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有痕（五）

紅旗飄飄

絕佳美食 如今人們都講究美食，享用美食，研究美食，把美食當做一種文化。所謂美食，指喜歡的食品，也指品嘗喜歡的食品。前幾天參加朋友聚會，宴席上海鮮、河鮮、山里長的、地上跑的，可說應有盡有，都是按大家喜歡的愛吃的點的，廚藝也很不錯，但吃起來我沒感覺到什么特別，因為我記憶中的美食遠遠不是桌上這些東西能夠超越的。 廣闊天地練紅心那時候，沒有人講究吃講究穿，“吃喝玩樂”是個貶義詞，生產隊里雖然人們填飽肚子都難，但是革命干勁十足，春耕生產、三秋大會戰哪個活兒都干得熱火朝天。這年春季插秧，社員們連續大干了十多天，太陽沒露頭就下地，太陽落山還不收工，下雨也頂著，是最忙最苦的時候。隊長問我：“咱們賬上還有錢沒？”我說還有幾百塊錢，隊長說，沒有肉弄點魚也行啊，給大伙兒改善改善生活，鼓鼓勁。我說：“行啊?！庇谑堑剿a公司聯系，還好，人家按批發價賣給我們一百五十多斤鮐鲅魚，拉回來每戶都分了好幾斤，社員們非常高興，家家像過年了似的充斥著魚香味。鮐鲅魚肉質堅實，味道鮮美，燉著吃，帶點魚湯，特別下飯，再有酒喝兩口，簡直美了美了醉了醉了。大家聚在生產隊院子里個個臉都紅撲撲的，組長小龔來回踱步直打晃。我說：“你喝酒了？”小龔說：“我沒喝酒?。　薄翱茨阒被斡颇?？”“頭有點暈。”說話之間，發現好多人都臉紅頭暈，有的還說心也跳得快，原來，鮐鲅魚引起過敏了。大隊赤腳醫生說，這種魚腹內有一條血線，除不干凈吃了容易過敏?？蛇@時候能吃到這樣海鮮不容易啊，又這么香，過點敏算啥，所以大家該干活兒干活兒，回家該燉魚還燉魚，照吃不誤。我吃了第二次也有反應了，兩只手臂發紅，心跳頭暈，就像喝醉酒了似的，老半天才漸漸減輕，但是，鮐鲅魚的鮮美讓人欲罷不能，而冒著風險品嘗美味的刺激更讓我至今回味無窮。 我們隊最不忙的時候是中秋節前后，這個時候稻子基本成熟了，地里的秋菜灌灌水就行了，社員比較清閑。琢磨吃的是人的本性，一閑下來就更琢磨吃的了，可是除了蘿卜白菜有啥好吃的？說來也巧，隊里有一頭散放的牛摔壞了，沒辦法去公社辦了淘汰證，隊長說肉分給社員，頭蹄沒法分，留給男勞力們會餐吧。這下老爺們兒們樂了，高高興興地聚到一起七手八腳開始收拾。用鐵匠爐的焦炭烤，用生產隊的大鍋烀，又臨時砌了一個爐灶炒菜，忙活整整半天，做了足足三大盆香噴噴的頭肉和蹄筋。沒有桌椅板凳也沒有那么多碗筷，就在生產隊院子里鋪上草簾子，一群老爺們兒席地而坐，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開始一場饕餮大餐。以我這幾年聚餐的經驗，菜少酒多時，人就偏于吃菜而不忙喝酒，反之菜多酒少，就偏于多喝酒，反正菜多的是。而這次聚餐完全不同，三大盆肉足夠吃，應該都忙著喝酒，可是我端著酒碗和誰碰誰都沾一下嘴唇就放下，讓誰喝誰不喝，就顧著吃肉，不是我的經驗判斷不對，而是這頓肉太誘人。的確，我們不是專業廚師，沒有像樣的家什，也沒有什么調料、佐料，卻能讓大家吃得這么香，這么盡情享受舌尖上美妙和快樂，為何？ 其實，美味之所以成為美味，除了食材之外，應該包含精神體驗或環境影響，一種看似不起眼的食物不經意間或許成為絕佳美食，不信聽我繼續說。有一年秋天割稻子，隊長說計件算工分，由我來查數記賬，這下我就不用和大家一樣割稻子了，等大家割到一定數量之后，我逐一查數，再割再查，雖然也挺忙但還是能抽空兒坐在埂子上抽只煙?？吹焦∽由戏N的毛豆，我忽地冒出一個想法：沒事給大家燒點毛豆吃不好嗎？于是我拿起鐮刀把梗子上的毛豆割下一大捆，撿些干柴，找一處平坦干凈的地方把柴火點著，再把毛豆秧子放在上面一起燒。火苗跳動，濃煙升騰，青青的豆莢在火苗中烤熟炸響，一會兒工夫一大捆毛豆就燒好了。大家早就看到了，紛紛放下鐮刀圍過來大聲說：“太好了，老遠就聞到香味了！”“謝謝你為人民服務?。　贝驕缁覡a，撥開草棍，揀出燒得恰到好處的毛豆，放進手掌中，搓一搓，吹一吹，然后送進口里，慢慢咀嚼，一股清新的豆香立刻在口齒間彌漫，此時此地，那味道堪稱絕美！手蹭黑了，臉蛋兒也蹭黑了，吃了這把，還要揀那把，吃出的是豐收的味道，品出的是勞動的甜美，這種美食能是盤子里碟子里的相比的嗎？ 民以食為天，飲食乃人們之基本需求，同時人們從來也沒有停止過對美食的追求，條件越差，對美食的追求反而越強烈，享受得越充分，體驗得越深刻。所以，美食之美，不僅在舌齒之間，更在精神層面，在于靈魂的愉悅，要不燒毛豆咋那么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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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有痕（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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