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有精彩之人生

顧然

本篇系將過去所寫的有關新店磚廠數(shù)個人物的小文集合在了一起，其實他們的故事也構成了我們的人生，思此，以表達對遠去歲月的深深懷念。 一、“混得油”的小瑞 一九七四年夏季的新店磚廠，因輪窯巡環(huán)著三道火，出窯任務一下緊起來，原有出窯班的勞動人員配置明顯不能滿足生產(chǎn)節(jié)奏，于是車間將李俊瑞、趙財旺、吳喜富三人臨時支援到出窯班。 吳喜富與趙財旺系原磚廠工人，彼此不熟，就不提了，而李俊瑞卻是我們十連名聲很大的人物，連隊里都稱他為小瑞。小瑞之所以出名，是因為大家認為他“混得很油”，這個評價里面的信息量很大，含有著“見識廣、有勢力、玩得轉”等意思。 話說小瑞支援到出窯班，沒兩天，就將我們原來的按部就班各自干活的局面攪了個底朝天，他根本不操心完成完不成定額的事，而是一天一個妖蛾子，變著法子尋樂子。 他早上來到出窯場地后，就四仰八叉地躺在一架出窯車上，要出窯班的人推著他圍著輪窯轉圈玩，他則是一邊哼著小調一邊驅趕著推車的人，嘴里不時地還喊著 : “得兒，駕！” ，對此，大家又好氣又好笑，但你又能把一個“混得油”的人怎么樣，不推他轉一轉就沒法干話，只好滿足他的要求。 這天，小瑞來到我的窯口對我說，大調（我的綽號），今天該你推上我轉了。我說，我今天下午有事，得趕緊完成定額，明天多推你兩圈補上。小瑞立起兩眼又兩手叉起腰說，那不行，不帶賒賬的！我和小瑞僵持不下，出窯班的張其慧（其小）、譚長根（譚老三）、郭生計（鍋蓋）、姚玉民（小姚子）聞聲全聚攏過來，都說小瑞算了吧，大調有事，我們推你。小瑞見此，索性躺在我的車上，說還沒人駁過我的面子，我以后還混不混了。我想想，和小瑞糾纏純粹是瞎耽誤功夫。便轉了口氣說，好，好！我推你轉，我推你轉。小瑞環(huán)顧一周，對大家說，看見沒，不能壞了規(guī)矩！ 小瑞在我的出窯車里得意地蹺起二郎腿晃著，眼晴乜斜著旁邊的譚長根，便唱道: 提起了譚老三哪， 兩口子抽大煙哪， 生了個姑娘譚大蓮哪， 賣她換回了不少錢哪…… 譚長根氣得臉痛紅，但又搖搖頭，無可奈何的笑了。 我推著小瑞起步后，馬上開始加速，眼瞅著遠處地上的一塊半磚頭，便對準了全力推上去，趁著車子猛烈一顛的同時，順勢將車把往外一甩，車急速地轉圈后將小瑞甩了下來，這時，就聽到一聲尖銳刺耳的“哧～拉”聲。再看，小瑞的褲子被車角掛開了一個大口子，大半個屁股裸露出來，在陽光下閃著一片白光。 這里要說明，出窯工們是不穿內(nèi)褲的，一是因為窯里熱，多穿多捂汗；二則沒必要，每天一身灰汗，一層衣皮最利索，沖洗也方便。所以小瑞掛破一層褲子，肉就全暴露了。當然這也與當時發(fā)的工作服的質量差也有關，那種灰楚楚，布紋粗糙，被稱作為“麻袋呢”的一種工作服。 小瑞一摸屁股，不干了，說你們得給我弄好，要不我不起來。這時，出窯班都來了情緒，圍著一起起哄。有的說，小瑞你的屁股也太白了，穿褲子捂著不露也太可惜了，有的說簡直就是一等豬肉膘…… 小瑞爬在地上，嘴里催我，說要讓我脫褲子和他換。我說，我也就一層，我光著也不好看，這樣吧，先找些細鐵絲給你連上，然后咱們到輪窯里脫了換。我就讓姚玉民去找鐵絲。轉過又對小瑞說，起來吧，到輪窯里去。小瑞說，我不起來，你們抬我。大家都笑道，說我們不費這個勁，用了勁，一會兒出窯干不動了，你就爬著吧。 小瑞很有耐心地躺在地上，鍋蓋見狀拿著一根小草枝撓了撓小瑞的白屁股，張其慧也拍了幾把白肉。但小瑞卻沉住氣，反正是不起來。大家一時都沒有了主意，這可是惹下鬼了，怎么辦呢？ 正在大家一籌莫展時，誰也沒注意到譚老三從窯里拿了塊燒完還未冷卻有點燒手的磚頭，走到小瑞跟前蹲下來，把哧哧冒著白煙的磚一下捺在了小瑞裸露的屁股肉上，說給你這一等豬肉打個戳吧！這時，就聽得小瑞如殺豬般發(fā)了一聲喊，一躍而起，原地轉了兩圈后，一溜煙地露著屁股跑了。 過后，我心里很不安，這件事件說起來，是有點對不起李俊瑞戰(zhàn)友，我一直隱瞞著那天我是故意甩車致他摔下來的真相，一直咬口說是沒看清路上有磚頭，加上速度又快失控所致，所以，我一直想要賠李俊瑞戰(zhàn)友一條褲子，但又一直沒等到一個合適機會。 （后知李俊瑞戰(zhàn)友己去世多年了，據(jù)說是酒后未醒……，不由悵然許久，許久。） 二、“狠人”張俊太 一九七四年的夏末，鐵建三團十連轉入地方太原新店磚廠兩年了……） 張俊太自稱自已是個“狠人”，狠的正逢其時。 我們鐵建十連的三班及七班八班編為新店磚廠的成品工段后，車間里需要一個能鎮(zhèn)住這一群“賴小子”的人，選來選去，張俊太便被任為副段長（當然還有他具有資格老等其它有利條件），他不能辜負組織上的期望，也知道要鎮(zhèn)住“賴小子”的最見效的辦法就是“狠”，所以，他首先必須是個“狠人”。 說起“狠”，這也是那個年代的一個特色，“史無前例“開始后，狠揭、狠批、狠斗迅速席卷全國，不“狠”無以顯示其革命的堅決徹底，后又砸爛了公檢法，叢林法則便大行其道，武斗此起彼伏，打砸搶混水摸魚，誰狠誰得勢，所以一些男性青壯年都成了個“混社會”的狀態(tài)。 這種風氣影響滲透到了整個社會的整個肌理，余波綿延不絕。無庸諱言，我們連隊與新店磚廠也有相當一部分人帶有明顯的“混社會”的烙印痕跡。兩股“混社會”的勢力相遇勢必存在爭高低的情況，這是由“混社會”本身的邏輯所決定的。但畢竟是在企業(yè)里，公開打斗也不行，所以雙方雖互看著不順眼，但又都只能不動聲色的對恃著。 但長時間地沒個高低也不是個辦法，第一輪雙方的暗斗的表現(xiàn)形式為制造輿論。那陣子，廠里到處流傳著某某某在社會里打斗如何好漢了得的故事，有鼻子有眼的…… 當然這些故事大多都是自已宣傳出來的。張俊太當然也有很風光的故事，因此，連隊里也將他視為個人物，他便初步建立起別人不敢惹的形象。 光有故事傳說畢竟虛得很，時間一長，過去的好漢故事也不能光掛在嘴邊，反倒讓人家感覺你是“過氣”了，不會把你當事兒。所以，還總得有點看得見摸得著實在東西，于是“摔跤”，切磋“跤法”成了那個時期爭高低的另一種表現(xiàn)形式。 摔跤是一種近身的格斗術，是個體力和技巧綜合素質的體現(xiàn)，友好的且有規(guī)則的摔跤是一種運動項目，反之便是打架了。那個階段，切磋“跤藝”在廠區(qū)里頻頻上演，實際上隱含著參與者想以獲勝顯示自已的能耐以及身上的有功夫，此一方面可佐證自己的好漢故事，另則具有了對他人的震攝力。 回過頭，再說張俊太上任副段長后，先放了不少狠話，如，“兄弟們要放規(guī)矩一點，我可見不得玩奸要滑，咱這人脾氣賴，又出手重，到時難免傷了弟兄們，面皮上都不好看！……”等等。其實，裝窯班的活計是實打實的計件活，難有玩奸耍滑的空子好鉆，所以一直也沒出現(xiàn)讓張俊太副段長“出手重”的機會。 那時，機磚車間生產(chǎn)極不正常，三天兩頭機器出故障，所以裝窯班就經(jīng)常閑坐著，但閑坐著也乏味，于是大伙就圍成一圈，慫恿著平常愛比劃摔跤的人上陣，然后發(fā)喊肋陣。 這天，裝窯班又圍成圈切磋跤藝，恰我們出窯班也閑著，便也圍了上去。先是看到了靳起明（坦克）與郭栓柱對陣，此二人勢均力敵，相持不決。張俊太在一旁看著，恨鐵不成鋼的評點，說坦克那個腿法錯了，又說郭栓拄本有機會但又腰身沒跟上……嘆嘆氣。 兩人下場后，不知誰提議說，請俊太段長親自上來耍兩下，讓兄弟們也見識見識開開眼。大家鼓掌非常熱烈，但張俊太連連擺手，說，我出手重，出手重，免了，兔了。大家說，重了才好看，就是要看利索的。我這時也趁風吹火喊了一聲，是驢是馬遛遛看。我這話說得很惹火，被張俊太聽到耳里，張俊太站起對我說，來，來，就和你來一跤。全場二三十人一下盯著我，我知道這下要當縮頭烏龜，以后就難做人了，只好硬著頭皮出場，但心里滿是恐懼。 張俊太點我出戰(zhàn)有他的道理，因為那時誰都知道我不是混社會的，加上平常還為車間黑板報寫點所謂詩歌，為此，張俊太說我們這類人混身冒酸氣，但張俊太沒料到，我雖有文人的酸氣，但常年累月的拉車出窯的鍛煉，胳膊腿腳卻不酸。 既然比試難免，我迅速調理了一下呼吸氣息，心里盤算著如何進攻防守。忽地想起在前些時間里在新店村逛廟會時，恰見有兩個跤手表演摔跤，臨尾時，一個跤手還教了觀眾一個“剪腿”法，他把這一程式用慢動作演示了兩遍，我一時有了興趣，便用心記了記，過后又在心里還演示了幾遍。想到此，決定今天就用此技實戰(zhàn)一番。 我和張俊太在埸上兜了不到兩圈，我便一個左探步直奔其右，俊太見我來勢較猛，急側身，但右肩前出了，正是我所希望的態(tài)勢，我立即小跳換為右鉤腳鎖住其右腳跟，同時右手先掣住右肩，左臂低位剪住其右腿彎，然后兩肩助力右臂將張俊太上身推出，并用丹田之氣發(fā)了一聲吼，整個動作一氣呵成，氣貫如虹。這時便見張俊太倒斜身子趔趄著仰面倒在三米外。場面短暫無聲后，立刻發(fā)出空前的喊聲噓叫。我獲勝了，我競然撂倒了一個“狠人”，大腦頓時有些暈眩，離我最近的雷國君這時跑進來抱起我悠了我?guī)兹Α?lt;/p> 張俊太爬起來后，臉上有些掛不住，便說“怎么來真的”，但他馬上意識到這話說得沒意思，撥開人群便走了。 我撂到張俊太的消息象春風一般速吹遍整個車間，然而更多的添油加醋的關于我有功夫在身的傳說也讓我頗感無奈和緊張。平心而論，這次我的獲勝與張俊太的的輕敵有關，是一個非常偶然的事件。下來，我擔心張俊太栽了面子，他后面的力量（我想象的）不會善甘罷休。那些日子里我后悔不已，坐臥不安，也想過通過連隊里一些混社會的戰(zhàn)友出頭說和一下，化解這件麻煩事。巧得是，那些天里廠里機電車間里突然發(fā)生了一起重大的盜竊案件，局保衛(wèi)處還有地方上穿白警服的公安們天天騎著偏三斗摩托車，托托來，托托去，到處找人問訊，懷疑有內(nèi)鬼與外勾連……。張俊太栽面子的事被此事一沖，兩個月一過，也了無波瀾了。 后記 : 我自一九七七后，再也沒見過張俊太同志，也不知其后來的生活工作情況。想起當年的事情，他無疑是給我留深刻影印象的人。就其在廠里的所作所為評價，張俊太還應是個不壞的人，他的心思并不邪惡，也不曾作奸犯科。而當時我們隱隱感覺到的連隊包括廠里的有些真正不地道的“混社會”的人，后來也都確實成了“混賬”東西……。張俊太自稱“狠人”，其實是當時年代生存的一個方法而己，我們明白了那個年代，也就理解了他。 另要說的就是我摔跤僅此一術，平生也僅此一戰(zhàn)，因此，其深深刻在我的記憶里，也因此，會經(jīng)常想起張俊太同志。 三、老關其實并不老 新店磚廠有個老關（名字是叫關文秀還是叫關林秀我有些記不清了），臉膛發(fā)紅，眼圓且鼓，他是晉東南長治一帶人，太原人多將該地人稱為“圪吵吵”（或割草草）家，此稱有多種說法但究為何意不能確定。 我們連隊于一九七二年轉入新店磚廠時，老關當時真實的歲數(shù)應是二十六七歲左右，但老關面相老，所以人們乍一看，都把他看為三十開外的人，這可能就是稱他為“老關”而未稱他為“小關”的原因。一個人不經(jīng)小就老了，確實令人有些沒脾氣，況且老關那時還沒有娶到老婆。 人們稱他老關，時間長了，老關雖老大不樂意但也只得認了，但將他歲數(shù)看為三十開外，老關就有脾氣了。對他來說，這是個原則，也是個底線，誰突破它，老關就會和誰起急紅臉。當時我們年青無識，不太明白老關為何如此，不就是看著有些老嗎，不也正好顯得老成可靠嗎，別人怎么看怎么說，哈哈一笑，又有什么呢？ 多少年后再回頭一想，也就大致明白了當年的老關。老關是從農(nóng)村頂工接班來的城市，根底較淺，見識亦少，他來到城市，只想好好工作好好生活，娶個媳婦安安生生過日子，而眼下最重要的一步是該娶媳婦了。很顯然，他意識到若外界視他為三十開外歲數(shù)，這將使他這一階段解決娶媳婦問題的不確定性增大，這便是心理學所說的階段人格的不安全感。 因此，每當人們無意還是故意的說他的歲數(shù)在三十開外，都將引起他的強烈反彈，心理學稱此為自設人格防御機制。當然，就人格防御機制來說，有積極防御與消極防御兩種表現(xiàn)樣式。老關此種起急以致紅臉翻臉是屬于消極性防御。 再從心理科學分析，消極性防御人格往往會放大自身的敏感點，而群體生活的特質則要求每個個體不要具有這樣那樣的敏感點，否則，群體中就會覺“累得慌”，消彌“敏感點”是群體文化形成的重要路徑，這也即是人們常說的“磨磨棱角，服服水土”的意思。 老關暴露并放大了自已的心理敏感點，所以惹老關起急紅臉，成了那一時期里三天兩天就來一埸的節(jié)目，這也折射出文革后期所顯現(xiàn)出的文化沙漠下人們普遍空虛且又無聊的精神生活狀態(tài)。 老關雖然愛起急紅臉，但他過后就沒事了，不縈縈于心，不耿耿于懷，這點看，他的心性還是很樸直與良善的，但又因此給了人們一個他“沒心”的感覺判斷，所以，招惹老關的節(jié)目還將繼續(xù)，大有將其進行到底的意思。 這天，老關該上夜班（晚十點至次日晨六點），傍晚時分，吃過晚飯，老關便拐到了司機趙師傅家開的小賣部轉轉。這時，里面正坐有連隊的閆保成（二禿子）等四人喝酒。他們看見了老關進門，就說老關坐下也來兩杯，老關擺手謝了，但二禿子不由分說，連扯帶按地請老關“看得起”自已，老關脫身不得，只得坐下喝了兩杯，剛要起身，又被其他人按了下來也請老關“看得起”他們一下。 看起這個看不起那個，總不好，于是，老關只好把在座的都得看起了。但是不是己經(jīng)算“看起了”，老關自已說了又不算，這要等著別人給你作結論。一來二去，“看得起”的結果便是老關己經(jīng)兩眼迷蒙看不清了，老關撐著離開酒桌，踉踉蹌蹌地走出廠區(qū)大門沒多遠就坐依著一棵樹干，進入了醉鄉(xiāng)。連隊二禿子幾人也上夜班，隨后就發(fā)現(xiàn)了老關，又一合計便將老關抬進了機關食堂后的豬圈里。 怎么評價連隊二禿子幾人的行為呢，說他們心性歹頑、意識惡劣，恐怕此話也有點重，但他們惡作劇起來全不知人格為何物，失之分寸行為也令人非夷所思，這恐怕還是與文革大批斗時普遍性的侮辱人格帶來的影響有關。 老關被扔到豬圈后，豬們當然也吃了一驚，豬腦子肯定也弄不明白這件事，但豬舍面積不大，活動顯然受限不太自在這點，豬們馬上就明白了。于是，它們合力將老關往邊上拱一拱，挪一挪，也順便將滿圈的爛菜葉黑稀泥也朝邊上聚聚，如此，大家都可想象到老關當時是怎樣的一個悲慘世界了。 老關大約是于一九七八年左右調走了，走后好長時間，知道是調在了市公交公司，聽說是在公安處工作。果然，后他回廠來轉轉看看，我恰遇上了他，他穿著那時的白警服蘭褲子，臉紅撲撲的，眼晴圓圓的，神釆奕奕，容光換發(fā)，完全是宣傳畫上我英勇的人民公安戰(zhàn)士的形象。老關今非昔比，著實讓我們又羨慕，又感嘆。 和老關又聊了一會兒，又發(fā)現(xiàn)老關竟然會叉著腰說活了，他侃侃而談，笑聲爽朗，說起自已的和犯罪分子斗爭的工作片斷，手掌有力地在空中劈來劈去，眉宇間也顯現(xiàn)出一付“掃盡一切害人蟲，全無敵”的精神狀態(tài)。 老關的破繭化蝶，用現(xiàn)在時髦的說法叫“逆襲”人生，足可證明人的社會地位的改變是對人格有重塑作用的。 后來，又聽說老關娶了媳婦…… 四、和豬摔跤的閆保成 1972年夏天，廠里（建材局新店磚廠）將食堂飼養(yǎng)的豬撥給了連隊一頭，以改善連隊的生活。（因為連隊的建制尚未撤消，炊事還是獨立的）。 連里決定星期天里殺豬，因為星期天是兩頓飯，上午殺了收拾好，下午便可吃上肉了。 殺豬是個問題，連隊沒人干過此事，一問廠里，告訴說，廠里也沒有人能干了這個，這周邊一帶殺豬都是請一個叫孫二丑的屠戶來干，規(guī)矩就是給人家兩包煙，再管頓飯。 廠里幫忙很快就聯(lián)系好了屠戶孫二丑，連里又安排四班明天配合殺豬工作。 晚上一排郭排長召集四班開會，研究部署明天的殺豬配合工作，這是連隊做事的傳統(tǒng)。經(jīng)研究，明天先察看豬圈地形和落實到豬頭，吃完上午飯便下手把豬先捆起來，然后等候孫二丑。 研究捆豬時，大家說肯定得先放倒豬，繼續(xù)研究如何放倒豬，大家便推舉由閆保成牽頭郭栓虎配合，完成梱豬工作。大家說他們倆是班里最會摔跤的，技術也最全面，把豬摔倒后再由四人分兩撥綁豬腿就簡單了。 閆保成撓撓頭說，這和豬摔跤怕和人摔跤不是一回事吧，豬又不穿衣服，沒地方拽沒地方扯的，好多摔跤技術都用不上。大家聽此，就起哄道，現(xiàn)在到哪兒再給豬做衣服去？再說你們兩個摔人家一個，本身就占大便宜了。郭排長喝道，正經(jīng)事不要瞎起哄。 既然梱豬此事成了工作，閆保成就與郭栓虎也慎重地碰頭研究一下，并邊說邊比劃，說看來扯肩，纏袖的跤法都沒法用，恐怕只能用鎖腿，肘靠的招式了。 第二天閆保成、郭栓虎便按照預定的招式對付那頭豬，但豬畢竟不是人，根本就不按套路出牌，他倆的招式根本就上不了手。豬不懂摔跤技術，但用屁股甩人卻一甩一個準，閆與郭兩人在豬圈里被甩得東倒西歪，豬不給他倆站起來的機會，剛直起身一點，豬便甩倒他們，再起身，再甩倒。我們在圈外吶喊助戰(zhàn)，說再耗耗，它就累了。閆保成眼神絕望地嘆道，等我們倆累死了，它也不會累。 郭排長見狀，說我就不信了，一個班的戰(zhàn)斗力就對付不了一頭豬。就說再多找?guī)讞l繩，只要套住一個地方就好辦。經(jīng)過一番折騰，辦法見效了，套住一只腳，又套住一只腳，幾個人使勁扯住，總算是把它放到了。閆保成爬出豬圈，氣喘不勻的罵豬 : “我能吃你多少肉，太不上算了，這勁費的！”。 剛過中午，屠戶孫二丑來了，一看豬己經(jīng)捆倒在地，就說，怎么己經(jīng)捆住了？快解開，快解開，哪能這么干。說著自己就去給豬解繩，我們都有些不解，怎么？捆錯了？又趕緊攔住他，說孫師傅別解，別解，剛才捆它太費事了。孫二丑不由分說，用刀挑斷捆繩，又推了幾把豬屁股，讓豬站了起來。 我們一頭霧水，孫二丑搖了搖頭，像自言自語又象對我們說，這是要人家命的事情，哪能那么簡單，算了，算了，你們都太年輕，跟你們說不明白…… 孫二丑不緊不慢地收拾自己包里的工具，后拿出一把類似舞臺上唱戲鞭子樣的東西，上有一串花飾，先對著豬搖一搖，便用那個花鞭在空中耍得眼花瞭亂，稍傾，口中念道，得令！便打開埸地，趟起水步，嘴里又念，鏘鏘呔，鏘吠，鏘鏘吠，鏘鏘鏘鏘——吠，呔呔呔呔——鏘…… 一種神秘的氣場彌漫在我們周邊，扼住了我們的呼吸…… 沒來得及讓我們反應過來，只見孫二丑一閃便翻入圈內(nèi)，他異常敏捷，手腳如影，定晴再看，圈中豬早以捆定，又覺目光前白光一閃，只見一把尺長利刃己擎舉在手…… 我們呆楞許久許久。 耳旁聽得閆保成與郭栓虎低語聲，記住，咱們摔跤的，干萬不能和殺豬的過招，死都不知咋死的！ 五、楊福堂段長蒙難記 我在一車間成品工段當了幾年出窯工，后兩年里楊福堂同志是我們的工段長。老楊是北路人，手腳勤快，工作認真。那時我們一群出窯工經(jīng)常和老楊發(fā)生些小磨擦小沖突，實際上也沒什么事，我們就是喜歡沒事找事，小事弄大……現(xiàn)在看來，恐怕是當時的太過苦累又前途茫然造成的情緒人格障礙，就是說是個心理問題，通過和老楊斗一斗，沒心沒肺地嘎嘎笑笑，心情便暢快了。 老楊先前并沒有把我們放在眼里，小毛蛋子們發(fā)發(fā)壞而已。但斗了幾次，老楊頗感頭疼，我們出窯工郭生計（綽號叫鍋蓋）的腦瓜極快，話頭也快，每每奇思駭語，不按套路出牌，便把老楊裝了進去。 有陣子，因受前些時間磚機檢修生產(chǎn)中斷影響，輪窯只得停火歇窯。但我們不能歇。這天，老楊領著我們清理運坯車沿線廢坯。干到晌午時分，聽得“轟”的一聲，這是半成品工段在放炮取土，但聲音脆亮，知道又放成了屁炮（實稱皮炮或浮炮，即因土質或封堵炮眼問題致炮藥勁沖泄，稱“屁“炮挺形象的），大家就笑道，油二（當時車間里的專職放炮員劉文魁）又出下拐了。 這個屁炮，勁沒使在正道上，我們仰天一看，半成品廠房上空土塊如亂鴉驚起，直沖半空。這種情形，人要是露天作業(yè)未躲，被砸住的機率很高。 我們離爆點半徑遠一些，人家放炮也就不通知我們。這時，整個車間場地上在外的人員還不少。老楊仰頭朝爆點上方看著并說，這炮昨放的，天女散花了，不要砸住人吧，不知要砸住誰呢？話音未落，一個土塊正中其面，老楊立刻面目全非，口鼻處一片血污，隨即仰面摔倒……在埸的我和郭生計（鍋蓋）等人愣了一下，情知不好。但這時鍋蓋不知哪根筋抽起來，咋咋唬唬道，快！快，趁熱埋了吧。我隨口應道，好。隨即我們幾個趕快把老楊往平車上又拖又搬，一群人擁著，小跑步往廠衛(wèi)生所趕。 當時我們以為老楊被砸昏過去了，就圖個花麻掉嘴說個好玩。哪知老楊只是被砸的懵了一下，只是口鼻部受創(chuàng)不能說話，眼睛閉著，但心腦全明白著呢。鍋蓋說得話與我的應答他一字不落地全聽到了。當然，現(xiàn)在看來，我們也屬口上無德，但我們當時正是個二球貨的年令，百無禁忌，起哄慣了，沒個正經(jīng)，沒個正形。 老楊一周后就又上班了，不言不語地瞅了我們幾天，我們也似笑非笑地看了他幾天。周未下午，全班開會學習無產(chǎn)階級專政的革命理論，會尾，老楊提到了那天，說我老楊通過這次小難，可認清下幾個人啦。便將鍋蓋蓋當吋的原話學了出來。我們知道壞菜了，但又辨解不得，就哧哧發(fā)笑。老楊沒好氣地說，我老楊對你們不錯呀……大家接口說，不錯，不錯呀，要不然我們能推你去衛(wèi)生所，路上溝溝坎坎那么多，出個事很容易的……我們也不錯呀……。老楊干笑了笑又收住說，這么說還真得謝謝你們了。 這時有人轉過話鋒說，這次革命干部老楊出這個事，越想越不對勁，用階級斗爭的分析方法，一分析就靈了。炮是油二放的，最近他已經(jīng)放過好幾次這種屁炮了，在批林批孔取得一個又一個的勝利時，他怎么光失敗呢？這是不是階級斗爭的新動向呢？老楊一聽，說油二放屁炮，就是你們每天這樣放屁造成的。大家大笑不止。 這時鍋蓋慢條斯理地開言，我覺得這件事情不能光講客觀強調客觀，客觀是通過主觀上起作用的，福堂（鍋蓋一直是大大咧咧地這樣稱呼老楊）是不是應該從你自身找找原因。老楊和我們都有些不明白，樹著耳朵聽他繼續(xù)說，為什么正巧就砸住你了？老楊啐了一口，說，又是屁話，砸住誰也是正巧。我們轟的又全笑了。鍋蓋一邊比劃著一邊說，那天我們包括車間全在露天埸地上的人，就數(shù)你官最大，當然也數(shù)你臉最大，你還仰起臉，土坷垃想錯開你都錯不開，不砸你砸誰！老楊嘴空張了幾下，最終嘣出一句，郭生計，明天我出窯，你來當段長。 六、熊貓眼圈的王曙光 一九七一年六月的一天，連長向全連傳達了一個好消息，明天全連到飛機場參觀去。 接著指導員宣布參觀注意事項: 第一，不亂跑不亂看不亂問； 第二，衣袋不得有火柴及任何硬物； 第三，鞋底不得有釘子或鐵掌； 第四，女同志不得帶發(fā)卡； 第五，男女均不得帶墨鏡。 大家很興奮，因為那個年代，我們腦海中的飛機或飛行是和英雄連在一起的，年青的我們都有一個英雄情結。這是由于抗美援朝的歷史還不曾遠去，志愿軍的英雄飛行員張積慧擊落美國的王牌飛行員戴維斯的英雄事跡，激動著全國人民，被我們仰慕不己。也據(jù)說，美國人還專門從國內(nèi)調來一個秘密機構，專門研究張積慧的戰(zhàn)術技術特點，最后告知軍方結論 : 遇到張積慧只有從儀表左側28度角3秒下17度角脫離格斗，尚有41%的生還希望，其余均難逃被張積慧擊落之命運。由此，在朝的美空軍的空戰(zhàn)條令中就多了這么一條。 要參觀的飛機正是英雄張積慧他們所用的殲5及殲6機型（也即是蘇制米格16、17機型），聯(lián)想到蘭天銀燕，長空利箭，我興奮地久久難以入睡。 戰(zhàn)友們在晚飯后對照參觀事項的規(guī)定，檢點行裝，清理衣袋，查看鞋底。但又互相問，說前幾條都能理解，包括不帶發(fā)卡是怕掉落在飛機發(fā)動機或其它地方，但不讓帶墨鏡是什么意思，不懂。后指導員哈哈笑道告訴大家，這個簡單，你要帶墨鏡，我們沒意見，但你得和機場的巡場軍犬去說，看它讓不讓你進去？我們噢了一聲，說原來是狗的一條規(guī)定呀。 知道了這個情況，大家就打趣六班的王曙光戰(zhàn)友，因王曙光戰(zhàn)友長著一付熊貓眼圈，天生一付自帶墨鏡的臉相。我們就說，曙光你不行趕緊找點白粉抺掐抺掐吧。王曙光就罵我們，不用你們操心，狗眼比你們強。 第二天，經(jīng)過兩個多小時行軍我們于10時整到達了機埸，然后列隊順序進入。果然是看到值崗軍人傍有只軍犬支著前腿一動不動也盯著隊伍。狗怎么看，其他戰(zhàn)友怎么想，我無法得知，但我不由地挺胸表現(xiàn)出一個光明磊落的精神狀態(tài)。我們通過時，軍犬視若無人，目微閉著，可見我們都是讓它很放心的，心里不由地還有點感動。 輪到六班進門時，我們幾個又回頭看看王曙光，當他走近時，軍犬的眼神突然一亮，身子微微一動，王曙光不由地向軍犬討好地笑了笑，軍犬擺擺頭，吐嚕嚕地發(fā)了幾聲，象是說，原來不是戴著墨鏡啊，差點看錯了。就又恢復到支著腿一動不動的原狀。于是，王曙光點頭哈腰地也進來了。 過了一陣，王曙光到了我們跟前，我們說，好懸哪！王曙光說，怎么樣，我就說狗眼比你們強吧。我們幾個被他的話噎著直翻白眼。 七、杜春元科長喝高了 杜春元同志任廠供銷科長，有很長一段時間還稱他為杜連長，他是標準的中層干部。我到了供銷科后，人們對他的稱呼還是連長或科長混叫著。對我來說，杜科長一則是領導，二則是長輩，但杜科長一則不擺領導架子，二則從不倚老賣老，有時安排工作競然象求我們，給我們陪著笑臉，弄得我?guī)讉€月下來心里沒底，誠惶誠恐。 杜科長的家不在廠里，他單身住廠里辦公區(qū)那里，下班后就顯孤單了，于是就經(jīng)常一個人自斟自飲的喝點小酒悶酒打發(fā)時間，慢慢地也就形成了不大不小的酒癮，只要三曰不喝酒就抓耳撓腮，象丟了什么東西。 我那時單身小青年一個，常長年呆在廠里。到了供銷科后，杜科長試探問我，喝酒怎么樣？我說能喝點但酒量不大。我雖喝酒不行，但知道很多喝酒的詩，也算與杜科長有了些共同語言，從此，杜科長便隔三差五地邀我小酌，說些淡話，直到舌頭根硬了，話也成了各說各的，便散去。 那年深秋的一個星期六，傍晚一下班，杜科長便對我說，晚上一齊看電影喝酒。我那時自己就根本沒什么事情，馬上一拍即合。 天氣己略有寒意，杜科長臨出門又套件勞保用品的棉坎肩。我們先趕到光社附近的標準件廠看電影，露天埸地上己是人聲嗡嗡。電影是《南征北戰(zhàn)》因為己看過多次，有些心不在焉，只是木木地看著畫面，木木地聽著槍炮聲，飛機投彈聲，馬嘶聲……沒等到我軍總攻鳳凰山，杜科長和我就當了逃兵，不看了，喝酒去。 我們一路向南到了大北門，找到一家小飯店坐定，要了皮凍，油炸花生等小菜便推杯換盞地開喝。當然杜科長是杯杯見底，而我則是淺抿則止，但幾番下來，漸漸也多了，我便覺神思飛揚，自知再喝已是不能。再看杜科長更是說活開始轉圈，動作開始夸張，我便叫了兩大碗丸子湯，又狠加了醋，算是收了酒尾。 我們離開飯店，涼風一吹，杜科長踉踉蹌蹌地在空中揮著手對我說，向南，向南。我說，是，杜連長。于是我們并駕齊驅著，延著解放路向南挺進。一路上，酒精燃燒著我們的軀體，給雙腿提供了強大的動力。我們開始驃上勁，一會你在前，一會我爭先，如同兩個二桿子一般。追逐到沙河鐵路線，開始下坡，天主教堂的尖頂在望。這時夜空中有夜蝙蝠上下翻飛，有幾只突然掠過我們頭頂，發(fā)出吱吱啊啊的叫聲，猝不及防，杜科長一驚方向失控，與我掛連在一起，一硨猛烈的喀嚓聲后，我與杜科長都被拋在大街上。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我抬頭尋找著杜科長，看見了他在我右前方一動不動地臥著，我忍著痛爬過去，搖著他喊，醒醒，醒醒，杜連長。杜科長呻吟著，說水，水，有水嗎？又啐了一口，迷縫著眼問，敵機走了嗎？我一下未明白他什么意思，他接著又說，狗日的敵機，等有了我們的飛機，看老子們怎么收拾你們。我這下反應過來了，這些夜蝙蝠成了飛機把杜科長帶進了南征北戰(zhàn)。他又問小顧你沒受傷吧？我說，連長，沒有。接著又告他，連長，敵機已經(jīng)走了。杜科長一下坐了起來說，通知部隊繼續(xù)前進！ 八、鉆研中醫(yī)的二發(fā)子 二發(fā)子，官名稱王德發(fā)，所職司庫也（即廠里物資總庫管理員）。膚微黑，身微矮，行路疾健，不茍言笑，常簇眉凝神間或目光悠遠，此志存高遠之象耳。 “德發(fā)”之名者，往多為綢緞莊或典當鋪等掌柜之名號，若“德標”之名者，大多又為連座、團副之名號，蓋此，二發(fā)家世恐系鄉(xiāng)紳富賈未可。 1975年夏，我接令職替二發(fā)君。與之未有交集，心中疑甚，如此體面且不勞筋骨之職司，棄之何惜。便探于庫中女助候君愛卿。卿曰，汝不可小噓二發(fā)子。何也？答曰，二發(fā)深諳中醫(yī)，五行八卦爛熟于心，偌大太原城中，難有比肩者。又言，庫司所系，雖說緊要，其實粗夯，以二發(fā)之利腦馭此簡常，屈尊久矣。 庫職久之，二發(fā)君仰天發(fā)嘆，此處誤我矣。遂投書廠部有關衙臺，言再難昏噩，意報國于岐黃，為祖國醫(yī)學發(fā)展計，并體恤拳拳之心，解縛于二發(fā)，若此，中醫(yī)幸甚，生民幸甚也。 廠令得知，嚴斥有關部屬，鳳棲鴉巢，如此委屈彥俊，我等罪莫大矣。 二發(fā)遂志，日日辯草不止，夜夜不倦于籍，得異草或嗅或嚼，發(fā)奇思或精或妙，又購鍋釜若干，勤于蒸煮晾曬，疲于研磨攪拌，終獲異香小丸，不輕示人，自服月余…… 久，未嘗得見。忽飄然而現(xiàn)，顏若玉潤，目如泉澈，大驚。問，所服秘制再造丸使然。思候君愛卿所言果是不謬也。 九、精神病患者金長桃 金長桃走了，消息傳來，不由地涌起絲絲悲涼……隨便寫點什么吧，也算是送他一程。 行文開始時，我按照大多路數(shù)，也在文中稱作金長桃“同志”，但總感覺有些別扭，當然不是因為金長桃的少年經(jīng)歷史所劃的陣營，而是因為其患精神疾病，己完全不懂我們的事業(yè)，也基本不參于我們的奮斗……因此，若稱其同志，怕是新店磚廠的廣大革命干部職工會提出異議的。 這些天來，金長挑的種種行狀每每縈擾于心，怎么總結他呢？竟難落筆，他和我們完全是兩碼事，我們的世界和他的世界不一樣，在全廠中，他一人占據(jù)著一個世界，其余的我們則擠在另一個世界里，我們不懂他，他也不告訴我們他的世界是怎樣的，也不關心我們的世界的紛紛擾擾。 那些年里，紅塵滾滾七情六欲的我們筋疲力竭傷痕累累，有幾次，我在廠部食堂門前看到他后，總感到一種莫名的光在撫摸著我們，現(xiàn)在我才讀懂，那是他悲憫我們的眼神…… 我想，對于新店磚廠，我們中的每個人都可以忽略不計，蕓蕓眾生的世界便是塵埃，而卻不能沒有金長桃，獨立特行的世界便是精神的，“絕對精神”的，如黑格爾所說這是萬物的最初原因以及內(nèi)在本質…… 金長桃代替著的我們?nèi)馍碜罱K化為一個符號，深深地寫在那個歲月那塊土地上…… 長桃，一路走好。

跆拳道,波多野结衣结婚了吗,JAPANESE50MATURE亂倫,美女视频黄网站免费观看

各有精彩之人生

顧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