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路高山無知音·落花流水石有情

聚晶先生

作者昵稱：聚晶先生 美篇號：20509955 過了張蘭坪，就進入一公里多全是陡上坡的大森林了，上坡一直要上到悶棍埡（夢公埡）后道路才開始變得平緩。 　　一個多小時以后，我就爬上了聶井彎的大嶺。 　　到了嶺上，眼前忽然一亮，迎面閃出一叢猩紅的花來，暮春的花枝上還沒有長出成形的葉片，只是一些星星點點的小綠點蟄伏在枝條上，而盛開的杜鵑花密密麻麻的擁擠在這些細長的枝干上，在微風的騙語中顫顫巍巍的漫展身姿，像一群紅衣舞女在那里玉臂慢揺。 　　再走一會兒，花樹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密，還有許多白色的杜鵑和紫色的杜鵑摻雜其間，花彩相映，斗艷爭輝。小路的兩邊就像砌起了兩道參差不齊的杜鵑墻，還有許多白的、黃的、粉色的、黑白相間大小各異的蝶，自由自在的在鵑花上翩翩起舞。那些小蜜蜂、長腳蜂、鋸木蜂、蛇皮蜂及蜂族中的曾子曾孫們都爭先恐后的飛舞其間，對著花蕊上黃絨羽般的花粉殷勤的獻唱著喑喑嗡嗡的戀歌。 　　路旁不遠處的杜鵑林中，有一塊傍溪的大方石，我撥開鵑叢，踏上鋪滿鮮花的石床，枕著槍，以最適意的姿勢躺下，聽蜂歌蝶語、聽小溪潺潺。躺在這深山老林的石面上，望著那被石床與鵑花方解的天空，藍澈如壁、白云悠悠，我好像是來到了世外桃源。此刻，那遠遠的雞鳴狗叫、偶爾傳來的三兩段笛聲都猶如是與我無關的遠古塵事了。 　　因此，我每次從這里經過時都喜歡來這石頭上歇息。 　　不一會兒，我就進入了夢鄉。 　　不知睡了多久，我被雷聲驚醒，耳旁已是野風咧咧了。我躺在層積的鵑花上，身上也被風蓋上了一層火紅的鵑毯。我睲睲然睜開眼走出鵑室，在小溪中掬了一把水揉揉睡意朦朧的眼，看見小小的水潭中紅白相間的落花在水面上層遞旋轉，婉如一張白里透紅正在微笑的臉，潭邊兩縷清泉滴落的地方微波蕩漾，不正像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在秋波閃閃嗎？聽，那絹細水彈出的縷縷輕韻，不正有人在低語輕訴嗎？ 　　看著看著，這張臉漸漸地變得難看了，像麻子一樣，開始坑坑點點起來。一抬頭，原來天空開始下雨了，風也開始猛烈起來，鵑花被吹得陣陣紛落。就在這一瞬間，我心中有了一絲惱意，對這無情的風雨有了一絲惱意。 　　是這無情的風雨侵蝕了我們的青春，消瘦了我們的容顏，剩下的只是一個被歲月刻下深深印痕而傷痕累累的軀殼和一顆滄桑的心。當往事如風般煙消云散時，誰還記得你如初的模樣？回首身后跌跌撞撞的經歷，總有一些光陰難以磨滅的東西留在我們記憶里，有苦澀，有歡笑，有感動，有淚水……這些情感的精髓，牢牢地占據在靈魂的最深處，總不經意地在我們的精神世界里如蝶般翩纖起舞。如鉛般沉重壓在心頭，令人窒息。 　　　但很快，我調整了心情，其實人生，順其自然就好，心安自然快樂。有所求而有所不求，有所為而有所不為，不用刻意掩飾自己，不用勢利逢迎他人，只是做一個簡單真實的自己。坦坦蕩蕩，真真切切，許多事不必解釋，也無所謂得失，心安，便是活著的最美好狀態。 　　繼續上行二十多分鐘就到了夢公埡，關于夢公埡的地名有兩個傳說，第一個是：很久以前，那時的騾馬大路是一條主要商道，有一次，一個商人走到這個山嶺卡口時，被藏在大樹背后打劫的人一悶棍打中后腦，便血濺命消，尸體被丟在了路下，最后當地過路的人就把他埋在那里，并把這里取名叫‘悶棍埡’了。這個故事并沒有什么正面傳頌價值，我就說說這里另外一個名稱‘夢公埡’的來歷，關于這個來歷的故事，到目前為止已經只有我一個人知道了，現在已無法從其它地方加以考證。 　　相傳很久以前，鶴峰田土王家族中有一個漂亮且才藝雙全的千金小姐，這天傍晚她在閨房窗前看風景，正好從林家河經九峰橋上京趕考的林家書生到她家討歇，當他們四目相對時，這世界上便有了一個詞—— 一見鐘情！ 　　書生借故在她家多呆了兩天，她們偷偷的見面，兩天就從相識到相知走到了最后私定終身。 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墻，這件事被她父母知道后極力反對，并把她鎖進了閨房，管家帶人把窮書生痛打了一頓趕走了。 那天夜里小姐從窗戶里逃了出來和躲在樓下裝斑鳩叫的書生私奔了。 　　書生與她回到林家河的家里，因為田土王家族勢力龐大，且追殺令已送到包括林家河在內的各個鄉里，家里人也不敢收留她，就讓他們逃出了村子，他們沒有辦法就逃到這個野山里，搭了一個簡易的木棚，靠采摘野果開始渡生。 　　沒過多久，書生又進京趕考去了，他叫她等他回來，他說要給她幸福。 從此她開始了獨自在這野林里生活，沒有種子沒有工具沒有火，她成了一個純粹的野人，以野果樹皮草根為食，涼泉為飲。她把石片做成了刀，花很長時間把山竹做成竹笛，在山林里一天一天的吹著她的思念，她用野山麻淘出麻線作成琴，在山林中彈著她的思念……這一聲聲竹笛一聲聲琴，帶著她深深的思念在山林里奔涌，在云空里傳播。她多么希望心愛的人能聽到她的心聲，能感受到她的思念，能盡快回到她身邊。 她等呀等，對書生日思夜念，多少次夢里相聚，醒來成空。 　　歲月蹉跎，轉眼就三年多過去了，因積累成疾，這一天，她病到沒有辦法再站起來了，她知道，這是她最后的時刻，她艱難的挪動身子，用書生留下的紙筆寫下“天不老，情難絕！’的執念以表她對丈夫的思念，然后就慢慢的進入了夢鄉。 　　而這一天，書生已經離開了三年六個月，這是她斷腸掛肚的三年六個月，這是她日思夜念的三年六個月，這是她孤苦無依的三年六個月，這是她身心俱疲三年六個月，這是她看不到希望靠信念支撐的三年六個月，殊不知這竟然成了她們人生最后的三年六個月！ 這天也正好是經歷了種種曲折后考中狀元的書生得到皇上賜封為翰林大學士后，在官差的護送下回到家鄉迎接狀元夫人回京入住翰林院的日子。狀元回到山林的木棚見狀，瞬時大驚，急忙心痛的抱起他日野思念的人，嘶聲裂肺哭喊著，一邊邊撫摸著她那長及腳根的一瀑白發，一邊埋怨著自己。 　　這時狀元夫人微笑著睜開眼，有氣無力的說：‘我又夢到你回來了……又夢到了……又夢到了……’！說完，她就永遠的閉上了眼睛，含笑在他的懷里永遠的離開了。 大學士悲痛萬分，不吃不喝，大哭了七天七夜，因悲傷過度，最后也追隨他的夫人到西天那沒有思念的極樂凈土團聚去了。官差便把夫人埋在這夜嶺上，并在墳墓頭上立了一塊大石正望著北方，還將這個地方取名叫‘夢公埡’。 官差把大學士的尸體綁上馬背回京復命，皇上最后就命官差把翰林大學士厚葬了，把墳墓的頭望向南方，取名為‘望婦墓’，并將林家河御名為“翰林河”。自此，土地上就有了一對相隔千里遙遙對望的夫妻墓。 　　這是一個凄涼的故事，也是一個癡情的故事，更是一個忠貞的故事。　　好一句夢公女的‘天不老，情難絕’！不管他們的墳墓相望了多少年，我們只看到這可憐的侯門才女，獨自伏臥在這荒山野嶺的小路旁，從前的墳墓如今只有一塊歪歪的大石在這里堅守著位置。 你聽，石頭里好像有人在吟：‘莫把幺弦撥，怨極弦能說。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夜過也，東窗未白凝殘月。 　　這石頭，就是夢公女的墳。 這石頭，就是夢公女的魂！ 這石頭就是人們心中的夢公女，是一個傳說也是一種寄托，每次我來到這塊路邊的石頭前，心里就滿是敬仰、滿是虔誠、滿是潮漲的心情，甚至會燃燒起我的思念，讓我想起一個背影！ 　　石頭呀石頭，夢公女化成的石頭，你沉默了很久。 騾馬馳過，歌謠掠過，思想和靈魂以影子的形式在你的地盤朝夕游走，你倔強地站成石頭。 雨為序，雪作跋，思念在某些故事里層次不清。有剝落的物質悄然入土，年輪的挫刀次第刻進肌膚。 天地蒼茫，心事蒼茫。 以對跋涉的渴望，守望道路。鮮花與野果裝飾的日子，有沉重的呼吸，在曠野里彌漫成無言的禱告。 憧憬不便言說，冷冷地站成一尊雕塑，看路的盡頭太陽潮潮漲潮落。 背后的峰巒，是一道永恒的風景，置于凌空欲飛的峻嶺下，石頭不過是時間汪洋里的一只沉船。 一切都已過去，這塊石頭還要沉默 很久 很久。 此文摘選自本人1991年5月23日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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