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老山瑣記戴晶 <p class="ql-block"> 打過仗的軍人，一生中最熾烈的愿望之一就是：去曾經浴血奮戰的戰場和陣地看看！鏖戰的日子過去近40年了，雖然在2 0 0 2年春節期間去過一次老山，但是這種愿望還是越來越折磨著我；我那連隊的戰友們也不斷地給我提要求：組織一次天下第一師老山作戰集體一等功臣連隊——工兵連，去老山！</p><p class="ql-block"> 于是經幾個月策劃，5月20日至26日，我領著工兵連的8 0多人隊伍，圓滿地完成了老山之行。</p> <p class="ql-block"> 人類共同的環境加共同的經歷當然引起一樣的思想共鳴。激動，滿足，流淚，興奮，舞蹈……大家在一起，在老山的感覺，用什么樣的語言描述這一場聚會都不為過。對我來說，此生有得此相聚，來日難得再相求！——何況這活動是我一手策劃組織。</p><p class="ql-block"> 重復的文字不寫了。這里說說這次老山之行的瑣事。</p> <p class="ql-block"> 此生難去116</p><p class="ql-block"> 這輩子最思念的土地就是：老山腳下的1 1 6號及其附屬的無名1，2，3，4(亦稱小尖山)陣地，以及138號陣地。4 0年前，我們天下第一師為占領和守護這塊地域，曾進行了艱苦卓絕的戰斗。地方也不太大，三四個籃球場左右。卻有上百名一師的兵犧牲在這里。我們連隊至少也有二十來人在此負傷，我也是在1985年2月2 5日無名3號受傷。（我寫的許多文章的故事發生地都在這里，大家可以到《美篇》里讀看）。這是個英雄的地，是浸潤烈士傷員鮮血的地，更是讓我魂牽夢繞的地。</p><p class="ql-block"> 去116，必須經過1 0 1，1 0 3，6 6 2．6，124，6 3 4，往前行走。這一段平時是關閉的。說是地雷密集，隨時可能有雨后沖刷岀來的雷躺在行進路上。這次我們通過原一師通訊營的許宏疏通，邊防人員給我們打開了大門。</p><p class="ql-block"> 但是，當我們氣喘吁吁地爬到1 2 4時，便不能前行了。這里立了塊界碑。為中越的2 6 0界碑。是中越兩國的分界點。再往前走就是跨越國境，而且地雷密布。過不去了！——1 1 6，我心中的圣地，此生恐怕再不能用腳踩上你的地，再不能用手捧上你的土，再不能用鼻嗅你的味，再不能用耳聆聽你特有的聲，再也不能用眼近距離地端詳你的樣……；更不能在你地上灑下酒水，祭奠我那上百名在這英勇獻身的天下第一師戰友們！</p><p class="ql-block"> 既然過不去總得留點紀念。我也索性跳上塹壕邊，解開褲扣，向邊境的另一方狠狠撒了一通尿！——原諒下，糖尿病患者尿憋壞了；也順便續留點生物性的標記。4 0年前這樣的標記至少有百來次，既然如今又來了還是續一下，呵呵！</p><p class="ql-block"> 許宏告訴我，勘界這事很遭人罵。越南人罵將老山主峰給了中國，中國人罵將山腳一線陣地給了越南。其實，曾經為這塊土地流過血流過汗獻過身、也曾經是軍人的我們，也想得開：只要符合國家的利益，就行！</p><p class="ql-block"> 于是，1 1 6，我只能在1 2 4上伸長脖子對它的方向縱情地望一望；之后，又在老山頂峰向那方投下深深地一瞥；第二天，再去越南的對面大青山仔仔細細地觀察它的輪廓；而后，更在中國境內的八里河東山的偏馬，認認真真地眺望它！</p><p class="ql-block"> 應該是刻在骨子里，抹不去 了！——1 1 6陣地。</p> <p class="ql-block"> 尋找2 1 1</p><p class="ql-block"> 關于2 1 1陣地的傳說，網上很多。大致說的是，6 7軍接防我們一軍的陣地后，不久就被越軍奪走了——這個我一軍2月1 1日占領的陣地。6 7軍歷經幾個月的奮戰，才予奪回。期間，我方傷亡慘重，有幾百名戰士傷亡在這里。越南人的有關資料說是，這里發的戰斗對他們具有轉折點意義。更吊人胃口的是，為此居然還發生了，戰士槍擊軍長的事件。坦率地說，這是老山戰役中的最大損失戰。</p><p class="ql-block"> 要說明的是，2 1 1在我一軍作戰時，就根本不是個熱點。我們在9 6 8，6 6 2．6，1 1 6，142(李海欣高地)，166，168……干得很猛，也很漂亮，就是很少提到2 1 1。按照流傳的是2月1 1日我們一軍攻占的高地的說法，我在2月1 1日戰斗《簡報》中，找了找，一直認為：應該是我們2月11日奪取的140陣地。</p><p class="ql-block"> 140我當然熟悉。在1 1 6無名3號構筑屯兵洞時，我將休息宿營地點安在了這里。原來越軍的石縫，我們爆破處理了下，十來個人都擠在這幾平方的洞里休息和躲炮彈。</p><p class="ql-block"> 有老兵私下告訴我，140不是211。2 1 1另有山頭。</p><p class="ql-block"> 這就更吊起了我的好奇：這個悲催的211你在哪里？</p><p class="ql-block"> 我先在圖上找。一軍大比例尺的地圖上，也沒標2 1 1。接著到越方的清水河橋邊去尋，2 1 1是個不大的小山丘。然后再到中方八里河東山的偏馬上看，2 1 1是個現在屬越方的一個據點。最后，買來6 7軍人拍的照片，認真一對：2 1 1在1 6 6與2 2 7之間，確實是個小陣地！</p><p class="ql-block"> 它卻是引起了大麻煩！戰爭中的事，雖小但也可以驚天動地，歷史留痕。</p><p class="ql-block"> 人家的悲傷我們沒道理說些什么。不過對照6 7軍我想說的是，一軍的政治部門工作做得的確不好。打得如此激烈，勝得如此輝煌，犧牲如此壯烈……政治部門沒掀起幾個新聞大浪，也沒多樹幾個壯烈典型。</p> <p class="ql-block"> 經過新寨口</p><p class="ql-block"> 去6 6 2．6那一線山脊，要經過新寨口的柵欄門。門平時是緊閉的。許宏叫來守門人，請他開門，讓我們進去。入門沒幾步就走到了前寫有“老山勁旅”幾個大字的守門人辦公樓處。這里除行進道路上的地雷已經排除可以行走外，其余因為地雷無法排除被永久封禁。——這塊地形我不陌生：樓后面應該有條永備工事的坑道！我問守門人：“是不是有條坑道？”</p><p class="ql-block"> 他說：“是，有一條蠻寬蠻長的坑道。”</p><p class="ql-block"> ——這就一下將我帶到了4 0年前。我在這里膽大包天地立了頂帳篷，住過幾天。這辦公樓處應該就是我帳篷設立點。當時這區域炮火紛紛，在這里立帳篷宿營沒有點膽魄和智慧恐怕不行。有關我在這里的故事，可以見《我在戰場上的衣食住行》中篇，這里不多言。</p><p class="ql-block"> 繼續行走沒幾步。營部偵察班長陳大輝追上我，說：“戴指，你欠我一個功呀！”</p><p class="ql-block"> “為什么？”我有些驚訝。</p><p class="ql-block"> “當時，在這里，你要我偷了打坑道的工兵團幾百公斤炸藥，去爆破1 03、1 0 1兩個炮位的炮床。”陳班長答道。</p><p class="ql-block"> 還真有這事。當年營部偵察班配屬我連執行在6 6 2．6附近，構筑8 5炮直瞄火炮隱蔽工事任務。（關于這工事的構筑細節，我寫過《老山第一炮》，大家可以去讀讀。）我只記得炮床是用爆破完成的。但爆破炸藥從哪里來的，我真的沒印象。陳班長這一提醒，讓我想起來了：是我讓他在修坑道的工兵團炸藥庫里偷的，而且偷了幾百公斤，用個手推車送到6 6 2．6。當時是蠻豪氣地鼓勵陳班長：“回去，我幫你記功！”</p><p class="ql-block"> 這偷來的炸藥后來退還了工兵團的兄弟們沒？我真的忘記了。戰場上作戰物資應該還充沛，互相接濟支援的事太多，它們得與失大伙都不放在心上；也不需要辦個什么手續；完成作戰任務是最大的道理。整個參戰期間，我除帶了枚繳獲的越南手雷回家外，所有具有傷害性作用武器裝備都沒收留。那枚手雷后來也交給了軍校的在役同學。</p><p class="ql-block"> 這樣說來，是欠陳大輝班長一個功！但是這時，旁邊的幾個戰友給我解圍：“偷越軍的幾百公斤炸藥，戴指一定會想方設法為你記功；偷友鄰部隊的恐怕就上不了臺面，沒法兌現了。”</p><p class="ql-block"> 哈哈！往事隨風，過去的事就過去了。這輩子有些欠債沒法還。但是嚴格的講，應該我沒權當這債務人，頂多是個當事的“農民”或“包工頭”；更重要的是“農民”或“包工頭”家里也沒有什么存糧呀。或許組織大家來一次老山，便是我力所能及的頂——峰！</p> <p class="ql-block"> 站在“老山第一炮”遺址</p><p class="ql-block"> 較為寬敞平坦硬化的路到了6 6 2．6附近，就沒了。往前再走的路只能是過去的塹壕溝。停下來仔細看看這塊地：肯定不是4 0年前炮火橫飛的那樣子；也不是2 0 0 2年春節期間我來的那個樣子。0 2年我來時，我構筑的兩個8 5炮直瞄隱蔽工事還在，旁邊還立了塊碑，赫然寫著幾個大字：“老山第一炮”，我還專門在此照了些相片。——如今都不見了！</p><p class="ql-block"> 據說，是后來處理邊境軍事遺跡，給整沒了。——唉！</p><p class="ql-block"> 跨入塹壕溝，繼續往前走。沒幾步就到6 6 2．6相鄰的1 0 3和1 0 1陣地。一群人興奮地喊我：“戴指，這里應該是我們做的炮位舊址！”</p><p class="ql-block"> 我急忙忙跑過去，一看，果真是：山體本應自然的線條，卻凹陷了兩條2 、3 0米長，2、3米深的坑。——太明顯了，爆破土方留下的痕跡，也就是陳大輝偷來的幾百公斤炸藥造下的烙印，是曾經在這里飛散爆破4千多土方留下的坑。這就是“老山第一炮”的遺址。能見的是這些痕跡，見不到的應該還有：我親手在向敵方撒布的兩百枚7 2式防步兵地雷，有些還靜靜地安臥在這國境線下，守護著國家的邊界。這些都是獨屬我們陸軍第一師工兵連無畏的青春記憶。</p><p class="ql-block"> 我們一群人趕緊涌進這，站好，拍照。個個豪氣十足。</p><p class="ql-block"> 而我站在這卻更有點自己的感概。4 0年前在這的往事一下都仿佛呈現在眼前。當時的艱，當時的苦，當時的委屈，當時的堅定，當時的智慧，當時的勇氣……盡在不言中。由此，這里造就我真正的人生起點。有這里一捧土鋪就的人生道路，我能披荊斬刺地走向前！</p><p class="ql-block"> 這輩子，參過戰，進過大機關，也當過鄉干部，還當過商人，承包過工程，甚至干過中介服務。七七八八干了不少職業，也著著實實地改變了自己所屬那一片天、那一塊地的面貌。在這中越國境線上的老山松毛嶺、在這6 6 2．6高地旁、在這1 0 1和103陣地上，居然還有那歲月都難抹去的痕跡，應該說：值了！</p><p class="ql-block">? 人生以正能量經歷為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