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親母親

獨行俠

2016年我的父母還在世，不過已到風燭殘年。那時候我每周兩次驅車去大興的福提園養老院看望他們，每次都會帶去他們喜歡的適合老年人吃的食品，我知道這時候父母最需要的是兒女的陪伴！而且還盼望能有親友去看望他們。這張合影照就是我哥哥的小學和中學同學，同時也是我的工廠老友和大學校友胡致本（曾擔任過陜西省教育廳廳長）看望我父母時的留影。那年春節后的一天我從大興回到家里，想著今生與父母在一起的天倫之樂以及當下父母老去的樣子，內心難以平復……于是我創作了一部美篇作品《我的父親母親》，因為我知道父母終將離我而去。 這是我父親最早的一張照片，大約攝于上世紀30年代。這張老照片中我的祖父祖母剛剛人到中年，一家三口過著平靜的生活。然而這種生活很快就被日寇侵華所打破了！我祖父是職業軍人，畢業于保定陸軍軍官學校。保家衛國是軍人的天職，拍攝完這張全家福照片沒幾年，我的祖父就上了戰場。他參加了淞滬會戰、臺兒莊會戰、武漢會戰、長沙會戰、常德會戰等諸多正面戰場上的抗戰。那時他把妻兒安置在抗戰后方，自己將生死置之度外，隨時準備在戰場上為國捐軀…… 當時貴州是抗戰后方，我父親在那里讀高中。他在中學里刻苦學習，立志將來報效國家！ 這就是父親高中畢業時的照片。由于當年他參加全國中學生物理競賽獲得了第3名的優異成績，所以被保送上大學，而且全國所有的大學任他挑選。最初上海交通大學發來了錄取通知書，但父親沒有去。他在貴陽親眼目睹了日軍飛機的大轟炸，于是決心學習航空，最終選擇了中央大學的航空工程系。父親認為“航空報國”才是一位愛國青年的最佳選擇，因為他夢想自己將來能成為一名航空工程師，造出中國自己的戰機去保衛藍天。從這張照片父親那堅定的微笑中，人們一定能感受到一一少年強則國家強！中國不會亡！！中國的抗戰一定會取得最后的勝利！！！ 這是我外祖父，外祖母和我小姨在上世紀40年代后期的合影。我外祖父身穿國民黨上校軍裝，但他的真實身份是中國共產黨黨員，而且是一位早在1925年就入了黨的中共早期黨員。我外祖父的革命經歷，演繹了我黨真實版的“潛伏"！ 我的母親為家中長女，從初中到高中一直都是學霸級的存在。在文盲遍地的舊中國，女子無才便是德，無疑那時的母親是個另類！ 這是母親（右）和她高中閨蜜的合影。母親在高中女生里人緣兒極好。她不但自己考上了當時中國的頂尖級大學一一中央大學，甚至還替幾位閨蜜代考（抗戰時期高考并不嚴格），讓她們上了西南聯大和湘雅醫學院。 父親在中大學航空 母親在中大學中文 1945年他們在大學里共同慶祝過中國取得抗日戰爭的偉大勝利，同時也在全校各系學生的聯誼活動中相識。父母的校園之戀有了結果，最終他們喜結連理。 那時候大學生可以結婚，于是父母在抗戰勝利后遷回南京的中央大學里舉行了簡單的婚禮。 民國三十六年（1947年）父親和母親有了他們的長子（我的哥哥）。因為生在簡稱寧的南京，所以給我哥哥起名李寧寧（長大后更名李寧國），而祖母還給長孫起了個小名“大毛”。可以想像，盡管那時還是大學生的父母囊中羞澀，然而他們對未來依舊滿懷憧憬…… 初為人母的母親既要完成學業又要養育兒子，生活十分不易！為了能順利畢業，母親從中文系轉到了社會系，因為社會系重在對社會的調查和分析，畢業論文相對容易完成。 作為一代才女，母親的中文基礎相當扎實，而且文章寫得文采飛揚。母親曾經對我說，她上中大的第一堂中文課，老師就在課堂上朗讀了一篇高考作文，并且給學生們做了詳細點評。教授提到這篇作文很有魯迅風范！開篇第一句話就是：“我家門口有兩棵樹，一棵是梧桐樹，另一棵還是梧桐樹……”這篇高考作文寫到家鄉被日本鬼子占領，鄉親們被迫流浪。他們懷念故鄉的一草一木，發誓一定要打回去，趕走侵略者重建美麗家鄉！作文文筆優美，打動人心，獲得了當時中大錄取考生中語文的最高分！下課后母親找的那位教授悄悄地說：課堂上宣講的那篇高考作文是她寫的…… 母親大學畢業后相夫教子沒有再找工作，而父親畢業后則考入了當時令人羨慕的中國航空公司。 1947年的國統區已經民不聊生，人們可以想像當年的母親帶著嗷嗷待哺的兒子在物價飛漲的動亂的年代里，日子過得是何等艱難…… 有著當時年輕女性極為難得的名牌大學文憑，并且寫得一手好文章的母親，就這樣為家庭犧牲了自己…… 此時的父親也不容易，因為妻兒都要靠他去掙錢養家。而且在航空公司里從事飛機的機務工作，也是一件十分辛苦的技術活兒…… 1949年中國航空公司總部遷往香港，父親先行去那里。再后來航空公司派來專機，又把所有職員的家屬都接去香港，于是母親帶著幼子也離開了大陸……當時中國航空公司接家屬去香港的飛機一票難求，所有乘客必須核實身份，照片對得上才能登機。這是母親和我哥哥的登機證件照。 最初父親在中國航空公司只是“練習生”，用今天規范的語言來形容就是見習機械師。父親很快勝任了工作，并逐漸成為航空公司飛機維護和維修的技術骨干。 1949年我哥哥也兩歲了。那時父親常用自行車帶著他騎游港島，想必父子其樂融融…… 有一次父親寫好了一封信（或許是寄給還留在大陸的祖父祖母）讓我哥哥拿著，于是哥哥就這么在手上一直拿著，父子合影時也沒放下。 1949年的香港遠沒有后來繁榮，不過在全世界航空公司都是令人羨慕的高薪行業。父母在香港的小日子過得還算安穩。 年輕的父親本來可以選擇在香港定居，甚至去臺灣、美國發展。可當時的他依舊懷著一顆愛國之心，毅然決然地參加了1949年11月9日由中共地下黨策動的兩航起義，最終回到祖國懷抱，投入到新中國的民航事業開創之中。這是父親回大陸之前在香港的最后留影。 父母回到大陸后先在天津安家，1950年有了自己的長女，這就是我的姐姐。 長女起名李甜甜（后更名李甜），于是哥哥大毛有了妹妹三毛。大毛和三毛之間之所以沒有二毛，是因為父母在一九四八年曾有過一個女兒，可惜出生即夭折了。他們為了紀念這個孩子，珍藏了二毛這個小名…… 1952年年初父親調入民航總局，于是舉家從天津搬到北京，這年3月有了我。因為我出生在新中國的首都，故父母賜名李都都（我上小學時更名李都） 1952年在毛澤東主席親自關懷下，將陳賡從朝鮮戰場調回國內，并任命他擔任新中國的黃埔一一中國人民解放軍軍事工程學院（由于院址定在哈爾濱，故簡稱“哈軍工”）的院長兼政委。哈軍工成立之初，在全國各地精心挑選與軍工專業有關的技術人才擔任教員。?一九五二年父親同董紹庸、凌之鞏、鄒志楷、蔣志揚、嚴汝群等幾位參加過兩航起義的民航同事，作為技術骨干被選中了。他們去陳賡家里報到時，陳賡還請留下父親等人一起吃了飯。多年后陳賡將軍還記得父親喜歡吃紅燒肉。1952年年底父親舉家遷往哈爾濱，任職哈軍工空軍工程系。這張全家1953年在哈爾濱的合影。 隨父母來到哈爾濱的還有父親的侄女李玉芝（后排女）。父母把她撫養成人后，她去了山東德州定居。這張全家合影大約攝于1954年。 哈爾濱有條美麗的松花江，當夏日陽光明媚時，父母有空就帶著自己的孩子們去松花江畔游玩。這張父親和兒子女兒的合影大約攝于1955年。 上世紀50年代，幾乎每年父母都會攜全家去照相館拍一張全家福。這張全家合影照大約攝于1956年。 1956年年底，父母的小女兒（也就是我的妹妹）來到了這個世界上，起名李園。大概父母決定這是兩人的最后一個孩子了，于是我妹妹的小名叫小毛。這張全家合影大約攝于1957年。 這是上世紀50年代末的一張合影，全家福照片中少了父親。兒女們會問：“爸爸去哪兒了？”而合影少了父親的原因，是從1958年到1960年父親常年在沈陽606所一邊帶軍工學員搞畢業設計，一邊參與東風113發動機型號研制，無暇顧及家庭……而母親執意要帶兒女去拍一張沒有爸爸的合影，就是為寄給遠方的父親好讓他放心，并以工作為重！ 1955年全軍首次大授銜。在哈軍工空軍工程系102教研室擔任講師的父親被授予大尉軍銜。 1961年父親晉升副教授，同時軍銜也晉升為少校。父親在哈軍工兢兢業業教書育人獻身國防，三年困難時期還餓的得了浮腫病……在父親近四十年的職業生涯中，從1952年到1966年在哈軍工任教的那十四年，是他職場的高光時刻，而且也是他為國盡忠的“激情燃燒的歲月”！ 1962年夏天父母在哈軍工的小家忽然熱鬧起來。不但母親的母親在弟弟陪伴下不遠千里來東北省親，而且我也放暑假從北京回來了。這是親人們在軍工大院69號樓前的合影。 1949年我的祖父棄暗投明，率部在云南起義，加入中國人民解放軍，任某炮兵學校的高級教官。培養了我軍一批炮兵技術骨干，前往朝鮮參加了上甘嶺戰役。朝鮮戰爭結束后。我的祖父1953年轉業到了北京。但這時我父母已經離開北京去了哈爾濱。身為軍人的父親無法在二老身邊盡孝，于是1959年在我幼兒園畢業后，把我送到北京上小學并陪伴祖父祖母。我在北京上小學期間，每年都會利用暑假回哈爾濱探望父母。這張全家合影大約攝于1963年。 1965年中國人民解放軍的軍銜制取消，父親配發了紅領章和五星帽徽，他隨即和母親去照相館合影留念。 根據中央軍委的命令，哈軍工在1966年集體轉業。這是1966年父親最后一次穿軍裝跟家人合影。 1966年文革來了，在共和國浩劫之中父母無法左右自己的命運，更不可能顧及子女的前途……文革期間父母都被關押批斗過，父親還曾去過黑龍江柳河五七干校參加勞動。而我姐姐1966年就下鄉去了蘿北軍川農場，我哥哥1968年去了通北建設農場（當時改成黑龍江生產建設兵團建制，為一師68團）。1970年哈軍工內遷，這是全家在哈爾濱拍的最后一張合影。可以看出，父親臉上寫著憂郁……因為此去西北，自己的兩個兒女將留在東北，從此家人天各一方！ 哈軍工航空工程系并入西北工業大學后，父親在航空發動機系任教，母親在西安60中（后調入53中）教書。1971年我招工進了西北工業大學工廠。這是1972年春節我哥哥姐姐回西安探親時，在半坡村博物館前父母和兒女拍攝的一張難得的全家福。 父親從哈軍工調入西工大后，一直堅持在教學和科研一線，這是上世紀八十年代初他在辦公室的留影。粉碎四人幫后高校恢復了研究生招生，父親招收的第一位碩士研究生叫蔡元虎，后來成為了我國第一位航空發動機博士，還擔任過西工大動力學院長。父親還被中華人民共和國人事部定為“早期歸國專家”，父親在西工大擔任過教研室副主任，后來晉升教授。 從1952年父親入職哈軍工，到1984年父親退休（退休后又被西工大返聘繼續從事科研工作并帶研究生），他教書育人一輩子，同時還是國內最早應用三元流理論并通過計算機模擬進行航空發動機壓氣機葉片設計的學者。這是父親和他的兩位研究生的合影。右邊那位叫蔡元虎，前邊已經介紹了。左邊那位叫李孝堂（也是我的大學同班、同宿舍同學），后來成為航空工業50名首席專家之一。 父親的學生也沒有忘記他。在貴州黃果樹瀑布前與父親合影的，是他在哈軍工最得意的一位弟子一一張池。上世紀50年代后期，他曾帶著這位哈軍工的優秀學員，在沈陽606所參與東風113發動機的設計，師生在一起摸爬滾打了很長一段時間！后來張池擔任了606所的領導，年紀輕輕就被提拔到國防部第六研究院任副院長，退休前是航空工業總公司科技委副主任。盡管后來張池到了高位，可他見著父親仍然尊稱老師…… 父母的四個兒女，我哥哥首先在1974年年底從黑龍江兵團返城安排在北京工作，“高考1977”考入北京師范學院。畢業后在北京市一商局工作。我姐姐1979年隨著“知青大返城”的潮流也回到了北京。而我1982年從西工大本科畢業，同樣幸運地分到北京。由于三個兒女都在北京，于是父母很高興從西安來這里與兒孫們一起享受天倫之樂。 父母在西安得到了小女兒的照顧。他們也幫著大女兒帶大了長外孫女。對父母來說，進入晚年后親情才是最重要的！ 日歷翻到了90年代，長外孫女櫻櫻回北京去了，這時候小外孫女蕾蕾便成了父母的開心果。當然我也盡可能利用一切假期回西安看望父母。可以說從1985年起，我幾乎每個春節都是陪父母度過的。 人們常說“隔輩親”，我的父母也是如此。他們的孫輩都曾在西安學習、生活過，因為西工大無論是幼兒園、小學還是中學，皆為西安市最優質的教育資源！ 最終父母小女兒也在1997年全家去了北京，從此只有二老在西安相依為命……這時年邁的父母主要靠保姆照顧生活起居。那些年陪伴父母的都是些十幾歲的小保姆。父母慷慨地資助她們上學，而且資助了一個又一個。后來有個小保姆，還成為了某合資公司的白領。幫助他人父母從不求回報，因為他們的職業是教師。對于教師來說，桃李滿天下就是最大的人生成就感！這是本世紀初一個除夕之夜，小保姆回家過年了，只有我在西安家中為兩位老人留下這張合影…… 1998年，空巢的父母想念兒女，于是來北京在小女兒家小住了半年。那時我經常利用雙休日去看望父母，這是我帶父母去居庸關長城游覽時給他們拍的合影。 父親在北京聽說中國航空博物館開館了，那里還陳列著一架1949年兩航起義時飛回大陸的中國航空公司的飛機，他想去看看。于是我帶他去了小湯山，在他年輕時做航空公司“練習生”維護過的這架飛機前留了張影。相信此時此刻的父親內心一定感慨不已……因為眼前的一切都已物是人非了！ 父母在西工大南14舍的老樓里住了20多年。后來父親有資格參加校園新居的購房排隊，可父母微薄的退休金不足以支付全額房款……于是我們兄弟姐妹湊了錢幫助他們搬進了西工大東村帶電梯的新高層。這是還沒遷入新家之前，父母與兩個兒子在舊居里的合影。 2009年年底兒女裝修好了新房，父母終于遷入四室兩廳的寬敞新居。2010年我哥哥的豐田轎車也請人開到西安供父母出行使用。在那之后的幾年里，退休后回西安輪流陪伴雙親的兒女們，經常驅車帶父母游遍古城周邊的名勝古跡，那時可謂是父母晚年最快樂的一段時光。 相信天下所有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兒女能成才，但人世間真的有宿命……父母成長在上世紀40年代的戰亂年代，他們的兒女又成長在上世紀六十年代的動亂年代。父母四個兒女中有三個成為了知青，另一個成為了工人。在那個年代要從社會底層華麗轉身談何容易……也許得益于父母遺傳的基因，他們的兩個兒子在粉碎四人幫后憑借自身努力，抓住了人生最后的機遇！長子于1977年考上大學，最后成為建設部下屬城市規劃設計院的黨辦主任、院黨委委員、紀檢副書記。次子于1978年考上大學，最后成為中國航空工業集團公司下屬中航國際的教授級高級工程師。兩個兒子退休后都回到父母身邊，這對他們是個莫大的安慰！ 再后來，年邁的父親身體每況愈下，畢竟人終將老去是不可抗拒的自然規律…… 1998年母親因大腿股骨頸骨折，早早就坐上了輪椅。到了2014年父親也走不動了，和母親一樣坐上了輪椅。 此情此景令人感動！母親生病住院了，我開車把父親送到西工大東門外的交通醫院病房看望。每天一次，風雨無阻，而且在母親身邊一坐就是大半天……是啊，現在新人們的婚禮與時俱進，加進了西式婚禮經典元素一一主持人會說：“你是否愿意與他（她）永遠在一起，無論富貴和貧困，無論健康與生病，不離不棄嗎？”這時新人們都會發出這樣的承諾：“我愿意！”然而這樣的承諾，卻是需要用一生去兌現的。我想我的父母做到了！他們少年夫妻老來伴……或許這張照片才真正詮釋了什么叫做“永恒的愛”！ 父母攜手從民國一路走來，六十多年風風雨雨，一直走到了新世紀。回首人生，耄耋之年的他們有理由感嘆：時間都去哪兒了……而在兒女們看來，父母走過了銀婚，走過了金婚，又走過了鉆石婚……或許這才真正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父親曾經年輕過，他成長在抗日戰爭那個特殊歷史環境里。幸而那時民國的教育事業并沒有因抗戰而中斷。聰明而又勤奮的父親，成為了他那個時代少有的名牌兒大學畢業生。并且懷著滿腔熱血，回歸祖國大陸為新中國服務！ 母親也曾經年輕過，而且她還是紅二代。我的外祖父參加過轟轟烈烈的大革命，曾任湘鄂贛蘇區區委委員、區團委書記，并兼任周逸群（中共早期革命家）的秘書。1927年在從事黨組織的任務時被軍閥抓捕，若不是在湘江上偶遇北伐軍幸運被解救，恐怕早就為黨捐軀了。再后來外祖父還曾在白區以開診所為掩護為黨工作。解放前夕還在重慶以軍醫的合法身份秘密執行黨的任務……即便有這樣的革命家庭背景，母親在文革中依然受到沖擊并被關進“牛棚”。不過母親始終做到不改初衷，無怨無悔！ 父母一生相守，兩人也在歲月輪回中漸漸老去……回想母親教書育人一輩子，她無愧民國時期頂尖院校中文系的高材生。在中學里她曾經是高三語文課質量把關教師，并多次參加高考閱卷。母親關愛學生體現在從嚴要求上。上世紀70年代初有一次她在西安60中學課堂上批評了一個學生，下課后這名學生竟然拿起一塊板兒磚從背后猛拍母親頭部，母親當場就昏了過去……當學校領導來看望母親時問她有何要求？她什么也沒有提。那個打人的學生后來也到病房來向母親致謙，寬容的母親原諒了他。母親職業生涯的最后，市教育局給她頒發了高級教師證書。母親一生不計較名利，以至于她的個人收入與她為教育事業作出的貢獻不成比例！ 70多年過去，母親的同輩親人皆已謝世，母親依然頑強地活著，成為她那個家族最年長的一位。母親生性善良。2008年春節我回西安探親孝敬了母親兩千元錢，可那年汶川大地震后她又悉數捐贈給了災區……如今母親的退休金只有區區三千余元。如果沒有父親的大學教授較高的退休金，以及子女們經常性的生活補貼，年邁多病的母親日子恐怕會過得非常拮據……也許在外人看來，年邁的母親只是一位有教養的普通老太太。可只有她的親人心里明白，母親是民國名校培養出來的同齡人中鳳毛麟角的知識女性！ 不過對于耄耋老人來說，今生已無欲無求，一張床一碗飯足矣……是啊！父母現在需要的不再是物質享受，而是兒孫繞膝的人間親情。 2006年父親來北京小住，母親在天津的堂妹夫（右）攜兩個女兒前來探望。 <h3>母親的親侄兒（左二）還曾邀請京城親人在順風酒樓為姑媽、姑父接風。</h3> 如果說年邁的父親還有一個夙愿未了，那就是去看看自己老爸人生“夢開始的地方”。2005年在父親還能走得動的時候，我們兄妹三人陪伴父親來到保定陸軍軍官學校。父親在軍校歷屆學生名單墻上，看到了我們祖父的名字。 保定軍校炮科第八期學生名錄第六排正中的“李康”一一就是我們祖父（后更改李康庵）。在祖父的同班同學中有陳誠（名單倒數第二，曾任國民黨副總裁）、羅卓英（名單第三排右二，曾任中國遠征軍總司令）……當年祖父參加淞滬會戰時，曾任國軍炮兵第一旅參謀長，該旅歸88師師長孫元良（黃埔一期生）指揮。直至淞滬會戰尾聲，88師謝晉元團長還演繹了"八百壯士守四行”的驚天地泣鬼神故事……淞滬會戰結束后，祖父堅決要求直接帶兵上戰場，于是被任命為國軍炮兵第四團少將團長，在湯恩伯的直接指揮下，于臺兒莊血戰的“最后五分鐘”趕到戰場，這支國軍精銳部隊給了圍城日軍致命一擊，取得了臺兒莊會戰的完勝！祖父戎馬半生，難得和妻兒相聚。解甲歸田之時，作為獨生子的父親，又因為是現役軍人無法調到身邊。可以說和平時期，祖父一直是由孫輩陪伴的，直到人生的最后兩年，才在西安與他的兒子兒媳在一起。 從1970年到2014年，父母在西安整整居住了44年。 本以為西安就是他們人生的最后歸宿，可他們的兒女也老了……由于兒女不便經常在北京西安之間往返，經過動員，最終父母同意去北京和兒孫們在一起。 讓我們再回眸父母走過青春的歲月…… 年輕時的父親 年輕時的母親 闔家歡樂的父親母親 人到中年的父親母親 進入暮年的父親母親 回首往事，父母問心無愧！如果1949年11月父親不參加兩航起義，他和母親當然可以留在香港繼續過著舒適的小日子。而回到祖國大陸后，父親的薪金不是提高而是降低了。母親從上世紀50年代中開始，20多年沒有漲過工資。其間有過兩次加薪機會，母親高風亮節。都主動讓給了他人……父母一生沒有獎章，甚至連表揚也沒有，但他們有良心，更有一份信仰一一因為父母都是中國共產黨黨員！ 我退休后曾應母校之邀，給在校大學生做了相關講座，其中提到了父親航空報國的人生經歷。于是母校學生會的學生干部，專門到我家里來看望我年邁的父親，這也是春天向秋天的致敬！父母離開西工大的那天，父親原來所在哈軍工空軍工程系102教研室尚健在的同事，幾乎都到家里來送別，這讓父親十分感動。父親走后，他的故事還刊登在西工大離退休老同志的刊物上。 父母來到北京后住進了養老院，養老院的老人們都很羨慕他們。因為平時他們的親人一個月也難得來看望他們一次，可父母這里從未斷過人……由于他們住的是里外套間，所以兒女輪流住在里間日夜陪伴他們。2014年夏天，我的小姨和小姨夫還專門從重慶來看望他們，并在養老院里租住了半個月。 2016年我買了一輛新寶馬轎車，第一時間就開到養老院拉上父母，在妹妹陪伴下帶他們去車游天安門。父母來北京兩年了。這是他們第一次去，也是最后一次去了…… 父母在養老院里最開心的事情，是見到他們的開心果一一外孫女小蕾蕾！此時的小蕾蕾已經長大了…… 當外孫女和外孫女婿前來看望，女兒給自己唱起了小時教給她的兒歌，母親笑了！ 如今生活在北京養老院里的父母，正平靜地走向人生的終點……他們在外人眼中無疑是平凡的，然而在子女心中卻是偉大的！是啊，父母是從民國走來的一代知識分子，他們身上有著時代賦予的難能可貴的高尚品德。而在他們那一代人謝世之后，曾經的高風亮節、不求回報和忍辱負重，恐怕再也找不到了…… 這是2016年10月父親92大壽時，我給父母拍攝的合影。這也是他們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后一張合影……我每次去養老院看望父母，他們都舍不得兒女們離開。可兒女們終究要面對父母那漸行漸遠的背影……當我轉身離開輕輕關上房門的時候，千言萬語化作一句話：“我愛你們”！ 尾聲2016年12月父母先后辭世，兩人間隔僅8天。父母都是無疾而終，這也算是人生的圓滿吧。我們兄妹把父母安藏在風景秀美的寶塔陵園的家族墓地里，我們的祖父也安息在那里。家族墓地留有我哥哥和妹妹的穴位，他們決定自己百年之后永遠陪伴父母……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父母去，人生只剩歸途。我在歸途中思念父母，是他們給了我生命！感恩也許是我們中華民族最偉大的一個傳統，得益于父母的言傳身教，讓我懂得了如何去感恩……一一完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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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親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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