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蔭姑娘

伍雪蘭

文字/伍雪蘭圖片/來自網絡 　　公元1947年江蘇省某一個城市的清晨，整個街道還被夜晚懶散曖昧的氣息包圍著，街上的行人并不是很多，微風輕輕的吹著，讓人不由得心神氣爽，這時—位斜靠在一輛大貨車門外抽煙的高大魁悟漢子被一聲聲溫婉柔美的怯怯叫賣聲所吸引，“香煙，誰買香煙……”隨之一副秀美白晳的小臉就出現在了離他不遠處，這位年方28歲叫國哥的湖南小哥離家已經8年多了，每天在這里以幫人開大貨車從南京到連云港拉貨為生。在來來往往的運輸途中不知道看到過多少江南姑娘們千姿百態的笑臉，對于今天出現在眼前的這位姑娘，不知道為什么？他突然有了種心動，忍不住多看了兩眼，說她像百合花，比百合花多了一些素雅，說她像海棠花，又少了—分海棠花的粉紅，略顯蒼白的臉上透著一種純純的，羞答答的嫻靜的美，他不由的心里驚嘆，好—位純真的美麗姑娘。 國哥火辣辣的眼神注視著走過來離他越來越近的姑娘，這時姑娘好像也感覺到了什么似地，羞怯怯的低下頭，從他面前匆匆而過。望著姑娘苗條端莊的背影，國哥自我解嘲地甩了甩頭。然后身影矯健地跨上了貨車，一聲長笛車子順著馬路絕塵而去。 接下來的日子里，國哥的眼前總是莫名其妙的出現著那位姑娘嬌美的臉龐，揮之不散。 時隔幾日，國哥的運輸車隊，又路過了這座城市，越走進這里，他就有一種迫不及待的沖動，他的眼神在四處在尋找，尋找著這幾天令他吃不好，睡不穩日思夜想的嬌美身影，然而一切都令他大所失望，馬路上除了人群還是人群，他只好悻悻地追著車隊而去。 國哥不知道這就是愛神在折磨著他的每一根神經。在一次次失眠的夜晚后，他下了決心，他決定專程到這座城市去尋找讓他魂牽夢繞的姑娘。 幾經打聽，他得到了一個有關這位姑娘的舅舅就住在xx里弄，XX號的信息，他一刻也沒敢歇息，就直接來到了姑娘的舅舅家。 開門的是一位慈祥的老人，對于這位上門來的外地不速之客，老人家還是熱情的把他讓進了屋子里，一番噓喧之后，國哥對老人家講明了來意，告訴舅舅，他很喜歡這位姑娘，他很想很想見見這位只見過一面的姑娘。 舅舅被這位年輕人火辣辣的來意震撼的不知所措，舅舅就是舅舅，鎮定下來之后，看似表面很平靜的你一句我一句的問話，一會兒就把這位年輕人的背景盤問了下來。然后，這位老人家善意地留下了他，一頓粗茶淡飯之后，老人家同意明天一大早領著他去姑娘的家鄉走—回。 　　走在通往鄉村的小路上，潺潺的小河流水靜靜的灌溉著一望無際整齊的稻田。時不時的水塘邊長滿了深深的蘆葦將這兩位外鄉人遮的個嚴嚴實實，頂著滿頭的蘆葦花，他們倆來到了一座舊舊的，但依然是很干凈整齊的草房門前，“英兒，英兒……”隨著舅舅急切的叫聲，國哥的眼前一亮，是她，遠遠地他看到了他朝思暮想的姑娘。姑娘朝著舅舅飛快地迎了過來，突然碰到了舅舅身后那—對火辣辣的眼神，她立刻羞澀的停了下腳步。“喲，三弟來了……”聲音來自姑娘身后一位干凈利落的老婦人。娘兒倆把兩位客人迎到屋子里。—轉眼，英兒就禮貌的把用大碗裝的水捧送到了舅舅和國哥的手上，然后靜悄悄地坐在一個角落里，一雙清澈無比美麗的丹鳳眼悄無聲息的打量著這位似曾相識的英俊漢子。 這兩位老姐弟倆，用國哥聽不懂的鄉音話急速的交談著，他不知道他們倆在說著什么，只感到這位老夫人口里說著話，眼神在不斷的上下打量著他，本來很嚴肅的臉上，隨著舅舅的話音漸漸地有了笑容。這時舅舅對國哥說:“我三姐家里孩子不多，除了這位英兒姑娘，還有—個兒子，你這個外鄉人如果不嫌棄，那就當多個兒子來回走動走動吧”，話音—落，國哥的心都要跳出來了，連忙雙手作揖地對著兩位老人行了一個大大的禮。抬起頭來再看，那雙注視著了他半天的美麗的小臉早就嬌羞地埋在了白晳的雙手之中。 從此，這位背井離鄉有著流落感的英俊漢子的心就被幸福撐的滿滿的，他駕駛的貨車無論走到哪里，他都覺得有一雙美麗的眼睛在遠遠地注視著他，渾身總有著用不完的勁。只要是路過這座城市，他都會邁開雙腿，回到這座讓他魂牽夢繞的茅草房，吃一頓粗茶淡飯，看著英兒姑娘美麗的小臉，聽著她柔美的笑聲，兩個人呢喃的私語聲，這位剛毅的漢子都會情不自禁把英兒攬在懷里，深情的吻著….吻著…… 　　1950年的某日，一封碾轉了很久，破損了皮兒的信封轉到了國哥的手里，他的家鄉湖南省某地也要按人頭分土地了，他的父母親急切的在尋找他這個最小的滿伢(兒子)，希望他能回到家鄉，分得到他那一份應得的土地。 這位外鄉人要帶著英兒走了，臨走的那天，村里的男女老少，大爺嬸嬸們，都戀戀不舍的拉著英兒的手，千叮嚀萬囑咐的，英兒的父親，母親和弟弟，都淚眼婆娑的站在—旁，英兒更是梨花帶雨的哭的不得了，最后還是跟著國哥順著開滿了蘆花的蘆葦蕩走了…… 來到了國哥家鄉湖南省新化縣的某地，英兒被眼前的景像所震撼。這里沒有像她的家鄉那—望無際的平原，有著蘆葦花清水潺潺的湖泊。雖然也有整齊的稻田，但是都是生長在山連著山之間的平凹里。最要命的還是從他們男男女女口里發出來的聲音，個個都聲如洪鐘，氣吞山河似的，讓這位沒有出過遠門的江蘇姑娘緊張地死死地拉住她的國哥的手。 國哥的家是一個依山傍水的小山村，參天大樹把這個小村莊遮蓋的嚴嚴實實的，臨近傍晚，徐徐炊煙飄蕩在整個小山村的上空，一路上碰見的都是些挑著籮筐的漢子“滿伢回來了，滿伢回來了……” 一時間幾乎村里的男女老少都聚在了—座用木板子搭起來的房子的家門口，英兒知道這就是國哥的家了。這時，一群人擁出來—位面容黝黑的，顴骨高高的，頭上裹著黑色圍巾的長的又高又大的老夫人，身邊的國哥，快步的走到她的面前，雙膝跪地: “滿娘，國伢子回來了”。他的母親淚流滿面的扶起了她的小兒子，抬頭看到他身后怯怯的英兒，剛才還顯慈祥的臉上立刻陰沉了下來，兩道不友善的目光盯著英兒，英兒忍不住的打了一個寒顫，國哥立刻解釋到:“滿娘，她是您的兒媳，名子叫槐蔭”(事后國哥告訴她，槐蔭這個名子是按她的家鄉名稱諧音給她起的愛稱)。 這句話一放出，像一道炸雷—樣，圍觀的人群中一位高大的，有著黝黑面孔的年輕女人，手里拉著一個十來歲的男孩，像瘋了—樣的跑出了人群。隨之剛才還像看西洋鏡的看著英兒的男女老少們個個搖著頭，口里嘰里咕嚕的說著英兒一點也聽不懂的鄉音，漸漸的散去。空蕩的大門口就留下了國哥和他身旁這位早已就淚流滿面，驚慌失措的英兒。 “英兒，你聽我說，我不是故意瞞你的，我那時在縣里上著私塾，我母親派人把我叫了回來，到晚上才告訴我，是回來結親的。我抗爭過，但是被母親把我們兩個人鎖在屋子里好幾天不讓出門。后來母親沒在家，是我二嫂把我的門打開了，我是從家里逃出去的，你原諒我，對不起，我不能沒有你”，國哥緊緊地抱著英兒冰冷的身子，用手擦著那淚涌不斷的淚水。 　　那位國哥叫母親的人，威嚴地坐在大堂上，對著旁邊站著的俯首恭聽的四個兒子和媳婦們說著英兒聽不懂的話。后來國哥給英兒解釋著他母親的話意就是:即然滿伢子回來了，兒子還是要認的，至于這個外鄉女人她即然是滿伢子的婆姨，我們就的留住。從今天起，滿伢子不能在—個屋子里久住，逢單日子住大婆姨屋，逢雙日住外鄉人屋。 不管英兒哭的是梨花帶雨也好，還是肝腸寸斷也罷，總之英兒就在這眾人嫌棄的眼神中過著一天天的日子。 每天英兒望著連綿不斷的大山，和來的時候走的崎曲拐彎的小路，想著遠方那慈祥的雙親和可親的兄弟，淚水就滾滾而下。聽著婆婆那兇狠的怒斥聲(雖然她聽不懂，但能看的懂)，和國哥的婆姨看到她鄙夷的目光，英兒日漸漸的黃瘦了下來。難得的是國哥那位善良的二嫂，實在看不下去這位來時像花朵—樣水靈的妹子，這一段時間過下來像枯萎了的茶樹葉子似的干巴巴的。二嫂子背過婆婆的面，時不時的偷偷塞給她—些只有小伢伢們才能吃得上的細白糍吧，連說帶打著手勢勸她，英兒聽不懂二嫂說什么，可是她看得懂，這位二嫂子是這個家里能疼她的人。 又到了雙日子，國哥風塵樸樸的從外鄉回到了家里，因為他從小上過私塾，回家鄉的這段日子里，他—直跟著土改組在各個村子里搞土改分田地，看到別離了多日的英兒瘦的脫了相，心疼的不得了，夜晚英兒偎在他的懷里，淋漓盡致地哭了個夠。國哥深情的捧著英兒的臉說:“我不能看著你受這個委屈，我不要土改，我不要土地，我只要你”。 于是這—對叛逆的人兒，起身收拾，趁著天黑，手拉手悄悄的拉開房門，飛快的消失在漆黑的夜幕里…… 編后語： 這是—段真實故事，這位槐蔭姑娘就是我的姑姑，也是我的養母。他們這段往事是我的姑夫也就是國哥臨終時對我喃喃的傾訴…… 今天我把它們用文字整理出來，一是他們倆這段往事深深地感動了我，更重要的是感謝姑父母兩位對我的養育之恩，他們倆將永遠珍藏在我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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