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現如今啥社會?一驢馱草一驢吃,誰不是各顧各?你還指望你搭理救濟過的……”新平反手抓過枕頭蓋上臉。他的確聽膩了母親的魔怔嗑兒。老一套不帶重樣地苛責父親,從父親的祖宗八代論起到七勾八連的表親表表親,總之與父親沾上邊兒的人都成了忘恩負義之徒,都虧欠了父親,歸根結底就是虧欠了母親。</p><p class="ql-block"> 母親高高低低的聲音繼續著,不用說又在幫父親擦洗身子,掫過去搬過來,父親一言不發。失了奪過母親手里水瓢那把米的威武。新平似乎從那刻起,對父親有了不滿,天底下竟有讓自家孩子喝面湯,送米給別家的人。村子愛傳風言風語,倒沒有關于父親不正經的閑話。他是老少爺們眼中的大好人。</p><p class="ql-block"> 父親是行動派,母親愛叨叨,拳頭敗在舌頭上,日子總不能打著過。不怪父親說過,母親的肉爛嘴不爛常有理,是他慣的。誰能料想到呢,身子骨那么硬朗的父親得了肺癌,一下子“癌”得瘦枯頹喪。新平請假陪父親去縣城、北京、天津各醫院檢查,報告單子顯示“左肺上葉腺癌”,初期,可以手術。父親瞧著全家人陰沉懊喪的臉,還寬慰著“不就是個結節嗎?要是長我臉上,不睡覺我自己就摳了,這不是手伸不進去嗎?”短短半月,父親就茶飯不思水米不進躺炕上了呢?新平心里暗急。得想法子讓父親振作起來,配合治療啊。</p><p class="ql-block"> 家有病人門前冷落,母親再多抱怨無濟于事。父親就那么直楞楞躺著,盯著墻犄角不錯眼珠兒,難道那里有誰召喚著,父親在等死。</p><p class="ql-block"> 省市縣到鄉鎮街道村莊,來了文件給退役軍人辦理優待證。新平靈機一動,找那些父親的戰友,看能不能勸活父親的心。</p><p class="ql-block"> 新平加入了父親的戰友群,原來戰友分那么多種,同年家鄉出發的、同一兵種的、同班的、換防相聚的,都是曾經為了保護同一片熱土的人。他們仍然有著同樣的熱忱,新平家賓客盈門了。</p><p class="ql-block"> 電話打過來,指名要父親接,新平開了免提:“老伙計,恕我不能親自去看你,咱可是為革命趕過大車的,馭手,咱光榮……”父親眼角濕了。顫聲問詢,那位老戰友得風濕病臥床,電話連線,嘮著嘮著,山道泥濘,車轱轆打滑,一人哪管路邊長的是葛針還是雜草,使勁兒一把把薅下來前面鋪,一人不顧膝蓋跪泥漿里往后抻勁兒,回到營地清點物資,一件不少。馭手,當了三年兵的父親,常說自己是能扛槍能揚鞭。新平默默感激那位遠方戰友叔。</p><p class="ql-block"> “老班長,還記得我嗎?我是那個長了滿頭虱子的小兵,刺撓睡不著,本想著用家鄉偏方抵百蟲或六六粉治,是您,救了我啊。您說,那樣會中毒的,您跑去老鄉家要來苦杏仁給我熬水洗,真管用。”新平把這段話讀給父親聽。眼神一亮,父親倚枕半起身,慢慢說道:“杏樹開花春天到,杏仁兒,不論甜的苦的都是個仁兒,仁義的仁,咱老祖宗留下的東西差不了。”新平不禁凝心吧嗒父親的話。</p><p class="ql-block"> 鎮發放退役優待證的小伙子居然帶著他的父親來新平家了。一見面,新平父親臉就紅了。原來他去工商所舉報過,這是當年的工商所長,部隊轉業的。他描述新平父親當時怒哼哼沖進去,問:“干豆腐厚水豆腐薄,是貨就抽條嗎?人家給產婦買豆皮兒催奶用,大集上就敢賣假的,你們工商所只管收費不管售假嗎?走,我現在就帶你們去。我不怕得罪人……”家里玻璃那晚碎了是這么個原由啊,新平頓悟。</p><p class="ql-block"> 母親安靜地打點行裝,父親坐炕沿候著,一縷陽光裹著他,刀刻的皺紋有了生機。新平父子踏上列車,母親追著喊“露露忘帶了”,父親搖手示意:“回來喝,回來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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