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云朵朵

青蓮

《動念》 有時候，一個念頭或一個緣會帶出一大串超出你生活半徑之外的人和事。 一個可以自由支配的五一假期終于到來了。恰好朋友發來一段宜春鄉村某民宿的視頻，那山那水的明亮，那花那草的靈動，毫不費力地撬動了我內心那個念頭:想獨自一人到個清靜的地方發兩天呆。 于是，出發了。 《山居》 朋友見面，觥籌交錯之后驅車前往一個叫閑云居的民宿。途經著名的溫泉圣地溫湯鎮，約兩公里后沿條山路向上，車子就開到了民宿停車處，其實就是塊空地。有點小興奮，不知迎接我的將會是怎樣的休閑時光。 延著一條兩米見寬的坡路上行，路邊芭蕉成林，溪水淙淙。一小會兒，就看見一小石橋連接著一扇貼著對聯的木質院門，門邊石頭上幾個不太顯眼的朱紅大字“閑云居”從花叢中閃現出來，這就算是到了。 過分繁茂的植被掩蓋了院墻，放眼過去就是江南山里的樣子，遍地花黃，野草芬芳，樹木林立。也不知道這里有多大，反正一個山頭都是他家的，坐北朝南一棟兩層小樓坐落在這個村子最高處。 走進小樓，堂在中央，旁開廂房，主人居左，客人居右。毛主席畫像和菩薩坐像的供奉的位置代表著主人樸素的思想。從門邊案臺上的文房四寶等擺件上看出主人有些文藝氣息。樓上樓下大概四五間房，房內陳設簡單古樸，包括有些床，像是些從其他農戶家收來的老東西，瞬間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一閃而過。 放下行李到處走走，發現主樓旁邊還有好幾個間簡易的，大小不一的，形狀各異的小屋子，小亭子。 整個民宿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沒有特別的獨到的陳設，像是尋常人家那樣依著自己的喜好，一年一年一點一點拾搗出來的。小門小院好幾個，小瓶小罐滿眼都是，桌椅板凳大小不齊，小貓小狗親疏有間，小掛小件布滿了整個看似沒有圍墻的院子。 站在院子中央，山下和遠處景致盡收眼底，一條小河在山腳下蜿蜒，不知流到何處。 除了正門前有塊空地外，院內其他地方，長長的青磚和鵝卵石鋪就的小路把各個功能區域分開。若大個院子被布局的滿滿當當卻不覺得擁擠。有縱橫為隴的菜地，茄子已經開花了，辣椒長得也不錯；有供客人賞景聊天的茶亭，古樸的長條座椅，茶葉茶具俱全，開放的茶亭屋頂上藤蔓開滿了玫紅色的花；還有小橋流水雨打芭蕉……如果你“喲呵”一聲，山風便跑來與你相擁…… 反正你能想到的山中該有的這里都有，還有一些你想不到的東西這里也有，來了就知道。 屋前順山勢高低錯落，有放生池，有荷花池。整個民宿與山頭連為一體，一只大白鵝與一只灰鴨為伴愜意地游在荷花池中。屋后就是山，植被種類繁多，車前草，白茅根一類的草藥都處都是。可食野菜就地洗吧洗吧就可下鍋。一顆上百年的紅豆杉被竹林簇擁著最讓人稱奇。這個季節，冒出來的竹筍都超過了一兩米，看著他們我亦生機盎然。…… 《閑云》 民宿的主人是一對已過七旬的老人。老兩口都是鐵路退休工人。男主人姓張，微信名“一片閑云”，因向往田園生活的清閑幽靜和與世無爭，十幾年前就和妻子來到這里租下來的一片山頭，一磚一瓦一草一木地建設起來了。 閑，其實就是一個人自由生長的原始動力。一片閑云，閑云一片何嘗不是每一個的內心都有的情愫呢，否則他們也不會有如此選擇。閑云居到今天的模樣，或許老張也沒有想到。 因為只能吃素食，許多的游客是無緣此處的。 老張當年在南昌鐵路上是個小有名氣的業余攝影師，發表過許多作品。幾年前，宜春學院的自媒體還專門給老張一家做了期宣傳片。現在在當地民宿界老張算是個人物了。 老張的妻子不太出來見客人，來了快一天了也沒有看見她。據老張說她是個修行之人，打坐吃齋念佛，不喜歡接近太繁雜的各色人等，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近來是在閉關，連吃飯也要送進禪房。因是別人的隱私，我也就不再打聽了。兩個人像神仙眷侶般，讓人甚是羨慕。 算下來，老兩口已經來了十八年了，若大的屋前屋后，山上山下，不知是怎么創設成現在這個樣子的，著實有散仙之氣！ 《春雨》 近傍晚，送我來的朋友們都被我“趕”回家了。我獨自躺在茶亭的搖椅上，看雨滴順著攀援在茶亭屋檐的藤本花尖尖上一滴一串地往下落，像是傳遞著老天爺的問候，巴適的很。天地靜得都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這一刻，腦子里空空的，心里也空空的，不想人也不想事，傻傻的忘記了身在何處，年齡幾何。 轉頭看見正屋前的“十姐妹”開得正好，沒有人欣賞，依然燦爛，一串一串，一捧一捧，一堆一堆，一朵一朵的開放著。花瓣在風雨中亦碎了一地，遠遠的看去粉紅一片，誤以為彩虹跌落凡塵。 雨一直下著，沒有倦意。雨滴敲打著沒了荷花的荷花池的水面，濺起一朵朵小小的水花，一滴一圈，一生一滅。 靜心再聽，雨打芭蕉的聲音時而稀疏，滴滴答答，時而密集，嘈嘈切切。 我喜歡下雨，從小就喜歡，沒有理由。…… 走進雨中，抬頭望天，小雨滴調皮地落在臉上，突然想起父親說的一個字謎:無根之水，打一字？ 《失眠》 因連續多天下雨，客房里有一些潮濕味道，但不妨礙我獨自一人享受那種接天連地“心遠地自偏”的感覺。鋪上自己帶來的被褥。（朋友說的要帶自己的睡得自在些）。翻看了幾頁桌上明月山宣傳冊；聽了聽自己那粗細不勻呼吸；盤了盤那雙盤不了的腿……，每一個當下沒有任何體系，規則，條件，要求，目標，就連撓撓頭發的沙沙聲都那樣的自在逍遙。 原以為可以在這里來一個滿足的大覺，八點多鐘就上床了，但不知是屋里的潮氣味道還是氧離子過剩，亦或是認床或是別的說不清的什么，居然一晚上翻來覆去沒有睡踏實。窗外，遠遠的傳來此起彼伏的蛙聲，大大小小，老老少少，遠遠近近，高高低低像一曲春天的重唱，如果譜寫一曲《蛙聲一片》不知算不算妙手偶得。 干脆起來打個坐，冥個想，不知過了多久，真的睡著了。 《裝樣》 一晚上也不知有幾分鐘深度睡眠，很早就醒了，干脆起來。 走出臥室，“丁丁”不知何時守在了我的門口，見到我伸長前腿匍匐在地，尾巴歡快的搖動著，甚是讓人感動，像是問我早上好。 大門外的景致，像是美顏了的照片，遠處的山頭云霧繚繞，近處花草梨花帶露，置身其中，就好像真是天地之間皆我心的感覺。 老張說早飯有饅頭，雞蛋，菜團子和八珍粉。我說，好極了！ 吃過早飯，與老張閑聊了幾句，便按照慣性思維要“休而不閑”，總得裝個樣子看幾頁書吧。外面的桌椅板凳都被雨水和空氣里的濕氣打濕了，不能坐。丁丁便跟我進了屋，乖乖的趴在門口，靜靜地陪我看書。 房間里燈光有些暗，把手機里的電筒打開照著看，一幅好認真的樣子。此行帶來的書是一朋友認為我可以啃下來，也必須了解的書，李澤厚的《中國現代思想史》。多數情況下，我看書都是先翻看目錄，對感興趣的章節會跳著看，沒有章法。對于中國近現代史的發展脈絡與軌跡，包括思想變革，文化發展，在心里或明或暗或清晰或迷惑。不求甚解的看書也是常有的，不過此行只帶了一本，只能用硬頭皮看了，權當穿越歷史了。 看完“青年毛澤東”那個章節，依然覺得毛主席是神仙下凡塵，在那樣一個年代，他的視角都是高維的，從高處往下看的，盡收眼底，心中有路，再難不慌。或許他老人家早就開悟，天人合一了。 …… 樣子裝完了，心里舒坦。 《丁丁》 老張家常住兩條狗，一只貓。其中那條叫丁丁的狗是旁人家的，因主人經常不在家，老張家就成了它的家，老張看它可憐就順帶喂養著。 主人家的狗叫“來什么”來著，很奇怪，我記了很多遍都沒記住，反正是一個很佛系的名字。倒是鄰居家這只長著花豹紋的叫“丁丁”的狗狗，對我異常的親近。看見我，像是看見了久別重逢的主人，寸步不離，走到哪都跟著黏著，如果不訓斥兩句的話，就要跟我如膠似漆了。出去散步時，不論我說啥都能聽懂，這是啥緣分！馴養了多年的寵物亦不過如此吧。可我生性不太喜歡近距離接觸毛茸茸的動物，只要它湊上前來就叫它坐下，它每每都聽話悻悻地坐在我邊上，就連我幫老張做飯時也是如此蹲在我腳邊。看見他可憐的樣子，又心有不忍訓斥。老張說，從來沒見過“丁丁”對一個陌生人這樣，就連睡覺也守在你的門口。 在這陌生又清靜的山里，有這樣一個狗狗，讓人倍感親切和有安全感。萬物有靈，感恩！ 《煙火》 來民宿大凡是這兩種人群，三天兩天小住的是工作休閑族。一年半載長住是退休養生族。原以為昨天就我一個人客人，殊不知樓上和對門各住著一位養生族，樓上是湖南來的，有鼻炎失眠，到這小住一陣就好很多，租了一年，兩天了只見過一面。對門的是肺部做了手術，開房車來的，租了一年，身體恢復很好。 但，不管那一族都是人間煙火族。 中午時分，拒絕了各路朋友的邀約吃飯，難得清閑，拒絕的很徹底。想著老張七十多了，總不能讓他做飯給我吃吧，于是主動請纓做飯！圍裙一穿，鍋碗瓢盆總動員。學老毛的: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出門在外，吃亦是主要的。此處離鎮上還有幾里路，老張買東西通常會騎個電驢子。老張說，客人多時要去買菜的，自己種的菜不夠吃。 廚房在大門左手邊，是一個獨立的建筑，一間小磚房內砌著農家的柴火灶，三兩口鍋，三五個盆，外帶墻面嵌進去一排碗柜，高高低低大小碗筷一摞一摞。 連著小磚房外面搭建著幾個棚子，有個單煤氣灶臺，主人說人少的時候用這個方便。一張不大的方桌放在沒有有墻壁的餐廳里。雨水照列順稻草屋頂向下流淌形成一道雨簾，浪漫而富有詩意。 因外面寬敞，大部分的洗，切，炒等流程都在外面完成，不論東南西北風，炒菜鍋里的煙一盡吹散，這感覺剛剛好，自然中帶著極度的奢華感。 丁丁蹲在灶臺前一動不動，陪伴著我，像個孩子，生怕大人一會兒就不見了，挨著挨著，心里踏實。不到半小時，做了四個素菜，這個民宿沒有葷菜，全素食。菜的品像看著不錯，以照片為據。照例，老張給夫人送去了飯菜，如此天天這般，實在難得。 席間，和老張各倒了一小杯米酒。估計這是老張破了例了。 就著這人間的煙火，就著這山水土地的氣息，就著這難得的清閑，吃著這山中的素食，似乎有點懂得了蘇軾的“人間有味是清歡”的感覺。 樓上和對面的客人飯點了也沒看見人出來，估計到小鎮上去吃飯了。 午覺依然醉氧，沒有睡好。索性起來寫寫吧，于是就有了你們看到了這些文字。（未完待續……） 《來修》 哦，想起來了，老張家的那條黑狗的名字叫“來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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