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太行梯田</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引 子</b></p> <p class="ql-block"> 草木知春不久歸,百般紅紫斗芳菲。</p><p class="ql-block"> 楊花榆莢無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飛。</p><p class="ql-block"> 春天到了,最先綻放的是迎春花。乍暖還寒中,山桃也開放了。接下去是榆葉梅、紫葉李,再下是妖艷的海棠,如火如荼的櫻花,粉紅、正紅、雪白的碧桃。草木之花此起彼伏,爭分奪秒,競相綻開花瓣,露出花蕊,奉上花蜜,招蜂引蟲,竭力受納異花的花粉。一旦花房中孕育了新生命,花瓣即迅速零落,有限的營養,統歸于種子。有一點韓愈錯了:楊花榆莢是最有才思的,當別花的種子尚在孕育中時,楊榆的種子已經成熟,夾在惱人的絲絮中,攜在如雪的飛盤里,隨著春風,飄飄搖搖去了遠方,尋找機緣扎根成長了。</p><p class="ql-block"> 就在春氣萌動之初,德勝街邊的兩排老柳,被打掉了樹冠。我坐十六路公交,聽那司機閑話說,砍了好砍了好,省得油膩滴在車上路邊,粘膩煩人。那晚我洗頭發,老婆抱怨前天剛洗怎么今天又洗?我說天天洗也還是個油膩大叔,擱得住長時間不洗了?春天里萬類蓬勃,生意盎然,天然是年輕人的季節;春氣又是極其爆燥的,它烈烈如潮,對老弱是一種摧殘,是一種賊風邪氣。我就是被這邪氣催動,滿口萎縮的牙齦末端,一顆智齒發炎了。</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水 土</b></p> <p class="ql-block"> 陽泉,我的家鄉,處太行山中,富蘊煤、鐵、礬(鋁礬土),百年前正太鐵路從桃河峽谷中穿過,資源漸次得到開發,陽泉市也從桃河的亂石灘上撥地而起。初時,這里村莊零落,人煙稀少,地表及淺層地下水尚能滿足需要,小陽泉村一帶又有“漾泉”之譽,水質大抵不錯。</p><p class="ql-block"> 我生于上世紀六十年代末,當年中國新生嬰兒二千七百多萬,我所在的小村當時人口四五百,我的同齡卻有七十二人。村南有口園轆井,是甜水井。我剛剛記事,便聽大人們說,園轆井水不敷用,村里人往深淘,結果打穿了甜水層,下面的苦水涌上來,變成了苦水井,于是村里人很是吃了幾年苦水。記憶中,妹妹滿嘴的乳牙都發青,我的牙則參差不齊。想來這地方表、淺層甜水資源相對本少,周邊村莊廠礦采煤挖礬石又破壞了水脈,加之人口壓力,水質漸趨惡化。現在在市里在周邊,自來水也還是硬水,燒水不幾天,壺里便結一層厚厚的水垢,垢中含鈣含鎂自不必說,氟含量怕也不低。只有少數人例外有機會吃泉水、溪水、水窖水長大。</p> <p class="ql-block"> 處在十萬大山中的陽泉,土地貧瘠,人民困苦。郭沫若有首"過娘子關″的七律說:“……茫茫大野銀鋤陣,疊疊崇山鐵軌通。回顧陡驚溶碧玉,倒流將見吸長虹。坡地二十六萬畝,跨過長江待望中。”他說的是:“社員們成群在地里干活,干燥的黃土把鋤頭磨得锃明瓦亮。如果把綿河水如長虹般汲上盤山的梯田,那么二十六萬畝坡地畝產超八百斤就有指望了”。郭沫若所言“吸長虹”,是在展望現代水利灌溉工程,現實是農民要挑水爬山澆地,土人得個溫飽太苦太難。因為貧窮兼閉塞,這里的人們自古至我的父輩那代人,大都沒有牙齒衛生的概念。我是走出村莊到區里讀高中時才開始刷牙的,記得刷牙時不起泡沫,是個王姓的同學教我牙膏入口前先蘸水,那已是公元一九八五年。</p> <p class="ql-block"> 人說鐘靈毓秀,反之水礬土惡,山便荊棘滿坡,人便卑微猥瑣。這片山里的人們,手如柔荑、膚如凝脂是不必指望了,齒如瓠犀那是想都不要想,滿口牙參差不齊黃黑浸染才是常態。</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煙 害</b></p> <p class="ql-block"> 我以為對牙齒的戕害,除了惡劣的水土,就數吸煙了。牙釉覆蓋著牙冠,本來堅硬光潔,卻經不起水滴石穿般數十年的煙薰火燎。煙齡長的人想用洗牙的辦法改變牙齒觀感是不可能的,因為色素已經滲入了牙釉質中,松散了原本堅固的牙釉,牙齒再不堅硬光潔泛映瓷光。吸煙的人也比不吸煙的人牙齦更早更快萎縮,導致牙齒松動。</p><p class="ql-block"> 我不幸是一個吸煙的人。曾經在街邊診所看牙,醫生看著我的一囗煙牙說,煙垢是導致牙齦炎的罪魁,牙齦炎是導致牙齦萎縮的首惡。醫生是要我接受洗牙服務,雖然他講的道理是常識,我卻不能接受,因為我的牙齦已經嚴重萎縮,以超聲波振動的洗牙筆落在牙上有痛感和不適感,洗過的牙對冷熱的敏感度也太高,牙齒間露風很不適應。別人的牙我也關注,常見一口黃牙的吸煙人,光禿禿的牙床上牙齒歷歷,大哥不嬲二哥地獨立著,看見了便替它提心吊膽,生怕它們左搖右擺。</p><p class="ql-block"> 雖然如此,對生活不如意的人,對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人,對比較執著于事業、愛好、情感的人,香煙是舒緩精神的有力工具,依賴一久便片刻難離。</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牙 病</b></p> <p class="ql-block"> 我的牙自小便發育不良,極易藏納食屑。村里又沒有講究囗腔衛生的氛圍和條件,因此十六歲才開始刷牙,二十歲時一顆被半擠出行列的牙已經壞掉了,不時作怪,不得不拔掉了事。四十歲后,牙齦常常出血,而且漸漸萎縮,牙齒們也漸漸壞起來,陸陸續續拔了兩顆,又有兩顆殺了神經做了烤瓷套。其間朋友推薦了沖牙器,從此牙齒的衛生上了一個大大的臺階,四、五年間牙痛未曾發作。大疫之后,今年的氣候有些異常,節令提前,乍暖乍寒。清明前,我在太行壹號公路上駕行四百公里后,感冒上火引發了牙痛。</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諱疾忌醫</b></p> <p class="ql-block"> 我??愿去看牙,害怕不得不一下拔掉幾顆。我想維持現狀,多一天是一天,多一年是一年。這次生病牙痛雖是主要癥狀,但也伴著渾身不乖。上火也罷,感冒也罷,我寧愿自己先吃點甲硝唑牙痛安,然后去看中醫。</p><p class="ql-block"> 于是去了中醫院。去時是下午,老大夫們都不在,心里一急就找了個四五十歲的新大夫。新大夫侃侃而談,頭頭是道,把我說得心悅誠服。接下來給我開了十天的成藥,有水丸、漿劑、膠囊。藥似乎有效,又似乎無效。十天的藥我吃了七天,身心的不乖依然如故。于是又去了中醫院,這次必找與我有醫緣的王大夫。王大夫囑我吃完他的藥去看牙。我與王大夫確有醫緣,同以往一樣,一碗中藥喝下去,渾身不可名狀的不乖立馬減輕。五副藥喝完,渾身輕快,除了牙痛。</p><p class="ql-block"> 沒辦法了,不得不看牙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隨它去吧,該拔幾顆拔幾顆吧。</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慶鴻口腔</b></p> <p class="ql-block"> 之前,我看牙都在離家不遠的慶鴻口腔醫院,這次也還去那里。</p><p class="ql-block"> 慶鴻囗腔是一棟四層小樓,雖臨街而內部整潔安靜,設施齊全。十年前我在這里洗牙,小欒護士的洗牙服務溫柔而體貼。小楊大夫那會剛畢業不久,是個陽光男孩,為我殺過神經,做過烤瓷牙,幾年前為我拔智齒栽了跟頭。那次拔的智齒平躺在牙床骨上,牙根與牙冠彎成了U形,小楊大夫多方試探處理不下去,中途下樓叫來了主任。主任手硬,鉗子改錐一頓操作,智齒完整取出了,我卻從此嘴巴里有了陰影,但有牙痛,晚上便夢回鑿挖智齒的場景。</p><p class="ql-block"> 接待我的是個年輕的大夫,助手叫他院長。問診、敲診、吹診結束,照了個牙齒全景片。大夫電腦上指著圖片給我介紹病情:牙齦有炎癥,三顆牙有問題,不能確診哪顆牙有病灶。按發炎的部位看,百分之八十病灶在那顆智齒上。我驚問又是智齒?除了這顆我還有幾顆?大夫說沒有了,但這顆智齒并未露頭,拔除的難度大,創傷大,拔除后需輸液消炎。大夫建議我到綜合醫院口外科去就診。</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市立醫院</b></p> <p class="ql-block"> 陽泉一隅,醫院水平莫過第一人民醫院,三級甲等,老市民稱它“市立醫院”。口腔科在門診樓,占據了樓上整整一層。上班前,數十名患者站滿樓道;八點一到,患者們各自進入診療室,樓道一空,鴉雀不聞。</p><p class="ql-block"> 為我診病的醫生姓李,正值壯年,自信干練,醫貌岸然。一番例行問、敲、吹診,又看了我手機上的牙齒全景片后,李大夫皺眉開出了CT單。口腔CT就在隔壁,似乎與全景口腔照設備相同,結果卻有天壤之別。那顆智齒各個角度、各個截面的圖影一一呈現。CT師挑出二十四張,可疑的病患處被標出,編輯在一頁,打印、塑封,交到我手上。</p><p class="ql-block"> 看著CT片,李大夫犯了難:常理說應該是智齒的問題。但你的牙齦炎嚴重,旁邊上下顎多顆牙敏感,且腮部無明顯腫脹。我不能確診,建議你找專家看看,去口腔醫院看看。</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口腔醫院</b></p> <p class="ql-block"> 口腔醫院緊鄰市立醫院。時間尚早,我便步行幾百米去了。到了口腔醫院,我問有無專家,掛個專家號。小姑娘說有,王主任在,給你掛個號,上二樓右拐門外稍等。我一看專家掛號費十四元,心里涼了半截。</p><p class="ql-block"> 王主任是個臨近退休的女大夫,和藹可親,處理完一個病人后就接待我。看了我手機上的全景牙片和智齒CT片,王大夫為我做了檢查。她的結論也是不能確診哪顆牙出了問題,哪顆牙問題都不突出,而智齒潛伏在牙齦之下,尚未露頭,情況不得而知。</p><p class="ql-block"> 一顆牙有病灶,會帶累周邊的牙發炎疼痛,但病灶一旦消除,周邊的牙痛發炎就會恢復常態,即使因此活動的牙也能恢復過來。正好我上一次牙痛拔牙的時侯,壞牙附近有顆牙活動了,我以為不久會掉。幾年過去,那顆牙還好好的,王大夫檢查了一下,那顆牙很好,結實得很。所以盲目治療不可取。王大夫現身說法,她的牙也曾出現不能確定病灶的情況,她是忍了好長時間,病情發展到能確定病灶后才處理。王大夫的建議是讓我忍一段時間,一兩個月,看病情的發展。</p><p class="ql-block"> 我認可王大夫的說法,先等一等。老婆卻嫌我不皮實不耐疼,不能等了。既然如此,那就找熟人介紹個靠實的大夫趕緊處理,于是找到了第三人民院醫的武大夫。</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武大夫</b></p> <p class="ql-block"> 第三人民醫院的硬件設施是最差的。昏暗的樓道里鬧哄哄擠滿患者和家屬,門診二樓一間稍大的房間就是口腔科。這一間又用鋁合金玻璃隔斷隔成三間:接待室、診療室、操作室。診療室勉強放三組診療椅供三個病人和醫護診療;操作室在角落,僅通診療室,供醫護準備手術、手術器械及輔料;門口接待室通診療室,放一套電腦、打印機接待出入的病人。人太多了,大門敞開,不時有排隊的患者、陪護進出接待室問詢,透過隔斷的玻璃觀察手術進展,人聲嘈雜。</p><p class="ql-block"> 武大夫的診療椅在診療室最里面,緊靠操作室。隨著一聲牙齒扔進托盤的脆響,一個拔牙術終結。護士示意我進去,到武大夫的診療椅邊。</p><p class="ql-block"> 武大夫人瘦瘦的,不威嚴、不和藹,也不茍言笑。似乎氣也沒多喘一口便示意我躺在診療椅上,同時已在看我帶來的CT片了。看不幾眼大夫便開口了:智齒得拔除。你看周邊的陰影就是炎癥。牙體模糊,那是被吸收得厲害,已經壞掉了。放下CT片,大夫開始檢查,只簡單敲了敲幾顆可疑的牙,探了探包在牙齦中沒露頭的智齒,便說:張口受限,是智齒的炎癥蔓延到了腮上。手術比較復雜,難度大,創面大,可能術后需要輸液。你口腔的情況穩定,可以立即開始。我說那就開始。武大夫已經起身往操作室準備麻藥了,聽到我昨晚喝了酒,停手說那不行,術后輸液許多藥不能用了,還是過兩天再拔吧。</p><p class="ql-block"> 過了三天,我早早去找武大夫,第一個手術。先打麻藥,一針打了三四個點。與之前打麻藥的痛苦體驗不同,這次一點也不痛。我的智齒是平躺著的,牙冠緊緊靠著最里面那個臼齒的牙根,周匝包封牙齦,我又張口受限,器械幾乎沒有回旋的空間,難搞得很。麻藥起效了,一個電磨類的器械探在包裹智齒的牙齦上磨岀了一個洞。接著電鋸進去,鋸下智齒二分之一的牙冠。另一半連著牙根的牙冠是撬下來的。牙根雖然還包在牙齦里,牙冠撬斷的同時它也被連帶撬松了,很快就拔了出來。智齒完全拔出后,大夫又刮削了牙坑里發炎的膿包組織,然后縫合傷口,縫了三針。</p><p class="ql-block"> 手術順利極了,前后不到半小時;巧妙極了,牙齦的破壞降到了最低,事先說好的輸液也免了,護士只給了我幾片消炎的藥片和一版消炎的膠囊,十個止痛片。我把智齒拿走了琢磨,齲齒標準的黑斑點繞牙冠生了一圈,咀嚼面上牙釉質沒了,牙本質也被吸收的松散多孔,可見這個病灶存在了相當長的時間。我的體會,武大夫手硬,是個硬手。武大夫名利民,名實相符。</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結 語</b></p> <p class="ql-block"> 智齒拔除后,日子一天天過去,傷口一天天好轉,周邊牙齒的痛感一天天往創傷處收縮,最后只剩智齒留下的那個坑有一絲絲的隱痛,張口受限與鬢角、耳內疼痛消失,問題圓滿解決。</p><p class="ql-block"> 因為看病就診走了彎路,口腔康復后,我特意做了個不規范調查:一院口腔科掛號14元,專家號34元、24元、20元;三院口腔科掛號10元,專家號20元;平定醫院口腔科掛號10元,沒有專家;全國公立醫院口腔科未發現掛號超14元,專家號超34元。</p><p class="ql-block"> 這些天有個勁暴的新聞:港珠澳大橋都要被北上的港人擠爆了。原因之一是港人的醫保可以在大陸刷了。這些北上吃醫療紅利的人中不乏治牙的港人。我們的醫療機構、我們的政府、我們的醫護都歡迎港人來吃我們的醫療紅利。</p><p class="ql-block"> “中國農民是世界上最能吃苦耐勞的人種。他們在計算生產成本時,從來不把自己的勞動算進去”——《張宏杰|誕生朱元璋現象的土壤》。上溯三代,我們幾乎沒有不是農民的,因而農民意識深入到我們每個人的骨髓,深入到文化傳統,深入到政府機構,深入到國家戰略。“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若不加以斧斤,時間也終將改變一切,只要這世界仍然充滿朝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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