喫茶記

燕來兮11

有人說：食物絕對是父母植入子女生命中的DNA。對我而言，喝茶便是。父親嗜茶，喝茶是他生活的必須。記憶中，學會做的第一件家務事就是泡茶。每天早上燒好開水，抓一撮茶葉，為父親泡一杯茶成了自己的早課。父親平常喜歡喝茉莉花茶，泡好后，我總喜歡端起父親白色的瓷杯，呷一口茶湯，啜幾片茶葉和茉莉花，慢慢咀嚼，傾刻之間，茶香、花香在嘴里彌漫著，擴散著，充盈著，咽一口茶湯頓時唇齒生香，神清氣爽。每到夏天，下午上學時，父親總是用玻璃瓶給我裝滿茶水，提神、醒腦、解渴。那一瓶茶水的甘洌抵過了校門口花花綠綠的糖精薄荷水和透心涼爽的冰棍。而最讓自己沾沾自喜的是，每逢來了客人，小小年紀的我一定會泡一杯茶給客人奉上，當聽到客人夸贊我懂事、有家教時，父親的臉上也總是洋溢著欣慰和驕傲。一杯清茶，女兒撐住了父親的顏面。煙茶酒是父親生活中的三件套。父親本來就是卷煙廠的“一把手”，香煙已經與他的工作、生活融入一體，密不可分。抽煙、飲酒、喝茶的日子倒是愜意！我們姐弟小時候，父親常常用筷子頭醮著酒讓弟弟抿一抿，有一次父親帶弟弟到教學食堂吃飯，還在上幼兒園的弟弟居然喝果酒醉了，昏睡了一下午。而父親卻偏愛給我喝茶，家里的每一種茶泡好后我都會嘗一嘗。經年累月，小小年紀的我也養成喝茶的習慣，成了一個十足的小茶客。父親平常愛喝茉莉花茶，但龍井和沱茶、普洱倒是父親真正的心頭好，每年，父親總會拿些龍井茶回家，但他絕不會將龍井和茉莉花茶一樣放在堂屋的茶幾上，而是將它束之柜中。每次泡龍井時，我也會拿出玻璃杯子泡茶。每當沸水沖開，隔著玻璃，看到一片片扁平的茶葉在水中緩緩舒展，嫩綠的葉片在淡綠如真水的茶湯中翩然而立，端起茶杯，輕輕晃動，茶葉在水中輕盈搖曳，宛若草木在春天萌動。一口明前的龍井，猶如裹挾著青草鮮花的甘泉流到心田，清爽、甘洌。明前的龍井雖好，但幾開過后，味己寡淡，不及家中形如窩窩頭的沱茶和圓如大餅的普洱那樣濃烈而醇厚。每一次泡這兩種茶時，小小年紀的我拿著尖尖的茶刀使出渾身力氣才能撬開一塊茶來，那一團黑乎乎的粗枝大葉在沸水中慢慢舒展，透著紅亮的棕色的茶湯悄然漾出，一口茶湯下肚，淡淡的苦澀似微風輕拂，但卻舌下生津，滿口回甘，一種無以言說的愉悅。看到粗枝大葉在黝黑中透著紅亮的茶湯中橫七豎八，我常吐槽那一杯濃茶猶如豬草湯，但這杯濃湯卻暖心暖胃，莫名其妙也成了我的最愛。對父親來說，那一杯濃茶湯更是他飲酒后的解酒藥，還魂丹。多年以前，父親早已隨那縷氤氳的茶香去了天堂。轉眼之間，我也活成了父親嗜茶的模樣。除了辦公室，例行公事一樣的泡一杯綠茶、花茶外，紅茶、綠茶、花茶、普洱、白茶、巖茶 …甚至飄洋過海的洋茶，成了我的口糧。象一只饕餮，貪婪地享受著每一種茶葉帶來的歡愉。象一頭老牛，不斷地反芻著茶葉帶來的大自然的饋贈和美好。更象一個孩孑，收到朋友親自到茶山上采摘、殺青、揉捻而制作的新茶而感動欣喜，甚至象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常常回想在七義茶莊那用一塊塊茶磚鋪滿墻壁的茶室里，沉浸在濃得化不開的茶香中，三五好友，以茶代酒，就著麻辣兔頭，一起笑、一起鬧的日子！一口茶湯，滿心歡喜！百茶百味。每種茶帶來不一樣的味覺體驗，猶如生命中的形形色色。也曾在茶席上遇見過奇葩的人和事。一次，朋友邀約茶聚，遇見一三十多歲女士，其見我瞄了一眼她的主人杯，便馬上向我炫耀，稱其杯是出自宋瓷博物館，一塊泥料燒制的兩只杯，另一只為馬云所擁有。成年人的修為已經讓自己有了看破不說破的境界，輕描淡寫問了她一句：此杯是何先生（宋瓷博物館館長）還是樓先生（宋瓷文創老總）所贈？見對方一臉茫然不知所措狀，淡淡的對朋友說句：這種聚會不聚也罷！起身離席。 喝茶，于我而言，僅是一種生活罷了，既可牛飲，也可細品。班章、冰島、肉桂我很喜歡，綠茶、三花我也絕不嫌棄。泡茶的目的僅僅是為了一杯好喝的茶水而已，而非做姿做態。女兒曾在杭州的茶園買回明前龍井茶，在哥用紫砂保溫杯悶泡，我調侃他是暴餮天物，他則隨心隨性，稱只要感受到女兒的心意就是最好的茶。同一張茶桌上，你用你的保溫杯，我用我的杯杯盞盞，互不打擾，各自安好！時光在一嗅、一抿，一入喉中悄然而過。轉瞬之間，已年過半百。有了生活的閱歷，如醇香、厚重的普洱，經歷了時光的洗禮，也有了歲月的沉淀，喝茶也宛如在心中修籬種菊，不敢太多奢求，只愿余生，有一小院，看云卷云舒，聽花開花落，蒔花弄草，圍爐煮茶，其樂融融。如果，人生好似一杯茶！那么，生活便是燒水！泡茶！如此簡單！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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