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花開

半夏流年

（一） 　　我看到曾蓉的時候，她正坐在沁影閣的茶樓里喝茶。 　　她有著一頭深棕色飄逸的長發，穿一件高領白色毛衫，淺藍色風衣，齊膝的黑色長靴，白凈的臉上泛著淺淺的紅暈。她側著頭，眼睛越過旁邊樓房的屋脊，不知停留在什么地方，讓人感覺到一種遙不可及的距離和陌生。　　 　　她該是適合深紅或淡青等暗色系的，我略略皺了皺眉，或者至少該是緊衣短發，而不是打扮成這種不食人間煙火的小資女人，如此怎能出入水深火熱之地？　　 　　我轉身準備離開。　　 　　“這位先生不是來找我的嗎？”聲音很輕很柔，卻有一種奇異的力量，我說不清，但我沒有回頭。　　 　　“先生在懷疑我的能力？”那個輕柔的聲音突然變得很冷很生硬。“主人既派我來，便由不得你我說不！”　　 　　“并且從現在開始，你必須得聽我的……”她停了停，語氣里有一種霸道，“你是主人賞金獵人，而我是主人派來的，所以現在，我就是你的主人！”　　 　　“獵人沒有主人，只有賞金！你們給錢，我殺人。”我淡淡地說。　　 　　“但是，這次不是殺人，而是殺鬼。”她的聲音里帶著嘲弄。　　 　　“那你們找錯人了！”我回過頭，發現她婷婷玉立，正站在我的身后。“我只殺人，不殺鬼！”　　 　　“那是因為你只會殺人，不會殺鬼。”她深深看了我一眼，悠悠嘆了口氣，“如果這世上的鬼都殺掉了，你就不用殺人了。”　　 　　她這一眼，正好被我看進眼里，我突然覺得無話可說。 　　（二） 　　 　　我從來不相信這世上有鬼。　　 　　我覺得曾蓉很可笑，一個如此氣質明媚的女人居然和一個男人在這樣一個清新淡雅的茶樓里說鬼，并且還說去捉鬼，真的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我覺得這個主顧也很可笑，要么他是個異想天開的臆癥患者，要么就是個杞人憂天的抑郁病人；而更為可笑的是，我居然接受了這樣一件荒唐的任務，并且還是和這樣一個天真的女人一起。　　 　　我們去了閬中。　　 　　閬中只是個小鎮，青石板鋪成的小路，高低錯落的吊腳樓，裊裊繞繞的炊煙，人聲很稀，我們經過的地方，偶爾可以聽見幾聲突兀的狗吠，時不時會從某個角落竄出一只貓來，嗖嗖擦過我們的褲腳邊，“喵”地一聲便不見了蹤影。曾蓉說，到了閬中，每一人，每一物，每一景，甚至包括一棵草，一粒石頭，你都要把它想象成敵人或者一種假象，因為它極可能就是一個妖，或者一個魔，不然，你可能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我不以為然，我說過，我不信鬼妖之說。我要殺的人就是我的敵人，所以我的目標只有一個，我不會浪費時間和精力在這些沒有生命的東西上面。　　 　　“你如果這么固執，你就會成為你自己最大的敵人。”曾蓉語氣篤定地說。　　 　　“我不喜歡看人死去的樣子，所以你別死在我面前……”停留了一會，她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繼續說。　　 　　她認真的樣子很滑稽，好象她真的成了我的主人，可以保護我一樣。我突然覺得這樣很有趣，這是在我的獵人生涯中唯一一次集體行動，雖然集體行動的只有兩個人，但我還是感受到了一種從來沒有過的快樂。因為曾蓉讓我覺得，我不是去殺人，而是去做一次奇異的一種堂吉訶德式的探險。據說曾蓉是個異能占卜師，可以預言一切，而我覺得，她更象是一個天真的孩子，在圓滿一個她童話中的英雄夢。　　 　　“你這是在預言我的結局嗎？偉大的占卜師。”我看著她，突然笑了，“那你說說，你會愛上我嗎？或者說我會愛上你嗎？”　　 　　曾蓉卻沒有笑，只是怔怔地看了我一下。　　 　　我也怔了一下，我從來不會想到自己會開這樣的玩笑。　　 　　這就是一個玩笑而已。 　　（三） 　　 　　我不相信這世上會有愛，就如我從來不相信世上有鬼一樣。　　 　　我只是個獵人，傳說中的冷血獵人，那些熱乎乎的血只要觸及我的刀尖就會瞬間冷凝成痂。有人說，沒有感情的獵人才是最讓人放心的獵人，所以我的生意一直不錯。我的主顧只會對我提要殺的那個人的名字，卻從來不會對我提要求，曾蓉是唯一的一個。　　 　　她對我提的要求一個接一個，而且一個比一個荒唐。　　 　　先是說要當我的主人，要我必須跟著她走。　　 　　現在我們走進了閬中最繁華的地段，站在一個名為“幻”酒吧的門前，她居然說：“走，我們去喝酒！”。　　 　　獵人必須在行動之前保持頭腦的絕對清醒，她居然說要去喝酒。這讓我很惱火，但是不容分說，她埋頭走了進去。　　 　　我很難想象，在這樣的一個偏遠小鎮，居然還會有如此富麗堂皇的酒吧，酒吧里的喧囂和閬中小鎮幾近空巷的死寂完全是兩個不同的世界。我的神經迅速如在弦的箭一樣緊張起來，曾蓉說，記住，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要相信自己的感覺。她頓了頓說，所有你看到的可能都是假象。　　 　　她說得神乎其神，這一次我沒有笑。獵人除了直覺，就是一雙眼睛。　　 　　曾蓉和酒吧主人看起來很熟，我們剛到，就有服務生送上來兩聽免費的生啤。　　 　　曾蓉很能喝，她喝酒的樣子一點都不象她喝茶那樣淺嘗則止，而是一杯接一杯，好象那是一種消渴的飲料。三杯下去，她開始斜眉斜眼地看我，顯然已經有了三分醉意。　　 　　茶，酒，這個小資的女人是個麻煩。我不怕死，但我不想一個獵人的名聲毀在一個女人手里。　　 　　我又一次想到離開。　　 　　“你想離開嗎？”我的腦中剛閃過這個念頭，曾蓉透過紅色的玻璃杯看著我，淡淡地說。　　 　　“不，我只是覺得到了該出發的時候。”我漫不經心地說，“獵人不能停留，更不能停下來喝酒！”　　 　　“但是你今天必須得陪我喝酒！”說完，她拿起她沒喝完的酒，遞給我。　　 　　“我從來不喝酒！”　　 　　“我不管從前，今天我讓你喝，你就必須得喝！”　　 　　我有很多理由，或者我根本不需要理由，我就可以拒絕她。　　 　　可我居然沒有拒絕。　（四） 　　 　　我沒有拒絕，因為我有許多話要問曾蓉。　　 　　我不愛說話，長時間一個人如影子般來去的孤單讓我幾近失聲，所以我也不愛問。但這次我必須問，因為我到現在也不知道我要去殺的這個人是誰，長的什么模樣。或者按曾蓉說的可能是個鬼。我是個目標性很強的人，這樣毫無目的的行走讓我覺得慌張。　　 　　曾蓉已經爛醉如泥。 　　“主人，這次我們要去殺哪個鬼？”我星眼朦朧地看著她。　　 　　“那個鬼啊，大大的眼睛，濃濃的眉毛……”她歪著頭，比劃著我的臉，聲音里帶著一種醉意和俏皮。“個子大概一米七八，寬肩，長腿，頭有點歪……眉心下有一顆痣……”　　 　　“好啊，那你現在就殺了我吧，然后我變成真正的鬼來找你……”　　 　　我可能也醉了，我不敢相信這種曖昧的帶些挑逗的話竟然是我說的。我擺了擺頭，覺得自己好象莫明其妙的變成了另外一個人，而我的身體里似有一個魔，正在象螞蟻一樣，一點一點的往我的毛細血管里鉆。　　 　　那些酒吧里影影綽綽的人，如陰魅一樣在我面前穿梭，他們的臉變得奇形怪狀，沒有輪廓。　　 　　“原來這里真的有好多鬼啊！”我說這話的時候，身子已經完全癱軟在吧臺上。“你居然不怕鬼，真牛~”　　 　　我豎起大拇指，在曾蓉眼前晃來晃去。　　 　　“你也很牛，殺了這么多人，居然沒一個人來殺你！如果是我，做了鬼也不能放過你，我會讓你下十八層地獄。”她也對我豎著大拇指。　　 　　她的話剛說完，我就感覺到眼前一個人影飄了過來。　　 　　我眼前一黑。（五） 　　 　　我醒來時，好象躺在一座寺廟里。　　 　　這座寺廟很高，很空曠。我的面前幾個千姿百態的佛象，或坐或臥或立，表情哭不象哭，笑不象笑，很是怪異。空蕩蕩的大廳正對面有一尊佛象倒是正襟危坐，神色端莊，佛前只有氣息微弱的一盞燭火，四周看不分明，甚是冷清。　　 　　難道我真的變成了鬼？這就是傳說中的十八層地獄？　　 　　我正準備掐掐自己的大腿，卻聽見一個男人的聲音：　　 　　“阿蓉，為何你還不動手？”　　 　　“他還要幫我殺一個人。”　　 　　“誰？”　　 　　“刺瞎小峰眼睛的那個人。”　　 　　“你找到了？”　　 　　“對。”　　 　　“在哪里？”　　 　　“在哪里？.”曾蓉突然大笑起來，她凄涼而哀怨的笑聲象悲情的狼嘯一樣刺破了寂靜的夜空。　　 　　緊跟著一道光閃過，我下意識地打了個顫。　　 　　等我定下神來，卻發現原來空曠的大廳里，曾蓉正立于一個中年男子的身后，手里的刀尖對著他的后心。　　 　　這個男人我認識，他曾經是我的賞金主人。　　 　　薜虎，異門特工組組長，我替他殺過很多人。（六） 　　 　　四周安靜了下來，是一種讓人不安的安靜。那些莫明其妙的佛象，堂前打著圈將熄未熄的燭火，還有從空氣里隱約傳來的氣息，我感覺周圍玄關四伏，危險重重。　　 　　“原來你已經猜到了。”薜虎有些驚訝。　　 　　“你想不到吧？”曾蓉的聲音有一種刻骨的仇恨。　　 　　薜虎沉默良久，“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薜虎？”　　 　　“因為，我跟薜虎有一個秘密暗號，每一段時間，我們都會對下暗號，而你，從來沒有跟我對過。”　　 　　“那也只能說明，我不是薜虎，怎么就是刺瞎小峰眼睛的人。”　　　　 　　“你單以為小峰的手鐲是解開天書的鑰匙，卻不知道手鐲會反射人的影子到眼睛里。”　　 　　“小峰的眼睛瞎了。”　　 　　“你忘了小峰六歲了，眼睛瞎了，嘴還在。”　　 　　“啞巴怎么會說話。”薜虎的聲音里帶著嘲弄。　　 　　“那是因為父親從小就告訴他裝啞巴，否則，他豈能保住小命。”　　 　　“他說什么了？”　　 　　“他說，叔叔把他的手鐲拿走了，他相依為命的叔叔還刺瞎了他的眼睛。”　　 　　曾蓉一直保持著平靜和鎮定，好象在說一個無關痛癢的秘密，但是我分明感覺到她聲音里的顫抖。　　 　　“李文博，你怎么忍心去刺瞎一個最信任你最依賴你的六歲孩子的眼睛，象你這樣不惜以殺害親人為代價，即使得到鑰匙得到那本天書，你覺得你可以登達天界，永生不死嗎？”　　 　　“我還是仁慈了一點，否則，你不會站在這里。”　　 　　“所以，我吸取你的教訓，不會讓你活命。”　　 　　“你真以為你能殺了我。”薜虎眼中帶著嘲笑。　　 　　“我們兩人可不可以殺你。”一個聲音出現在門外。（七） 　　 　　薜虎的臉色突然變了。師從良！　　 　　門口出現的是“幻”酒吧的老板，師從良！　　 　　“他當然登不了天界，因為他只拿到了天書藏地的地圖絹片和藏地的鑰匙。”師從良不緊不慢地說。“卻不知道絹片的秘密。”　　 　　“所以他可以死了。”曾蓉冷冷地說。　　 　　“正確。”師從良的手心里幻化出一把藍色光劍，幽藍的劍身散發著詭異的光芒。　　 　　薜虎死得很不甘心，他的眼睛睜得很大，不知道是后悔沒殺了李小峰還是后悔其他什么。　　 　　“好了。”師從良微笑著，“現在該談談我們之間的事了。”　　 　　“我們之間買賣已經結束。”曾蓉冷冷地說。　　 　　“你以為我缺錢嗎。”　　 　　“那你要什么？”　　 　　“絹片的秘密。”　　 　　“知道秘密的人已經死了。”　　 　　“不，還有一個人。”　　 　　“誰？”　　 　　“你！”　　 　　“師從良，你也是一個異想天開的瘋子。”　　 　　“李家世代守護天書秘密，你是李家唯一還活著的人。”　　 　　“我姓曾，不姓李。”　　 　　“薜虎可以是李文博，曾蓉不可以是李蓉？”　　 　　“李文博之所以是薜虎，是因為你殺了薜虎，然后你運用你的超能力把他變成了薜虎。”　　 　　“你連這個也知道。”師從良有些驚訝。　　 　　“能改變容貌的除了你沒有別人。”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那就說出秘密吧，我可以放過你。”　　 　　“如果我說我不知道呢？”　　 　　“那么休怪我無情。”　　 　　師從良的聲音剛落，只見廟堂頂部白色的燈光如水銀一般傾泄而下，中間突然出現了一個轉動的巨大的霓虹燈，震耳的音樂也響了起來，一瞬間這個死寂般的廟堂魔法般變成了一個迷離夢幻的世界——原來我們一直在“幻”酒吧，從來沒有離開。傳說“幻”酒吧是個魔幻世界，“幻”酒吧的老板是個很詭異的老板，原來他竟然可以在瞬間改變一個世界，我的心緊緊揪了起來。　　 　　我記起曾蓉說過的話，到了閬中，所有的一切都可能是假象，你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你要相信自己的感覺。　　 　　我突然明白了那些佛象不是佛象……　　 “這次不是殺人，而是殺鬼。”　　 　　我想起她曾經說過的話，原來這些佛像都是鬼。我一躍而起。　　 　　“你犯了大忌。”師從良似笑非笑地看著我，“獵人不能動感情，可是你竟然想救這個要殺你的人。”　　 　　我感覺到了我背后冰冷的刀鋒和從腳底升起的涼意。“我不管她殺不殺我，但我收了她的賞金，我就必須完成任務。”　　 　　“那你知道她要你去殺誰嗎？”　　 　　“鬼。”　　 　　“這世上沒有鬼。”　　 　　“世上本沒有鬼，但如果做壞事多了，心里便有了鬼。”　　 　　“你做的壞事也不少。”　　 　　“所以今天做一次好事。”　　 　　我看向曾蓉，她的臉色如初，沒有驚慌，也沒有害怕，好象在靜等一場盛大的祭禮。（八） 　　曾蓉在幽藍的光劍中穿梭，而我陷在一群鬼怪之中，腳步聲、兵器的碰撞聲、東西掉下來的哐當聲、吼聲……各種聲音紛至沓來，而眼前光影紛亂，混成一片，讓人看不清方向。　　 　　但我的眼睛一直盯著師從良，他飛身而出的時候，我的刀也迎了上去。然后在我的刀刺進他身體的一剎那，我看見了師從良臉上帶著一種不可思議的驚訝表情，緩緩倒了下去：　　 　　“曾蓉，你竟然學會了幻心術……”　　 　　幻心術？　　 　　我第一次感到害怕。　　 　　“你現在是不是感到害怕了？”曾蓉站在那些橫七豎八的尸體中間，渾身是血，她好象聽到我心里的聲音：“你看看這些人，他們全被我控制了心智，我只跟師從良說了一句話，我說薜虎偷到了絹片，他竟然就殺了他，哈哈哈~~”她笑得很瘋狂，笑得喘不上氣來。　　 　　我從不怕人，因為我有刀，我的刀從來沒怕過人；我不怕死，因為獵人早已看慣生死；我也不怕鬼，因為我不信鬼。但我這次是真的害怕了。　　 　　“你怕我，因為我讓你不能面對自己。”曾蓉一步一步走近我，一字一句地說。　　 　　是曾蓉！　　 　　從我跟她走的那一刻開始，我就一直心神恍惚——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跟她走，不知道為什么會跟她喝酒，不知道為什么會對她這樣言聽計從……　　 　　更關鍵的是，她好象永遠知道我在想什么，而我卻一直不知道那張清麗絕人的面孔到底是魔鬼還是天使。　　 　　“我只是一個女人。”她的聲音細如耳蚊，卻聲聲入重鐘，敲擊著我的耳膜，發出雷一般的轟鳴。“但是自從認識你，我就變成了一個復仇的魔鬼。”　　 　　我不記得她。我的腦子一團漿糊，我殺人無數，從不記名字，不記相貌，不記生辰死日。我知道會有這么一天，就象曾蓉說的，總有這么一天，我會下十八層地獄，這是獵人的宿命。　　 　　我閉上了眼。 　　（九） 　　我反而不再害怕了，靜靜等著刀劃過我冰涼的脖頸。　　 　　我不怕死，我覺得那是一種解脫。本來我就以為自己已經死了，現在只不過再多讓我死一次。只是我不明白，剛才為何不徹底結束了我？　　 　　“我只是想搞明白，你在殺人的時候有沒有過后悔。”　　 　　這種感覺很奇異，我的想法她總能知道。　　 　　獵手沒有后悔的余地，獵手從一生下來就是獵手，就必須殺人。　　 　　“現在你要死了，你也沒有想過后悔？沒有想過那些人你當不當殺？”　　 　　獵人只問名字，不問究竟。但是我突然想問個究竟，我看不清曾蓉的太多東西，并且，因為她，我變得看不清自己。這是第一次，我想問個明白。或者說，我是想死得明白。　　 　　“三年前，你殺了一個人，一個連螞蟻都怕踩死的人，一個十六歲的孩子，那應該是你殺手生涯中最不費吹灰之力的一次。”曾蓉譏諷地說。　　 　　我記得。　　 　　我從來不記殺過的人，但卻不能忘了那一次，雖然我一直想努力忘掉。因為那一次成了我致命的弱點，在之后每一次出手的時候，我只要想到那個場面，我的手就會顫抖。那一次之后，我感覺越來越厭倦，越來越無力；那一次之后，從不失手的我，幾點差點死于別人的刀下。　　 　　我長長地舒了口氣。　　 　　如果這就是答案，我不想再問。 　　　　（十） 　　 　　那是一個清風徐徐的夏日早晨，在一片種滿了太陽花的山坡。 　　晨曦的第一抹陽光剛剛升起，那個向陽的山坡就象披上了一層美麗的輕紗，那個孩子就站在那一片濃烈溫暖的金黃之中，閉著眼睛，臉上帶著一種神秘的向往和沉醉的甜蜜。我記得當我的衣袖里的刀飛出的時候，我竟然想象了一下天堂的樣子——那幅畫面就象一幅鑲在我腦子中的油畫，讓我久久不能釋懷——我第一次想到天堂，我希望那就是天堂的樣子……　　 　　“你知不知道？那是我為小峰種下的太陽花，我跟小峰說了，等到太陽花開的時候，他就可以看得見這個世界了。”曾蓉的聲音哽咽。“他整整失明了十年，我好不容易治好了他的眼睛，但是那天，太陽花開了，他卻沒有機會看上一眼……” 　　我的心似被千萬只鋼針扎了一樣，我從生下來就孤獨一人飄影江湖，從來不知道喜怒哀樂，沒有悲歡離合。但現在我的心開始劇烈的疼痛，我甚至不敢睜眼看曾蓉。 但我能夠想象她的樣子，想象她被淚水打濕的臉，想象她被仇恨掠奪的記憶，和那些獨自風霜的年華。 那一天，我記得，我記得轉身離開的時候，看到了一個女孩，白衣布裙，亭亭玉立，我看到她臉上飛揚的笑容象流星一樣跌落在那個冰涼的清晨…… 對不起，這是在我的獵人生涯中，我第一次對自己說，對不起！ 那是后悔嗎？ 也許，我不太懂感情。在我的生命字典里，沒有感情這個詞。 現在，我明白了，我想對曾蓉說，我后悔了。 但是一切都來不及了。（十一） 　　 　　“呂青，我也是一個獵人，只是我的目標只有你一個，我一直在找你。”曾蓉在我耳邊的聲音越來越低。“可是我找到你了，卻來不及殺你。”　　 　　我睜開眼睛，看見曾蓉的嘴角不斷地流出鮮血，身體一截一截矮了下去，她臉上的笑容卻如太陽花一樣徐徐乍開：　　 　　“不過我知道，如果這世上的鬼都殺掉了，你就再也不會殺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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