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文:張二棍</p><p class="ql-block"> 圖:暢暢</p> <p class="ql-block"> 他一直在飛。獨自飛著。沒有家園和巢穴,沒有親人和族類。但他的飛,是世上最用心、最快樂,也最簡單的。如果他愿意,他能模仿出無數種飛翔的姿態。我想,他的前世一定屬于天空,他一定在懸崖上試過翅膀,在一棵參天的榕樹上假寐過片刻,在一朵朵白云間流連駐足……他一定是鷹隼、鴿子、海鷗的集合體,也許他早已把自己從我們中割裂出來,分離出來。他早已厭倦了像我們一樣,一生匍匐在大地上,他用迥異的行動,擺脫了巨大的地心引力,以及人世間生老愛恨的束縛。我在人群中見過他天賦般地翱翔。那天,大概他足夠開心,所以他變著法子飛著。他的嘴里,一陣接一陣發出含混的聲響,那聲音時而粗獷時而尖利,時而像多情的云雀,時而如離群的孤雁。在那個叫塌窯村的街頭,他上躥下跳,左奔右突,扇動著兩只瘦麻稈似的胳膊,大汗淋漓,整整飛了一個下午。</p><p class="ql-block"> 直到街頭人跡全無了,他還在黑燈瞎火中,孤傲地飛著,夜梟一樣鳴叫著……這一夜,整個村莊的人都聽見他呼嘯的聲音,直到曙光微露,他的鳴叫才漸漸消停。天亮后,他消失了,仿佛從未出現過,從未飛翔過一樣……再也沒有在這個生他養他的村莊里出現過。一個喜歡張開雙臂,沉溺于飛翔的瘋子消失了,是那種尸骨無存,形神俱滅的消失。仿佛他的一生,都做著飛翔前的助跑和嘗試,而這一次才是干凈徹底的飛。這世上有成千上萬的傻子、瘋子、憨子,也就有了無數種癡傻癲狂的樣子,讓人恐懼、任人擺布、默不作聲、呼天喊地、瑟瑟發抖、狼奔豕突……他們有著太多的忤逆了。他們每個人,都窮盡著這世界的一個個極端,也不停地反駁和推翻著那一個個反復無常的自己。上一秒,他還是呼風喚雨、橫行無忌的君王,下一秒就成為羸弱無助、哭天喊地的孤兒。昨天,她還在滿頭亂發中插著一枝搖曳的小花像要出嫁,今天就赤腳光膊,披著一匹骯臟的白布,仿佛頂著重孝的寡婦……他們太多變了。但不變的,就是那目空一切的眼神,讓人琢磨不透的表情,飄忽不定的形跡。我還認識一個瘋子,也或者是個傻子,卻以一種與諸瘋子諸傻子截然不同的形態,在這世上行走著、蝸居著。他擅長偽裝,精于茍且,看上去比你我還要清醒,他的穿著比我們更加整潔,他謹言慎行,從不暴露自己癲狂和癡傻的一面。直到某一天,我不小心看見了他獨處的樣子……</p><p class="ql-block"> 像那個一直在飛翔的瘋子一樣,他甚至有著更加不可思議的一面。恕我無法描述了,他還需要衣冠整潔地生活在我們身邊,他還需要痛苦地假裝無比正常,假裝比我們更加熱愛這井然有序的日子,假裝自己每一天都活色生香,每一天都心無旁騖。可事實遠非如此,你看,許多人獨處時的樣子,仿佛已經瘋了很多年……我也曾一次次目睹過自己的瘋癡癲傻,仿佛彼時的自己,只是借宿在身體里的一個個陌生而短暫的房客。每一個瘋子,正是無數個碎片無序的集合。其實,自詡為正常人的我們,也是這樣混亂的集結體。只不過,我們都有一個一眼望上去非常完整的殼,將那具凌亂的自己,輕輕地包裹著、隱藏著、遮蔽著、呵護著……</p><p class="ql-block"> 這殼,也漸漸生出讓人擔憂的裂紋,也會在某一刻擁有破碎的沖動。我們的一生,只是用盡氣力,讓一個自己看上去完整、光滑、圓潤。我們的一生,都在與身體里的那一個個古怪、狂野、忍無可忍的自己,彼此消耗著、壓制著、搏殺著。我們窮盡了自己,只為泯然眾人,只為了不那么讓人費解,不那么讓人觸目驚心。我們咬住牙關,終于置身在正常的秩序之間。我們什么都做過了,才成為最后那個百無一用的人,拖著自己細瘦的影子,一步步低著頭走過灰茫茫的人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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