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遺產——孤獨與苦難！

敬亭山

再過兩天，就是父親的祭日，我就張羅著準備一些紀念的物品。父親的那些往事不知不覺又浮現在眼前。我的父親文化不高。高小不畢業，大概相當于今天的小學四五年級。那個時候剛剛解放，我們家里特別困難，缺錢，也缺勞力，祖父著急讓父親回家參加生產勞動，就及早地輟學了。父親是一個很認真的人。在學校學習很用功，學習成績很好，老師很喜歡他。父親離開學校的時候，一個姓穆的老師非常不舍得，還贈送了父親一個四角號碼字典，我記得我上學的時候還在使用那本字典。父親不善言談，終是埋頭苦干，是一個干活不惜力的人。父親到了隊里，臟活累活都搶著干，因此隊長很喜歡他，常安排他去和成年人一起干活，和成年人掙一樣的工分，這也促使父親過早的接觸了社會的人情世故，讓父親更加成熟。父親是一個在家族中很受重視的人。當時我們家族中五爺是慶字輩最小的，他30多歲，英俊帥氣，精明專干，有志氣骨氣，我們那里叫囊氣，在村上得了一個“小老五”的綽號，在隊里也站穩了一席之地。五爺就非常欣賞父親，在很多時候，很多地方用自己的那點用狠勁賺來的小威信罩著父親，幫助父親。也因為隊長和五叔的關照，父親在生產之余，又補習了一些文化知識，成為村里有點知識，識字比較多的人了。1965年12月，公社開始征兵，父親就想應征入伍，可是祖父覺得家里缺勞力，不同意父親去當兵。這個時候，五爺就站出來，做祖父的工作，可能除了講一些道理，還許了一些什么，最終祖父是同意了。五爺又和祖父說，孩子要當兵走，也不知道啥時候可以回來，咱干脆一并把孩子的婚事辦了。祖父說，中是中，可是咱現在沒有錢呀！五爺說，你一家娶不起媳婦，咱兄弟五家還娶不起媳婦嗎？就這樣，父親和母親去公社領了結婚證，當天就辦了典禮儀式。父親是一個上進心很強的人。父親有山里人的實誠能干，有年輕人那種朝氣和魄力，在部隊努力學習文化知識，個人素質上取得了很大的進步，很受部隊領導賞識，五年后，父親得以在部隊提干。而母親一個人在家，拉扯我們姊妹三個，很是艱難。父親遠在軍營，也很掛念家里的困難，就向組織要求轉業。于是在1980年下半年，父親轉業回到原籍工作。 父親是一個愛好學習的人。父親的工作單位，對文字工作要求很高，父親就感到自己的文化水平不能適應這項工作，干的時候很吃力。就堅持苦學業務知識。同時，自學一些政治和歷史的知識。他也收藏了一些類似四大名著，評書演義類的書籍。還有父親單位訂閱的一些報紙雜志，大多都是專業的內容，但也有一小部分新聞的，文學的東西。這些，在我上中小學的時間里，在那個物質和精神都很匱乏的歲月，在我們那個封閉偏遠的小山村，這種可以勉強接觸一點課外文化知識的情況是很難得的，就像在漆黑的暗夜透過一個微小的洞隙窺見外面的世界一般，我實際上已經比我的同齡人優越了那么一點。這些對我的影響很大，能夠讓我在對知識如饑似渴的年代里，汲取到珍貴的精神食糧，在那個不可能的命運的漩渦中，通過高考走出了孔姓家族世代生存的大山。父親有著良好的學習習慣。父親對他的書籍都視作珍寶，小心保存。到現在，六七十年了，他上高小的那些識字課本都能夠保存完好。父親學習愛做筆記，他對那些認為有價值的知識，用購買的筆記本整本的抄錄，工工整整的放在柜子里。遇見有興趣的分散的材料，則用稿紙裝訂成筆記本，整理抄錄。有時候和別人聊天，遇見有爭議的問題，就拿出他的筆記本找依據，不爭個是非曲直，面紅耳赤，甚至不歡而散是不會罷休的。父親是一個性情耿直，剛正不阿的人。處理事情不善于婉轉迂回，容易得罪人。所以他也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我不會搞人際關系就不搞，我的工作就不徇私情，不給你面子，然后到需要用著你的時候，我也不求你辦事，我寧愿辦不成事。即便哪些很好得，一得就能得到，一句話就能得到的事情，他寧可不得到也不去求人托關系。就這樣在現實社會中我父親逐漸就成了一個另類，養成了不吃請，不落人情，也不求人，不欠人情的性格。這樣的話，在那個改革開放初期，還可以有許多通融的地方和機會的時代，除了我在1988年通過高考，安排了工作。我的弟弟妹妹終于都沒有能通過關系安排上工作。父親是一個極為固執，思想保守的人。一直堅持他在部隊樹立的那些觀點和認識，從不妥協。在和別人溝通的時候，談論問題從來都是一味堅持自己固有的觀點，很難對自己的觀點否認而接受新的事物。父親是一個愛勞動的人，這個習慣終其一生。他一直認為只要努力種地，就一定能過上好生活。所以，他一生都是勤勤懇懇、辛辛苦苦的干農活。整天就琢磨著，如何在地里多上一些肥料，多打理一下雜草，就能增產，別的掙錢渠道，他就沒有想過。 退休以后，除了種一些荒地，還到山上砍柴火，砍那些一人多高的荊棘樹枝，捆綁的結結實實，然后扛下山，堆在我家的房前屋后。到后來扛不動了，就讓我弟弟給他扛。再后來，砍也砍不動了才罷休。父親去世幾年了，那些柴火至今還沒有燒完。其實，僅僅依靠農業生產，在農村很難過上富裕的生活。幸好父親有一點養老金，晚年生活還不算拘謹。父親75歲的時候，癱瘓在床，腦子也不好使了。有一天，母親打電話讓我快一點趕過去，說你父親可能快不行了。我趕到的時候，感到父親還有呼吸，就拿血壓計量，血壓很低，再量，就沒有血壓了，父親就是在這一刻離開的，也許就是在等我趕到他身邊吧！父親的一生，很平凡，經歷了太多的生活的苦難，也經歷了許多世態炎涼。父親的耿直的性格和現實社會格格不入。參加工作后在紛繁社會關系和規則中，堅持了原則，堅持了自己，卻失去了很多為家庭成員謀取方便的機會。因為沒有也拒絕給親戚辦事，而失去了一些親情，失去了許多本來可以輕松擁有的社會關系。因為這些，我和家人曾經一度生活在別人不屑甚至蔑視的目光下，感覺到壓抑，自卑，另類和不甘，我們也埋怨過父親，勸說過父親，責備過父親。但是父親就是這樣一個人，我就是我，一個不一樣的煙火，一生只堅持自己。如今想來，父親也許是對的，人的一生為什么一定要服從于利益，服從于物質，服從于社會的世俗，服從于權貴形成的潛規則，而偏偏就不能簡簡單單的做好自己呢？這也許就是父親留下的遺產吧！父親，愿天堂再無苦難！愿您做永遠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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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遺產——孤獨與苦難！

敬亭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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