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靈的隱去（東北之行二）

藍天

河南的天氣正值酷暑，我己決意駕車遠行。向那片心中的圣地，父親曾經戰斗過的地方，黑龍江尚志一面坡的白山黑水進發。去傾聽那陣陣的松濤呼嘯，去看一眼那流淌著一江秀水的螞蟻河。有戰友的陪伴，頂著烈日過黃河，駛過燕趙大地，出山海關，一路奔馳。一種情結，說不清道不明的一種心緒。當路牌指向那個熟知的地名陌生的土地…尚志一面坡時，心中滾過一陣熱流，眼眶一陣濕潤。父親一生中最好的年華，奉獻給了這塊土地，一種精神的支撐，抗日打鬼子的歲月頑強堅持到了815的勝利。一些父親講過的歷史像一片片斷斷續續的舊影在我的眼前掠過。 抗日的力量堅持著，鬼子始終沒有剿滅父親的那支叫開道的游擊隊。蘇聯紅軍反攻時他們得到周保中指示負責指引目標。父親說看蘇聯紅軍攻據點很過癮，先是炮轟，步兵再端著大肚子沖鋒槍發起進攻，直不楞騰的往上沖，咋就不知貓腰臥倒？日本子機槍一響就會撂倒幾個。關于開道游擊隊我聽父親的只言片語不能完整的連慣起來，但知道這支抗日武裝是在完全與黨失去聯系的時候在葦河縣（舊時曾歸屬葦河縣現為葦河鎮，歸尚志市）開道村組建成立的。曾看到哈爾濱文聯主席王阿成寫的一篇文章“四棵樹”，文章里是這樣描述開道游擊隊的，“這支隊伍的野戰能力特別強，全部騎馬，出生入死，神出鬼沒。被李兆麟將軍稱之為“死神之旅”。日冠投降前他們憑著一種戰斗精神扒鐵路炸橋梁襲擊日本鬼子，最大戰果是一次殲滅50名日本子，屢立戰功。鬼子投降后大隊長李省三帶領部隊一直活動在葦河和海林交界的深山密林里，主要的任務是消滅流散的日軍，打擊當地的土匪。1945年10月李兆麟將開道游擊隊改編為人民保安大隊。鬼子投降后他們終于拉著隊伍公開亮相了。但疏忽大意，竟然讓土匪幾乎全殲。大隊長李省三是個老八路了。大約是1945年11月，葦河己經漫天大雪，出事那天夜里父親在油燈下辦公，通信員在他身后擦槍，怎么就呯的一下走火一槍打在父親屁股上，一摸一手血難以動彈。大隊長讓把我父親抬到朝鮮人開的醫院取出子彈后他們把通信員留下就都回去了。后半夜土匪利用我們收編的一個中隊內部的土匪里應外合包圍了游擊隊，短暫交火后大部繳械。父親說李省三被俘后被頭朝下扔到了井里。但一個山東的排長平端沖鋒槍邊打邊沖隱沒在暗夜里。這人叫王勇，此戰后失去聯系，直到九十年代才聯系上，老人在天津民航工作，文革被造反派糾纏此事，差點沒被紅衛兵弄死，這是后話。土匪聽說我父親受傷就追到了醫院，通信員把我父親藏在太平間深草堆里，自己跑出去藏了，土匪搜醫院，大夫說讓人背走了，但土匪還是往草堆里捅了幾槍，擦著胳肢窩扎墻上算是僥幸沒扎著揀了一命。聽父親說通信員姓王后來當排長時犧牲在黑山。等到出關的359旅部隊趕來救援土匪跑光了。出賣游擊隊情報的人在七十年代才被抓獲。聽說葦河文革時期造反派想破案找內奸，抓了不少人。知道我父親活著，但是找不到人。八十年代父親去葦河，公安局的人說，文革時要找到你不死也得脫層皮。后來游擊隊的殘余人員又被哈東保安大隊的司令馬克正收入哈東保安部隊，一支共產黨的抗日武裝沒被鬼子干掉反被土匪干掉了！提起這事父親往往感概萬千。總是說那個大隊長要是到現在怎么也是師團級了，有勇有謀的一個老八路啊！那次父親去東北從一面坡折返哈爾濱，他知道松花江邊那個松花江飯店的經理是他們游擊隊的老同志，就找了去，看了他半天終于認準了，然后叫他名字，那經理說你哪來的呀？父親說開道游擊隊。那經理一下楞住了，咪眼瞧了半天，大叫了一聲，老馮！你這是從那蹦出來的呀？倆人摟著激動的互相錘了半天，喝了半宿的酒，嘮著嘮著就掉了眼淚。跟著我父親去的兩個辦公室的小青年回來跟我學了老半天，生死之交啊！從此父親又加入了隊伍，在此后東北人民的解放戰爭中，融入到人民解放軍的行列，又繼續聽著父親講述那時波瀾壯闊的歲月。 我終于來到了開道村 我駕車駛入了小鎮一面坡，尋找著父親曾經的舊址，中東鐵路邊曾經繁華鼎沸的小鎮安靜了，時代的變遷，經濟發展的停滯，她像一個年邁的老婦，己變的陳舊破敗，失去了當年的光彩。心中涌現一股凄涼。這就是父親念念不忘的小鎮？這就是人民軍隊152師的誕生之地？踟躕在螞蟻河邊，才下過雨，河水奔騰混濁。空曠的亂石河灘，這就是官兵們殺聲震天練兵的訓練場？我無語了，默默的用礦泉水瓶灌滿了螞蟻河水，擰緊了瓶蓋兒，隨手揀了河灘的幾粒鵝卵石，或許上面還有父輩們踩過的痕跡吧？我要帶回去奉獻在父親的陵墓前。惆悵中我又駕車駛向另一個父親生前揪心的地方，葦河！那是開道游擊隊遭受慘痛損失的地方，也是大隊長李省三犧牲遇難之地。想尋找他的墳墓替父親獻上一束鮮花，祭奠他的大隊長，了卻一份晚輩的哀思。但是，我深深地失望了。一位老八路共產黨員，在葦河鎮那個簡陋荒涼的烈士陵園，一共四十三位烈士竟然沒有找到李省三的名子。一位抗日前輩的英名被葦河鎮的后人們忘記了！我詢問了那個木然的鎮長，他一無所知。心在滴血，仰天長嘆！我替父親難過，我替天鳴不平。先烈們，你們在天之靈能瞑目嗎？我又來到了這支抗日部隊的誕生地，尚志市的開道村。安靜祥和的村落，還有父親的足跡嗎？參差不一的房舍，云遮霧繞的遠山，水田依依，松濤滾滾，佇立在細雨蒙蒙中，仿佛感覺到父輩的心跳在傾聽著歷史的泣訴。只為看一眼靜靜美麗的小村，了卻一種思念，然后默默的離去。我帶著隱痛與哀傷，帶著難以忍受的心靈失忘，仰望陰霾的天空，決定返回…！（題圖：開道村遠景） 螞蟻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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