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破碗（九）

桑夫

英潮幾個月才回來一次，他明顯對金鳳失去了熱情。他結婚這么久還沒有孩子，他的朋友調侃他:“你總是放啞炮。你看我一生便是七個男孩，百發百中，一下便成了大家族，有什么事七條竹槌一扛出來誰不害怕？若是種子有問題就請人幫忙，出金花紅綢就是了。若是種子沒問題便另找耕地耕種。別太傻了，今后你老了，你這支旗便被別人扛去，他搖呀搖！你多么失落！你忙忙碌碌，今后家產都是英江英濤的，你是在為他人作嫁衣裳。”英潮臉上一陣青一陣黑，朋友知道他生氣了，便說:“你太傻，男人可以三妻四妾的，你這么有錢，又英俊，手一招，女人多的是。” 金鳳在家里，心里也是十五個吊桶一一七上八下。心情不好，便失眠、苦惱，臉上更憔悴，又現出多個斑點，頓時顯得老氣橫秋，變成一個中年婦女。春蘭說英潮要納妾，他雖然沒有明確提出來，在行動上值得懷疑。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來林家三年了，還沒有為林家生一個孩子，她心里有點內疚。她看了很多中醫，有一個老中醫，把了她的脈說:“氣血好，不虛，可能是輸卵管狹窄或阻塞。很難治的，必須吃很久的中藥，有的三、五年，有的七、八年，還有的十二年，輸卵管通了，就會排出卵子，生下孩子，這還是幸運的，有的輸卵管不通，一生不育。” 木英告訴金鳳一個軟枝杜筆的祖傳秘方，對女性月經不調很有用處，木英說:“軟枝杜筆、益母草和五月艾各一把，煮水服。”金鳳想:“我這是輸卵管狹窄，很難治好的。”她不敢和木英說是輸卵管的問題，只說是月經不調，木英便說了這個偏方。 金鳳邊治病邊幫家里的菜園種菜，那活兒也是很多，她想:“天地在變，人也在變，我找個時間到汕頭看看，看看英潮有沒有和其他女人搞在一起，他要納妾，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可誠再沒有在林家的糖竂干活，煮糖的是碾蔗條的其中一個后生，他的手藝很高，只不過被可誠壓制著，他只能干又辛苦工資又低的雜役和碾蔗工作。春蘭還在做理帳工作，只不過時不時發一陣呆，再也沒有以前的風采。 可誠租了幾畝田地耕種，在路上偶遇英江，英江便操起鋤頭追打，并破口大罵，可誠只能是夾著尾巴逃跑。 林家三兄弟天賦最高的是英濤，他畢業于廣東省商業學校，喜歡詩詞歌賦，琴棋書畫，什么都能來一手。他自嘲說:“樣樣會，無樣精。”他本來想學習做生意，在學校的第二年便結識了學生會主席，在他的影響下，便加入了中國共產黨，看著祖國滿目瘡痍，他投入到革命斗爭的洪流。 林英濤不僅讀好功課，還認真學習《共產黨宣言》等馬克思列寧主義的著作。他是一個有浪漫情懷的青年，空閑便學吹口琴、拉手風琴和小提琴。他是一個很有悟性的小伙子，口琴、手風琴，只幾個月便學得很好。小提琴就不同了，開始，“咿咿呀呀”，真難聽！節奏也不對，也沒有感情。他一有時間便躲在廁所里拉，說廁所就象一個大音箱，共鳴好，拉著好聽，聽著舒服，也不太吵著窒友。慢慢地，他便拉得有模有樣了。未曾曲調先有情，也學會顫音，但許多技巧還是不行。小提琴要拉得好，沒有名師指導是很難進步的。后來，他拜師范學校的一名音樂老師為師，狠下功夫，這便不同了，那叫一個飛躍，那叫一個好聽！ 他就是這樣，做每一件事都非常投入，要盡力做到極致。 音樂成了他和學生會主席的中介。在一個學校的聯歡晚會上，英濤的口琴、手風琴、小提琴征服了整個晚會的聽眾，也征服了學生會主席，他把英濤發展成中共地下黨員。 同樣，美術和文學也成了英濤和許韻的中介，她也被英濤的畫和文學才華征服。英濤也把許韻發展成中共地下黨員。 林英濤繪了一本白洋淀人民抗日的連環畫，效果并不好！他畫畫基礎薄弱，透視也不行，畫人難畫手，手畫得不行，畫面構圖也不好！連環畫看似簡單，其實是很難的，要有扎實的基本功，要有豐富的想象力還要各種各樣的知識和繪畫技巧。于是，他拜師范學校的一位美術老師為師，學素描，畫石膏像，畫速寫，學水彩、國畫和油畫。后來，他畫了一幅孫中山先生的肖像畫，色彩，筆觸，構圖，立體感，質感，人物的神韻都很好，很成功。他謙虛地說:“不是我畫得好，是孫中山先生長得好，是美男子，人物五官立體感強，人物特征突出，人物特征容易抓住。” 英濤經常到老城區走走，小巷彎彎，屋瓦有高有低，錯落有致。老榕樹、老巷門、小橋、木棉樹……他都能發現它們的美，寫速寫或畫油畫。 家鄉的景色，他更癡迷，他多次到遠山遠村寫生，留下《十八彎》、《山路》、《池塘》、《石屋》和《河邊》等水彩畫，多幅畫作和幾篇小說散文發表在報紙上。 小巷深深，小雨淅淅瀝瀝，英濤站在屋檐下畫速寫，老屋、小巷，老城墻上的榕樹，他飛快地畫著，幾滴雨滴濺在他的速寫本上。一個打著油紙傘的穿著玉色衣裙的姑娘飄然而至，他趕緊勾勒出姑娘嬌好的身姿，再一瞧，姑娘便不見了。 這姑娘，是生活的一抹亮色，是希望的一縷陽光，是英濤的一個夢想。后來，他在學校圖書館發現那玉色的身影，這姑娘，埋頭讀書，并不是結著愁怨的丁香姑娘。英濤只遠遠站著，勾勒出姑娘低頭讀書的神態。走廊中，食堂窗口，木棉樹下、教室里……英濤畫了一大本速寫，還畫了幾幅水彩掛在墻上。 一天早晨，英濤手里拿著兩個食盆和湯匙，心情愉快，哼著歌曲要到學校食堂買飯，一個一米八多滿臉橫肉的大漢攔住他的去路，說英濤瞪他，英濤說沒有呀，他指著前面玉色身影說，你為什么總跟著她？你離她遠點！旁邊一個男同學趕緊拉住那人的手，說:“可能是他看人的樣子天生就是這樣，請別誤會！” 英濤在學校樹林晨讀的時候又遇到穿著玉色衣裙的姑娘，她叫許韻，父母兄弟都在馬來西亞種橡膠，她寄住在深巷中的大舅家，她在大舅家說到英濤跟蹤她畫速寫這件事，表兄暗戀她，他嫉妒心很大，便來學校找英濤算帳，“這是個人行為，和我沒有關系。”許韻說。 兩人都捧著一本《唐詩三百首》在背誦。知音難求，兩人看著對方一樣的書，一樣在朗誦相視而笑。白云山，越秀山留下他倆攀登的足跡，滔滔珠江邊，城郊的鄉村，田野，也留下他倆青春的詩行。兩人決定攜手前行。許韻在英濤的影響下加入中國共產黨，參加了幾次革命活動。畢業后，兩人各自接受任務，許韻在廣州領導工人運動，英濤到潮汕開劈紅色交通線，他倆各自忙碌著，經常有書信往來，也各自抽出時間互相探望。 　　英濤在一個叫東寮的小山村任教，教室是一個大祠堂，只有英濤一人，教幾十個孩子，英濤自己做飯。課余，在學校不遠的地方開墾一塊菜地，許韻多次來探望，都是吃住在學校，并幫助英濤教書。 清晨，英濤和許韻步出學校，來到村外，山野彌漫著牛奶似的薄霧，高山披著輕紗層層疊疊。這個大山向東延伸幾十公里便是五房山和鳳凰山革命根據地，向西北延伸一百多公里，就是八鄉山革命根據地。 一條小山溪從山頂順流而下，流水潺潺，轉了幾道彎，來到小村旁，小溪變直變寬。小溪盛滿山泉水打著小漩渦向西流去，水真清呀！清得使人生出陣陣愛憐，好似那小漩渦，在心中漩轉漩轉…… 小屋旁的榕樹伸出似手枝條，葉兒郁郁蒼蒼，那綠，有些特別，綠中濯出晨光，好象，好象要綠出油來，樹上的條條根須垂了下來，好似百歲老人的手，愛撫著你。 石階上已有幾個姑娘和小媳婦在洗衣服，她們邊洗衣服邊小聲說話，象燕子呢喃，不時灑下銀鈴，清脆，象白霧彌漫…… 許韻驚嘆，這個小山村真是太美了，它天生麗質，真實、自然、質樸，沒有一點兒造作，象一個五、六歲赤裸著身體的純真的小男孩，瞪著天真無邪的眼睛，站在你的面前…… 英濤看著許韻驚奇的大眼晴，便陪著他觀賞家鄉的幾個美景。 北河上，兩岸翠竹蒼蒼茫茫，河灘上也盡是翠竹，竹尾隨風搖動，就象綠浪翻滾。兩條長橋臥波，相隔幾百米，是古樸的石橋。夕陽西下，燦爛的云霞布滿天空，遠山隱隱，河水爍金，卷著淌著。暮歸的農人荷鋤挑擔，放牛娃牽著水牛，有的坐在牛背上搖呀晃呀，好一幅北河暮歸圖。 湖崗渡口，長堤翠竹搖曵，還有棵棵相思樹，深根扎在河堤上，保護河堤在發大水的時候不要崩塌。它樹身彎曲，尖尖的葉兒是暗綠的，那花兒是金黃色的，是絨花，毫不起眼。那花香卻是淡淡的，清香，在空氣中彌漫、暗送。英濤和許韻都深深地呼吸著，許韻說；“真是太長精神了，真爽！” 兩人走下河堤，是河灘，盡是草甸子，青青綠綠，象一個小草原。河灘上有一個人字形草寮，那是撐渡人歇息的草屋，兩人站在渡船上，渡船有點搖搖晃晃，心兒也跟著搖晃起來…… 傍晚，英濤和許韻吃完晚飯，來到南山腳下。右邊是一條溪澗，左邊是菜園、稻田，這條澗堤很長，路兩旁的相思樹高高的，樹枝樹葉交叉，金黃的小球形的朵朵絨花，正熱烈的怒放。英濤吟道:“幽幽淡香惹人醉，陣陣清風來相會。明月疏星山隱隱，花好月圓天獻瑞。” 兩人來到古橋上，南山高，山澗深，山鳥啁啾。向南望去，樹林幽深。向東北望去是澗堤接著河堤，茂盛的相思林向北延伸。河水連著澗水，嘩嘩流淌；清風裏著花香，搖落一地黃金，那道路頓時變成花路。 明月把它似水的溫柔撒向大地，星星?著眼晴偷看這對青春可人兒。 英濤和許韻倚在石橋上，欣賞這人間美景，許韻不禁吟道:“燦燦黃花滿路香，玉樹相依情意長。明月古橋來作證，相知相愛永成雙。”英濤也吟道:“山高水長江山嬌，相思人在相思橋。艱難險阻任跨越，中華兒女競折腰。” 山景是美麗的，革命是艱難的。許韻玩了兩天，便趕回廣州。. 　　（栽滿相思樹的小路） 林英濤多次籌錢送到八鄉山、五房山和鳳凰山革命根據地，他多次做英潮的思想工作，向他分析中國革命斗爭形勢。英潮也是一個有文化的熱血青年，他多次偷偷拿錢支持英濤，還多次幫英濤買藥，送到八鄉山、五房山和鳳凰山革命根據地。英濤還通過同學、朋友到東南亞一帶活動，向愛國華僑籌錢支援中國革命。 林鐵娃挑著打石的擔子，見前后沒有人，便拐進英濤的小學校。英濤見鐵娃走了進來，便對著一個十四、五歲的男孩子說:“惠全，你帶領同學們朗誦古詩。” 羅惠全是一個漂亮、機靈的男孩子，身材瘦小，卻有多年的斗爭經驗，他和拳頭師傅張恩典經常走鄉串寨補鼎，賺錢養家又搜集情報。 前幾天，他和恩典師傅到圩口補鼎。圩口的田野有兩幢屋子和一個砲樓，那是國民黨一個保安大隊的住所，歪頭大弟已經在這里當上了保安大隊長，多次參加“清剿”革命根據地的反革命活動。 （相思樹花很美吧？還有那誘人的花香呢！） 恩典和惠全發現敵人這幾天總載著糧食來保安大隊部囤積，看來，敵人的又一次“清剿”又要開始了。山湖小鎮是敵人“清剿”八鄉山革命根據地的咽喉要道，這里就是敵人的加油站，在這里給敵人狠狠一擊，對八鄉山革命根據地的發展影響重大。 英濤把這個情報送到陳云海手里，陳云海和幾個領導人開了一個緊急會議，策劃了一個“閃電出擊，火速獵頭，焚糧拔釘”的“山鷹行動”。 陳云海在密密的山林中會見林英濤，陳云海緊緊握著林英濤的手，說:“這些日子你們真是太辛苦了！”英濤說:”同志們更辛苦！” 他們在山林中躺下休息，下半夜開始行動。 月朦朧，山朦朧，村莊朦朧。走過山路，穿過蔗林，來到原野。稻浪翻滾，夜風陣陣，砲樓、小鎮隱約可見。砲樓周圍都是空闊地，游擊隊容易暴露。 游擊隊潛行到小鎮旁邊小村的樹林里、草叢中，林鐵娃、張恩典、羅惠全和大坑村的王流學、王朝會十幾個游擊隊員早在這里接應。按照原計劃，英濤、鐵娃、恩典、惠全和王流學、王朝會潛進綠耘軒。“歪頭大弟”在那里包了一間房間，經常和她的情婦在那里尋歡作樂，根據可靠情報，“歪頭大弟”今晚在綠耘軒過夜。 英濤他們手槍抵著茶房的后背來到“歪頭大弟”的房間。茶房開了房門，英濤的手槍抵在“歪頭大弟”的頭上，他還在呼呼大睡；那情婦驚醒過來要大叫，鐵娃手槍抵在她的口中，小聲說:“不許呼叫。”“歪頭大弟”醒過來，英濤小聲喝道，叫他:“穿好衣服跟我們走！” 英濤他們十幾人押著“歪頭大弟”叫開保安大隊部的大門，英濤、鐵娃跑上砲樓，下了哨兵的槍，哨兵嚇得渾身顫抖。恩典、惠全押著“歪頭大弟”，其余的人員把住各個宿舍的門，樹林、草叢中的游擊隊員沖進保安大隊部，下了他們的槍，許多保安隊員在睡夢中便做了俘虜。 同志們清點戰利品，押著俘虜。俘虜們扛著糧食，同志們也扛著糧食。剩下的糧食、宿舍、砲樓便放火焚燒。 游擊隊迅速撤離，半路上，“歪頭大弟”竄進草叢想逃跑，陳云海拔出手槍，對準“歪頭大弟”頭部就是一槍，“歪頭大弟”摔下山崖。 　　原創小說，不得侵權，轉載請邀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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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破碗（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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