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坯房里的少女

雪兒（拒絕私聊）

文/雪兒 　　鄰居家的大姐姐長我許多，瘦瘦的，有點駝背的樣子，白凈的臉上灑滿黑芝麻似的小黑點，尤其是鼻翼兩側(cè)，密密麻麻的，仿佛春天的小草芽，我愛盯著哪些小黑點默念著一顆兩顆三顆……，可怎么也數(shù)不清楚。大姐姐最引人注目的是兩條黑又粗的長辮子，一直垂到屁股蛋子上，走起路來一甩一甩的，可她走路的姿勢實在難看，兩只腳向外，據(jù)說是“外八字，”她每天都會經(jīng)過我家四次去上學(xué)，不大的書包斜挎在高高瘦瘦的她肩上有點滑稽，不倫不類，但我最喜歡看她每天腋窩下夾著書本進進出出，后來，我發(fā)現(xiàn)她戴了一副眼鏡，有點知識分子的模樣。每天，我總是按點蹲在家門口等她經(jīng)過，幻想著自己有一天也像她夾著書本進進出出。 一個雪天，趁父母親午休時，我偷偷跑出家門，悄悄尾隨她來到她讀書的學(xué)校。好大的校園，兩扇生銹的大鐵門緊緊閉著，旁邊開了一扇小鐵門，學(xué)生和老師們都從這扇小門進出，校園里全是大哥哥和大姐姐，他們個個神采飛揚，人人精神抖擻，快樂滿滿，好像一不小心就溢出校園。我爬在鐵桿上，直勾勾地盯著每一個窗口，生怕漏過每一個細節(jié)。哦，一個燙著卷發(fā)頭的女人踩著高跟鞋，一身筆挺的淡綠色西服，好漂亮，就像童話里走來的公主，她右手端著三角尺，三角尺上端正地擺著一盒粉筆，左手拿著一本書和一個大大的本子，昂著頭，一臉嚴(yán)肅地向這邊走來，我機械地挪動著身子，縮著腦袋，隱蔽在欄桿下，哆嗦著身子，屏著呼吸，驚恐地盯著她。咯噔咯噔的腳步聲由遠而近，由近而遠，她去上課了，不是沖著我來的。我恨不能一夜之間長大，也和鄰居姐姐一樣每天行走在坑坑洼洼的田埂上，去夢幻中的校園，欣賞漂亮老師，和同學(xué)們一起領(lǐng)略課堂的獨特魅力，享受青春年少的美妙旋律。 期盼中，我一天天長大長高，也像鄰居大姐姐一樣如愿進入校園。我可不是一個乖乖女，淘氣、任性、倔強、好勝，我不允許班里小朋友超越我，事事領(lǐng)先，樣樣第一。我像個小霸王，率領(lǐng)其他同學(xué)瘋狂灑脫，一群肆意妄為的淘氣寶寶。老師們頭痛，孩子們隨性。“老張，你這孩子，我們是沒治了，”同行告訴爸爸，爸爸無奈地搖搖頭，“我盡快解決，還大家一份寧靜，”于是，爸爸會用各種手段刁難我，刺激我，天不怕地不怕的我，那會怕寵愛我的爸爸。“沒得辦法了，這個孩子表面柔柔弱弱，其實，骨子里的倔強令人震驚，得想個兩全其美的法子，”“想治我，沒門，”我幸災(zāi)樂禍。一周后，爸爸的妙招來了——跳級，從一年級到三年級，二年級不用讀了，我高興的做夢都會笑醒，要跟大我兩三歲的他們一起瘋一起狂。其實，我想多了。課業(yè)負擔(dān)一下子加重了，我已無心瘋無心狂，我得惡補落下的知識。在昏暗的煤油燈下，爸爸耐心地教我；在短暫的上下學(xué)途中，爸爸不斷地詢我；在家務(wù)歇息之時，爸爸用心地引我。功夫不負有心人，在爸爸的精心引領(lǐng)下，我飛速地成長起來。我又一次拔得頭籌，我有點飄飄然了。爸爸為了打壓我的囂張氣焰，組織了一場別開生面的比賽活動：寫一到五百的數(shù)字，不得涂改，一氣呵成，如若造假，取消參賽資格。“簡單，這算哪門子比賽，是個人都能做到，”我不屑一顧地笑笑。猛一抬頭，發(fā)現(xiàn)爸爸正盯著我看呢，那眼神既嚴(yán)厲又疼惜。我不由垂下頭，提筆飛快書寫起來。教室里除了沙沙的寫字聲，還有嗞嗞的撕紙聲，錯了，撕了重新開始，我已經(jīng)順溜地寫了多一半，有許多同學(xué)撕了寫，寫了撕。突然，教室里傳來嚶嚶嗡嗡的抽泣聲，扭頭一看，原來是這個班數(shù)一數(shù)二的同學(xué)，她也出錯了。我幸災(zāi)樂禍，第一非我莫屬。看來，老天都在幫我，我抿著嘴，偷偷瞄了一眼爸爸，爸爸一臉嚴(yán)肅的看向我，好像看透了我的內(nèi)心世界。糟糕，我漏寫了一個數(shù)字。我慌張地抬眼看看四周，同學(xué)們表情凝重地速寫著，“咋辦？咋辦？”一連串的問號密密麻麻地排序在腦中，重新開始吧，來不及了，怎么辦？這時，爸爸起身走向教室后排。機會來了，得造假，否則冠軍將失之交臂。我小心翼翼地擰開筆管，將一滴墨水滴在錯的位置，用手指頭輕輕扣了扣，一個小洞出現(xiàn)了，“真像，真像，”我興奮地為自己的聰明智慧喝彩，回頭一看，驚出一身冷汗，爸爸正往回走，萬幸，沒被發(fā)現(xiàn)。我心滿意足地繼續(xù)書寫，終于完成了。看看四周，同學(xué)們沒有一個完成的，都在奮筆疾書。畢竟，我底氣不足，不敢理直氣壯地上交，磨磨唧唧地裝腔作勢，破木板凳咯吱咯吱的聲響，驚醒了我，有人起身交卷了，我一個健步?jīng)_上去，將她擋在了身后。我第一，我必須第一，我不允許有人超越我。爸爸笑呵呵地望向大家，慈愛地看向我。突然，我看見爸爸把我的本子高高舉起，將寫滿數(shù)字的哪頁紙照在陽光下，小洞的周圍依稀可見數(shù)字的邊邊角角落落。呀，露餡兒了。我垂下頭，偷瞄了一眼同學(xué)們，他們還在比賽，沒人注意到我。我挪動著身子，緩緩走向爸爸，“老師，我想要會卷子，……”語無倫次地連我都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我一把撕下哪頁紙，重新開始了。時間到了，奇怪，竟無一人完成。“孩子們，看似簡單的事情，做起來還是不簡單，需要你們平心靜氣，慢慢來，……”爸爸好像說了許多許多，我只明白一個道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走馬看不了《春秋》。 在那間小小的泥坯房里，我學(xué)到了受益終身的道理。后來，我凡事都會慢慢來，凡事都會守規(guī)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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