中彌漫著悶熱與躁動。我踏上了回家探親的路途,當長途汽車緩緩停靠在集鎮那唯一的車站時,天色已如濃墨般被黑夜浸染。站牌在黯淡的月色下孤獨地佇立著,仿佛一位守望者,等待著歸人的到來。</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我拎起沉甸甸的背包,深吸一口氣,踏入了這片熟悉又陌生的土地。月光如水銀般傾瀉在鄉間的小路上,將路面照得泛出淡淡的銀白。路的兩旁,葳蕤的草叢在微風的輕撫下,似海浪般起伏搖曳,發出沙沙的細響。草叢中,不知名的蟲兒們在歡快地吟唱,此起彼伏的鳴叫聲交織成一首夏夜的交響曲。遠處,那條如白練般的河流,在月色的映襯下波光粼粼,潺潺的流水聲宛如輕柔的搖籃曲,悄悄地向著遠方流淌。</p><p class="ql-block">我背著背包,快步走在前方,身后傳來父親輕輕的腳步聲。母親在家中忙碌地為我的歸來準備著晚餐,所以接我的任務便落在了父親身上。老實巴交的父親,既不會騎車,也沒想到要叫一輛三輪車來,我們只能選擇徒步走在這條蜿蜒曲折的小路上。</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或許是路途的疲憊與歸心似箭的急切交織在一起,又或許是心中對于父親沒有選擇更便捷的交通方式而感到些許怨氣,我一路上都沉默不語,只是賭氣般地加快了腳步。父親似乎察覺到了我的情緒,默默地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地保持著一段距離。他的雙手時而垂在身體兩側,時而局促地搓動著,眼神中流露出一絲不安與愧疚。</p><p class="ql-block">月色下,小路顯得格外靜謐。路旁的樹木投下斑駁的黑影,像是一幅幅神秘的剪影畫。微風拂過,樹葉沙沙作響,偶爾有幾片落葉飄然而下,輕輕地落在地面上。我邁著大步,心中的火氣讓我腳下生風,不一會兒,就將父親遠遠地甩在了身后。</p> <p class="ql-block">不知走了多久,耳邊的蟲鳴聲似乎變得更加響亮,而身后父親的腳步聲卻越來越微弱。一種異樣的感覺涌上心頭,我下意識地停下腳步,回頭望去。只見父親的身影在月光的拉長下顯得孤獨而渺小,他微佝著背,一只手撐著膝蓋,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每邁出一步,都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額頭上豆大的汗珠在月光下閃爍著晶瑩的光芒,順著臉頰滑落,滴在腳下的土地上。</p><p class="ql-block">看到父親如此吃力的模樣,我的心中涌起一陣難以言喻的愧疚與酸澀。那些曾經與父親相處的點點滴滴,如電影般在我的腦海中不斷放映。小時候,父親總是身姿挺拔,步伐矯健。無論是帶我去田間玩耍,還是陪我在小路上追逐嬉戲,他總是走在我的前方,為我遮風擋雨,引領方向。而如今,歲月的重壓讓他的脊背漸漸彎曲,時光的車輪在他的臉上無情地留下了道道皺紋。</p> <p class="ql-block">我站在原地,靜靜地凝視著父親艱難前行的身影,淚水漸漸模糊了雙眼。那些遙遠的回憶,如同一把把銳利的小刀,刺痛著我的心。我想起小時候,每當我受了委屈或是遇到困難,父親總會將我輕輕擁入懷中,用他那寬厚的手掌輕輕撫摸我的頭,給予我溫暖與安慰。他會耐心地傾聽我的煩惱,為我解答一個又一個疑問,用他的智慧和愛為我點亮前行的道路。</p><p class="ql-block">在我的記憶中,父親就像一座巍峨的高山,無論遇到多大的風雨,都能為我撐起一片寧靜的天空;父親又像一條寬廣的河流,用他無盡的包容與關愛,滋養著我的成長。然而,不知從何時起,我開始忙碌于自己的生活,漸漸忽略了父親的存在。那些曾經的親密與依賴,在歲月的流逝中漸漸變得陌生而遙遠。</p> <p class="ql-block">此刻,看著在月色下艱難前行的父親,我才突然意識到,自己錯過了太多與父親相處的時光,錯過了太多表達愛的機會。我懊悔不已,淚水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我拼命地擦去淚水,轉身朝著父親飛奔而去。</p><p class="ql-block">當我跑到父親面前時,他先是一愣,隨后眼中閃過一絲驚喜與關切。他伸出手,想要為我拭去臉上的淚水,卻又在半空中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輕輕落在了我的肩膀上。“孩子,怎么哭了?是不是爸爸走得太慢,惹你生氣了?”父親的聲音中帶著一絲顫抖,眼神中滿是自責與愧疚。</p><p class="ql-block">我緊緊地抱住父親,哽咽著說道:“爸爸,對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該發脾氣,不該走那么快……”父親輕輕地拍著我的背,安慰道:“傻孩子,別哭了,只要你回來了,爸爸就高興。”月光灑在我們身上,將我們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在那一刻,我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時光。那時的我們,無憂無慮地漫步在這片土地上,父親的笑聲爽朗而溫暖,我的笑聲清脆而歡快。歲月帶走了太多美好的瞬間,卻帶不走這份血濃于水的親情。</p><p class="ql-block">后來的日子里,我盡可能地多抽出時間陪伴父親。我們一起漫步在鄉間的小路上,回憶著往昔的點點滴滴;一起坐在院子里,看著夕陽慢慢落下;一起品嘗母親做的美味飯菜,享受著家的溫暖。</p><p class="ql-block">然而,時光的腳步總是無情的。母親的離去,讓這個家變得不再完整。沒有了母親的操持,家里顯得冷清了許多。父親也在歲月的侵蝕下,身體越來越差。那些曾經與父親共度的美好時光,成為了我心中最珍貴的回憶。</p> <p class="ql-block">記得有一次,我回到家中,看到父親一個人坐在院子里的搖椅上,望著天空發呆。夕陽的余暉灑在他的身上,將他的身影勾勒出一層金色的輪廓。我輕輕地走到他身邊,蹲下身子,握住他的手。父親的手布滿了老繭,粗糙而溫暖。他轉過頭,看著我,眼中閃過一絲欣慰。</p><p class="ql-block">“孩子,你工作忙,不用總回來看我,我一個人挺好的。”父親說道。</p><p class="ql-block">我知道,他是怕給我添麻煩,怕影響我的工作和生活。但我更清楚,他內心深處是渴望我的陪伴的。</p><p class="ql-block">“爸,再忙我也要回來看您,只要您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重要。”我說道。</p> <p class="ql-block">父親微微一笑,點了點頭。那一刻,我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了對我的依賴和不舍。</p><p class="ql-block">隨著時間的推移,父親的病情逐漸加重。我看著他日益消瘦的臉龐,心如刀絞。我帶著父親四處求醫問藥,希望能減輕他的痛苦,延長他的生命。但無論我們怎么努力,病魔還是無情地吞噬著他的健康。</p><p class="ql-block">那是一個寒風凜冽的冬日,我接到了姐姐打來的電話,說父親的病情突然惡化,已經被送進了醫院。我放下手中的工作,匆匆趕到醫院。當我走進病房時,看到父親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滿了各種管子。他的臉色蒼白如紙,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疲憊和絕望。</p> <p class="ql-block">我走到父親的床邊,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已經沒有了往日的溫度,變得冰涼刺骨。 </p><p class="ql-block">“爸,我來了,您一定會好起來的。”我強忍著淚水,說道。</p><p class="ql-block">父親微微睜開眼睛,看著我,嘴角艱難地擠出一絲笑容。</p><p class="ql-block">“孩子,別難過,爸爸這輩子,能有你這么孝順的兒子,知足了。”父親的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p><p class="ql-block">我的淚水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我知道,父親的時間不多了,我多么希望時光能夠倒流,讓我再多陪陪他,讓我再有機會好好孝順他。</p> <p class="ql-block">笠年十月,陽光不再熾熱,秋風帶著絲絲涼意。窗外的樹葉漸漸枯黃,隨風飄落。父親帶著對這個世界的眷戀,帶著對我的牽掛和不舍,永遠地離開了我。那一刻,我的世界仿佛崩塌了,我感覺自己的心被狠狠地撕裂,痛得無法呼吸。</p><p class="ql-block">每當我走在那條曾經與父親一同走過的鄉間小路上,回憶著與父親相處的點點滴滴,心中總是充滿了無盡的思念和悔恨。如果時光能夠倒流,如果我能早一點意識到父親的老去,如果我能多花一些時間陪伴他,如果……人生沒有如果,時光也不會倒流。時光匆匆,不曾為誰停留。“子欲養而親不待”,是人生最大的遺憾。如今,我只能在回憶里追尋父親的愛與溫暖。只愿時光能慢些走,讓我們在有限的歲月里,珍惜身邊的親人。</p> <p class="ql-block">時光的河流依然在靜靜地流淌,父愛如同一座燈塔,永遠照亮著我前行的道路。在歲月的深處,我將帶著父親的愛與期望,勇敢地走下去,讓這份愛永遠延續下去……</p><p class="ql-block">爸爸!若有來生,我們再做父子。那時,我們都不再匆忙趕路,只在奔走的時光里,深深凝視彼此的愛……</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i style="font-size:15px;">胡德堅</i></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i style="font-size:15px;">2024 年 7 月 20 日</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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