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可奈何花落去幸有英姿往復來

林荷（全好）

我的摯友，長期服務志愿軍老戰士的忠誠志愿者，“最可愛的人”志愿軍的好女兒劉磊女士，因病醫治無效，于2024年4月5日零時在京逝世，享年53歲。依據通話，主要是微信的記錄，復盤了她在生命最后日子里的點滴片段，記憶永恒。 　　2023年7月因參加丹東紀念抗美援朝勝利70周年紀念活動，認識了劉磊。因編輯《志愿軍老戰士風采錄續集》結交了劉磊。因了解了劉磊二十余載傾其心血關照抗美援朝老兵，傳承抗美援朝精神而欽佩劉磊。因同是志愿軍后代，情懷相同，志向一致而加入了以劉磊為主心骨的傳承隊伍。因出版經費的需要我捐了款。因后續傳承工作和活動的需要，我隨她探討了一些傳承活動內容并開始意向籌措日后活動經費。又因了解到劉磊身體不好，為服務志愿軍老兵，常年旅途勞頓，忘我工作，無暇顧及身體，在北京又常期一人生活，因此而心疼劉磊。于是在她生病期間，我關注了她的身體。雖然我與她結識的時間還不到一年，但三觀的一致，心靈深處的溝通，使彼此信任，親密無間，好似多年的姐妹。她一直稱我“姐”。也就是這一聲“姐”讓我對她產生了一種為“姐”的責任，心里總是惦念她。 　　2023年10月10日，我和燕敏去了她北五環家附近的一家餐館聊了出書的事。這時的劉磊看上去身體很瘦弱，說話氣弱，也不怎么動筷子。吃完飯，她堅持結了帳。這一天，我為《風采錄續集》捐了款。她說“感謝你！”我說，“我很感動你的情懷和付出。我們是在為志愿軍父輩做傳承，組織編書。傳承志愿軍歷史，本身就是全體二代的責任。《志愿軍老戰士風采錄》一書將會成為歷史的珍貴藏書。你做了政府該做的事情。你要注意身體，才能更好的做傳承……” 2023年10月15日，她給我發了志愿軍研究會組織的丹東健步走的活動邀請，我因事不能參加。燕敏陪劉磊去了，回來后她告訴我，她去探望慰問兩個老兵，在路上暈倒了。在志愿軍后代的幫助下她用當地偏方進行了治療。回京后劉磊怕一些老兵的生命等不及了，急于在年底前出版《風采錄續集》，便又投入《風采錄續集》編審的緊張工作中。 11月8日，她用微信給我發了語音說：“姐啊！這幾天發生的事太多了，大群被封，手機接不了微信，也不能用。出去找了華為、騰訊修理手機。回家后用電腦工作，鼠標像喝醉了一樣，一點就亂跑，實在著急上火。肚子一直疼得歷害，本應20多分鐘做完的事情，用了3個多時。”她說“忙完了我要趕緊住院去了。”我回微信勸她，“千萬先注意身體呀！身體第一啊！遇事別著急，沉著一些，靜一靜，別急壞了。” 　　連問她兩天看病沒有？11月15日，她微信告訴我暫時在朝陽醫院搶救。看到“搶救”兩字我有些驚，覺得病情一定是嚴重！我說去醫院看她。她說搶救室不讓探視，還說，“醫院診斷是消化道出血。排除了腫瘤和血液病”。我對她說，如果是消化道出血，應該好治。后來她告訴我那天是自己開著車，毛毛姐陪她去的醫院。 11月20日，她已轉到留觀大病房。中午后，我趕到了朝陽醫院，她告訴我燕敏也來了。劉磊讓我幫助買兩瓶水。我買了幾瓶較貴的補充能量的飲料。恰巧燕敏也同時趕到。這時護士已將劉磊從留觀室推到CT室外。我和燕敏幫她辦了登記，推她去做CT檢查。這時劉磊看到我買的水不對。她說，只要兩瓶普通礦泉水，因為發燒，要冷凍后裹上毛巾降溫用。我又為她買了兩瓶農夫山泉。檢查完后，只能一人進病房。待燕敏出來后，時間已過，病房已不準再進去探視了。無奈我只能離開。離開醫院時，我發了微信告訴她病房已不準進了，知道你不能吃東西，也沒帶慰問品，轉些現金自己調養用吧！后來得知這筆錢正巧及時續了醫院的押金了。我知道還有一些她的摯友給了她慰問金。她說，有的老兵，有的志愿軍第三代知道她住院后也用微信給她轉大額慰問金，她都拒收了。她對我說：“有的老兵雖然經濟條件好，但我不能收。他們是我服務的對象，怎么能收呢！志愿軍三代是孫子輩的咱也不能收。” 　　11月25日下午近4點時，我電話詢問她的病情。正巧，醫生剛對她說可以進流食了。這時我在電話里聽到她向護工要晚上的粥。由于事先沒有訂飯，晚飯中也沒有粥，醫院不能為她提供，她有些著急了。我告訴她不要著急，我委托住在朝陽醫院附近的朋友熬粥給她送過去。不巧的是兩個住在朝陽醫院附近的朋友都不在家。女兒建議我為她從附近粥店叫一份外賣。而我覺得外賣店里的粥不行。我覺得這是一碗為她續命的粥，一定讓她今天喝上。于是我開始自己熬粥。全家人為我翻找保溫桶，還真找到一個存放多年的新的保溫桶。熬好粥后我急忙驅車從北五環家里趕往朝陽醫院。到了醫院，早已過了探視時間，醫院只接飯，不讓人進。這時，我聽到劉磊哭著對醫生說：“你們讓我姐進來，讓我姐進來吧！”劉磊就是這樣總能夠以情打動人心，醫生破例允許我進去，并陪她吃飯。當劉磊喝進第一口米湯后，她深呼了一口氣，臉上露出滿足的微笑，說出一句“真香啊！”而我心底即有欣慰，又感酸楚……護工說，如果訂明早的粥，要辦飯卡了。我當即為她辦了飯卡。 這個留觀室位于朝陽醫院地下一層。大概有幾十張病床。望著留觀室擁擠嘈雜的環境，很難想像十天不能吃不能喝，發著高燒并嚴重貧血的她還在病床上，腋下夾著降溫的冰瓶子，一邊輸著液，一邊為《風采錄續集》工作，還在為慰問老兵的事籌劃，還在堅持回復和處理著來自各方面的具體事務。這種忘我拼命的搶救抗美援朝歷史的無畏精神境界誰見誰能不感動呢！ 　　2023年12月底，這期間劉磊的血色素已不到6克。燕敏在群里組織號召志愿軍后代為她獻血。志愿軍原炮二師30團的一個志愿軍第三代張雙鍵為劉磊獻了400cc血。為了能盡快做無痛腸鏡檢查，劉磊被朝陽醫院轉到了朝陽中西醫結合醫院收治住院。11月30日我去中西醫結合醫院去探視她。事先她不讓我去，說是在發燒，醫院環境不好，怕傳染新冠或是支原體肺炎。她沒有告訴我醫院位置和病區床號。我問燕敏要了醫院的位置，導航過去了。在醫院住院處查到她的病房，上了樓才電話告訴她我來看她。她很高興，雖然發燒，但精神狀態還可以。她說住朝陽中西醫醫院的目的是為盡快做無痛腸鏡檢查，也是因為離一個摯友家很近，便于照顧。 12月5日，她和我微信通話，告訴我腸鏡做了。洗腸時洗出一些像糞石一樣的小球球，由于腸子沒有洗凈，做腸鏡時還是有不干凈的便液流出，做到腸子深處時，腸鏡頭走不動好像被頂住了，因此腸內部有些部位還是看不清，腸鏡檢查效果失敗了。但半個月內又不能重復做。她告訴我醫生說是“巨結腸”病。她還說，由于腸鏡不成功，朝陽醫院不敢貿然手術，怕打開后找不到病灶，又或潰瘍面積大，手術不好縫接。她說她妹妹在陸軍總醫院，過幾天會轉陸軍總醫院治療。 　　12月7日，也是為了陪伴，我與先生陪兩個老干部去海南等地探親訪友，到年底才能返京。其間我與劉磊一直保持著電話或微信聯系。12月9日，她微信告訴我她染了新冠，要用輝瑞藥物治療且全自費，藥費要2000元。我說該用就用，我給你出自費部分，當即我用微信轉她2000元，但她拒收了。她說“姐的心意領了，不能再收了。” 12月15日晚上我們倆微信通話近40分鐘，基本是她在說，我在聽。她思路清晰，表達清楚。談到了自己的病情，談到了出書的事，談到了今后的一些想法，也談到了一些人和事，談到一些煩惱……我勸她先好好治病，工作上的事先放一放，煩心的事也想開一些，別往心里去。我勸她，不再說了，說多了傷氣，先好好休息。 12月21日，她發給我一篇擬寫的小文說想發在群里，后覺得不妥就沒發。我支持她不發。我看了她的小文，知道她受了委曲。一心向善，卻被誤解，還遭非議，她心里很難受。我理解她的心情，勸她不要生氣，本來就是一個胸懷大志的人，本來就是一個積功德做公益受人尊敬的人，何必在乎那些小事。也正是在這篇小文中我了解到2023年5月24日，她就在301醫院被搶救過！僅僅兩個月后她就出現在丹東紀念抗美援朝勝利70周年的紀念活動中，出現在慰問老兵的路上。 　　2023年12月22日她轉入陸軍總醫院（解放軍第七醫學中心）。她在陸軍總醫院享受了軍屬的待遇。劉磊告訴我，陸軍總醫院要調閱她之前所有的病歷。于是劉磊的弟弟，跑遍之前曾住過的每一家醫院，復印了所有的病歷，提供給了醫院。 12月29日陸軍總醫院要為她做腸鏡檢查，劉磊仍想做無痛檢查，但醫院認為做無痛檢查會給病人帶來風險，無論如何不同意做無痛檢查。最后劉磊同意做了有痛腸胃鏡檢查。她告訴我有痛腸胃鏡檢查沒有想像的那么痛苦，還能接受。腸鏡檢查的結論是“橫結腸多發潰瘍伴粘薄膜剝落”。 2023年12月30日我回到了北京。這天劉磊發微信告訴我，醫院說根據檢查結果，可以不做手術了，要轉消化內科治療。我們倆都把這當做好消息。 2024年1月3日，劉磊給我發來微信說想出院后，找一些后代聚一聚，對大家表示感謝。能感受到她的心情很好。因《志愿軍老戰士風采錄續集》出版印刷成功，許多老兵及老兵后代陸續收到了書，表示了喜悅和激動，劉磊自然也心情愉悅。她給了我一張18人的名單，讓我找個飯店會面。我知道這18個人都是對出版《風采錄續集》有貢獻的志愿軍后代。 我答應了她，我說我來做東，她說，她來付錢。我又微信回她：“《風采錄續集》已成，效率很高，成果珍貴，值得欣慰。重要的是你先養好身體，先治好病。為你祈福！早日康復！” 　　2024年1月4日，我去陸軍總醫院去看她。臨去前她告訴我醫生允許她正常吃飯，也允許她可以吃點肉了，但是她不想吃。于是我做了溜肝尖，炒了很軟爛的菜花，熬了新鮮的小米粥給她帶去了。還帶去了十斤山西寄來的新小米，讓她弟弟給她熬粥帶飯。她喝了小米粥，吃了幾口菜花，嘗了一口豬肝后就吃不下了。之后她把飯給了護工。看得出她對護工很慈愛，朋友送來的飯要給護工分一些，每天要為護工提供水果。她甚至讓弟弟帶飯時也要給護工帶一份。看到此景，我說下次我會帶水果來了。 1月6日下午我再次去了陸軍總醫院看她，去之前，她說消化內科大夫意見還是讓吃流食。那天我給她帶了小米粥，又帶了不少水果。這些水果是劉磊用來給病友和護工吃的。 詢問她的病情，她還是每天都在燒。由于長時間吃不了東西，而近兩個月住院又沒進什么食物，她的營養已經極差。醫生在她的肩部予埋了輸液用的套管針，每天為她輸營養液和其他藥液。當護士為她抽血時，很難找到她的靜脈血管，這時她會讓護工，有兩次是我緊緊攥住她的手，以緩解她的緊張。我問大夫為什么她會發燒這么長時間不好？大夫說還沒找到原因，也可能是蛋白排異。 我看到她對醫生護士的態度也和藹可親，每當醫生問病，護士換藥時她都會輕輕的說一聲“謝謝啊！” 1月15日劉磊給我發微信說“周五做了小腸加強CT，沒有問題，今天做了胃鏡，也是小毛病，淺表性胃炎”讀到這段微信我很是高興，回復她：“這個結果很好呀！吉人自有天相，逢兇化吉，變成小毛病了。”同時我告訴她，這周我沒去看她是因為小外孫和女兒相繼都發燒了，我也有感冒癥狀，怕去醫院不方便。過兩天要去太原，參加“戎耀并州”的活動，周末回京。回來后，我再去看她。我問她何時出院，出院時我去接她。她說“估計七天八天的，我弟弟可以接我。” 1月24晚，我已從太原返回了北京。當晚我和她微信通話半個多小時。她說她的病情還是難辦，外科內科會診。外科讓轉消化內科，消化內科認為發燒病人不適合轉消化內科，讓外科先手術。外科認為沒有必要手術，既使需要手術，病人目前的體質弱，在發燒情況下也不適合手術。她說“太難了！愁啊！”這一時期每次電話，每次語音通話，聽她的聲音都是氣虛無力，斷斷續續。她說想轉301醫院。（解放軍第一醫學中心）我建議她去協和醫院。她說協和醫院不認識人，我說不認識人不意味著看不了病，我說我幫你聯系，她說不用，先去301醫院吧！ 1月29日，她發微信告訴我，“姐，我已離開醫院了（陸軍總醫院），朋友帶我明天去301醫院，看看能不能開出住院單，既使開出來，估計也得等床位”。我很快與她微信通話，了解她去301醫院的想法。知道她想在301醫院做手術。原因是之前301醫院有她病歷，并曾建議過她必須手術治療，還曾提出過手術治療方案。 　　2月1日，我隨家人到了三亞。之前我告訴了劉磊，囑咐她自己保重，我一個月內不能探望她，用電話保持聯系吧。她說，如果出院了，她想去海南瓊海療養，問我可不可以陪她，我說當然可以。 2月3日，我與她通了電話問她是否住進了301醫院。她說，本來可以住，但醫生了解她一直在發燒后，讓她先做結核排除檢查。 2月5日她微信告訴我檢查結果出來了“陽性”，診斷是“腸結核”。301醫院已把她轉入309醫院（解放軍第八醫學中心）。她告訴我309醫院結核住院病房遠離醫院主區，很偏僻，病房衛生環境臟亂差，她很不適應。我勸她如果診斷準確，找到了病因，能對癥治療，其它困難就先克服一下吧！考慮到她重新入院，又會產生許多自費藥，又要請護工，很需要錢，于是我又微信轉給她一些慰問金。我說這個月都不能親去探望，自己照顧好自己吧！她不收，說“不知以后怎么回報？”我說，“不用回報，我們結緣于志愿軍父輩，他們付出生命和鮮血，我們的付出微不足道”。我還說，“你為志愿軍老兵做了那么多志愿者的事，我們做為二代為你做點自覺自愿的事也是應該的。”她還是堅持說，“我不能收了，請理解我的心情。”我說“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一定收了，不然我還會發。”在我的一再堅持下，她才勉強收下。我知道她有自尊自強之心。她為志愿軍老兵，甚至為他人付出時極為慷慨大方，當別人為她做一點事時，她卻很難為情，總怕麻煩了別人，總想著如何回報。我也知道，劉磊公私分明，出書的錢，捐公益的錢她不會擅用。而她個人住院費用的開支也很大，也會在經濟上給她造成壓力`。 　　自2月9日她住進309醫院后，我幾乎每天都與她通個電話，問詢她的病情。每次接電話時，她都很激動，像是聽到了久違的親人的聲音，又像是一個受了委曲和傷痛的小姑娘。她還是一直在發燒，時高時低，高燒的時候多，肚子疼的時候多。我上百度搜了“腸結核”知道腸結核不是不好治的病。 我在海南的朋友們知道我每天在關心她，也出了一些建議。建議她減少滴液，使用裴非康（活菌），使用日達鮮（胸腺肽）生物藥劑，提高她的免疫力，平衡腸道菌群，盡量不做腸道水療。但這些生物藥劑都是很貴的并需要低溫冷藏的自費制劑。我把朋友們的建議用微信轉給了她。并把我知道的一些病例告訴她，讓她參考。 2月15日她電話里和我說，309醫院也沒有確切確診她就是腸結核，她只有一項指標是陽性。 2月17日，她微信告訴我，如果醫院排除結核，排除克羅恩病她就回家。她說，“在家也是燒，在醫院也是燒，病越治越多”。 2月21日她在微信中告訴我，“我已離開醫院往家走呢！” 2月22日，我詢問她回到家的感覺。她說回到家里感覺比醫院好，能自己活動活動，環境也比醫院舒適，就是非常虛弱，氣短無力，還是發燒，但已經沒有出現醫院時的高燒了。她說，還是吃不了東西，一吃就肚疼肚脹，只能喝小米粥。我建議她煲點烏雞黃芪湯，她說不想喝雞湯。我說那就喝些黃芪和紅棗湯水，既能補氣又能補血。我查到京東就能買到，發了鏈接給她，她下了單。 她說，聽說陸軍總醫院有腸道特效生物藥，她想出院后看門診治療，她妹妹已給她約了每周四出診的腸道外科主任專家。 　　3月2日，我從海南回到北京。3月5日我提著旅行包，包里又裝了十斤富硒有機小米。這小米是山西朋友特意送給小孫子吃的，我想劉磊是病人，她更需要。一早，劉磊打車從三河去了朝陽區黃廠做腸道水療。中午一點半我到了她做水療的地方。她的朋友張建國扶著她已在路旁等候。上車后，我問她為什么做水療？她說排便困難，肚子脹得很厲害，做了水療就舒服些。我問她，能洗到橫結腸嗎？有副作用嗎？她說，高壓水槍，納米級水霧，能洗到橫結腸，沒有副作用。一個多小時后，我們回到了劉磊位于三河大廠孔雀城中央公園逸景園的家里。 這是一套三居室房。兩間臥室，一間小臥做了儲藏室。屋內干凈整潔，布置有序，功能齊全，細節到位，能感覺到房屋主人生活方式簡潔中帶著精致，完全不像是一個病人居住的房間。進屋后劉磊就開始讓陽臺的一個大洗衣機不停的工作。我把晾衣桿上曬干的床單取下來幫她疊好，把新洗的衣物再掛上晾衣架，我想把她準備洗的臟衣物放進洗衣機，她迅速的擋住了我的手，我才明白她是不讓我接觸她的未清洗的衣物。我問“誰在照顧你？”她說：“弟弟回老家照顧老父去了，請了一個小時工，樓下就是超市，買東西也很方便，一個微信就送上樓了”。我問：“小時工有你家的鑰匙嗎？”她說：“小時工沒有，給物業留了一把，門不反鎖，有需要時物業可以開門。” 晚飯時，劉磊自己吃的小米粥早已自已準備好了。她為我們準備了食材八爪魚和大蝦由我來做，我想再有一個青菜就足夠了。沒想到劉磊到廚房讓我打開一個三格高壓鍋，里邊是燜煮好的米飯，豆角，牛腩土豆胡蘿卜。蒸鍋里還熱著醬牛肉和醬豬蹄。我說“劉磊妹妹呀！你是病人，我們能做飯。你為什么還要親自做這么多飯呢？”她說：“姐，你別管，我能做，我就是看著你們吃我就高興！”她發現我對三格高壓鍋感興趣，就說給我也買一個。我說不要。她問我要地址，我沒有告訴她，沒想到她竟從郵寄《風采錄》的地址中查到了我的地址，還是買了一個寄到了我的家里，其暖心細節讓我動情。 　　吃完晚飯后，我們開始聊天，我們聊得很深，無話不說。聊了《風采錄》編委們的工作和貢獻，聊了他的父母，聊了她的家庭，聊了關心她的老兵和一些好友好姐，聊了她做律師時的工作，聊了她畢業于南京軍事學院，也是轉業軍人，聊了她二十年來為志愿軍老兵服務的情況，聊了她經常為老兵提供法律服務的情況……從聊天中，得知她為志愿軍老兵服務常常支出自己的收入。有時公益活動要籌款，款項不落實或不夠時還要自己出錢墊錢。三年疫情期間她的收入下降，籌資困難，出《風采錄》時，經費跟不上，她母親把自己積攢的養老退休金給了她用。出書和慰問老兵要協調很多人和事，她常常東奔西跑，甚至還擔任著司機和搬運工的角色。她說，“慰問時，為了多拉東西，我車上不坐幫手，每到一個老兵家里就自己一箱一箱的往樓里搬，那累得啊！”她說，三年疫情中她的身體損傷很重。為了編稿審稿她一坐一天，常常顧不上做飯，忘了吃飯，每天就吃點黃瓜。我說，你的腸胃不好恰恰不能吃生黃瓜呀！ 她說還有許多事想做，需要籌款。她說“《志愿軍老戰士風采錄》出了，那些烈士呢！我想為烈士出本書。”我能感覺到她為那些沒有留下故事的烈士遺憾。我說“應該的。老兵畢竟是活下來的英雄，而那些犧牲的烈士更值得紀念。”我說，“我可以想辦法籌錢。”她說有編委問：“還搞不搞《志愿軍老戰士風采錄》的首發儀式，儀式要花十多萬。”我說，“《風采錄》已發到大家手里了，你現在身體這樣，有儀式也參加不了，儀式只是形式上的事了。你一直想為烈士出本專集，有了錢還是先為烈士出專集，為老兵再編續集吧！”我說，“抗美援朝出征二百多萬戰士。首批入朝的三十多萬戰士，《志愿軍老戰士風采錄》才編入了不到2000名老戰士，少啊！”劉磊也覺如此。她說，烈士專集可讓倪建紅多出些力，老兵續集沒有排序。我說可以再從續1往后排。 劉磊做事追求完美。她說這次《風采錄續集》由于時間緊，在編輯裝訂印刷質量上不如《風采錄上下集》留有遺憾。 也正是因為劉磊一直心心念念的想抓緊時間為犧牲的志愿軍戰士出烈士專集，她一再推遲了手術治療的時間，錯過了最佳手術時機。 　　3月6日早上醒來，聽到廚房有聲音，以為是小時工在做事，起來后，卻看到是劉磊在廚房里輕輕的忙著。她已經把自己喝的粥，把我和張建國的飯都準備好了。我又責備了她，不該動手為我們準備飯。她說，她可以，熱一下飯煮點雞蛋不難。這個瞬間我感覺她身上溢出的慈愛和剛強并蓄的無形力量，使她不像一個病人，而實際上，她連小礦泉水的瓶蓋都沒有力氣擰開。都是買來后，由小時工先把每個瓶蓋擰松，她再用來燒水喝。 這一天的午飯和晚飯都是劉磊事先安排好了食材，由我來做，依然豐盛。她總怕虧待了我和建國。她雖然和我們同桌吃飯，但她吃的還是很稀的小米粥，為了補血她能強吃一點樓上大姐給她蒸的東北血豆腐。 飯前飯后，我和劉磊還是交心的聊天。她打開手機告訴我又有兩個志愿軍老兵走了，表情中充滿惋惜之情。她說，志愿軍老兵的冬裝已發放完了。該給志愿軍老兵發放夏裝了。她夸贊陽泉的王新文，說她在為老兵送書送衣服的工作中情懷真摯，工作細致，想得周到。她說今年有機會想去一趟陽泉和太原，去慰問志愿軍老戰士。她特別理解我為了找回烈士二舅的英名，追尋了十年，最終在政府的盡職下，將烈士歸隊太原雙塔烈士陵園。我說，我是山西籍烈士親屬，與相關退役軍人事務局有些聯系，能了解到志愿軍老兵的基本信息，再做工作可以與退役軍人事務部門聯手，再動員一些社會志愿者力量，她聽后很贊同，想去陽泉和太原看望慰問志愿軍老戰士。她還說，想幾個人一起去一趟黑龍江，我答應她一定去！ 劉磊告訴我，她妹妹已經為她約好3月7日（周四）下午去陸軍總醫院看主任專家門診。主任專家準備請北醫三院病理科專家給予會診。3月7日她的車限號，我說我開車帶你去吧！她說“限號也要開車去醫院，不用你的車。用你的車你會北京三河返往三趟太累了！” 考慮到建國昨晚睡在了客廳沙發，當晚我返回城里，準備第二天與劉磊在陸軍總醫院會合。 　　3月7日中午，我趕到了陸軍總醫院。劉磊和建國已在專家診室外候診。劉磊告訴我，車子開到醫院后，地面已沒有停車位，建國把車停在了地下二層車庫。沒想到車庫沒有電梯到一層。她走平路都氣喘，上樓梯就更費勁了。建國要背她上樓，她拒絕了。她說，“他也六十歲的人了，怎么能讓他背呢？”她硬是咬著牙走完了一層樓梯，這對她來說是極其艱難的。 下午主任第一個接診的就是劉磊，我陪她進去了。劉磊蜷縮在椅子上，捂著肚子，已沒有了力氣。主任翻看了她的病歷，告訴她治療結核的藥要繼續吃。劉磊說，309醫院說她只有一項指標陽性，其他指標并不高，不是結核病。主任說，指標說明你的結核不像肺結核一樣具有傳染性，但不說明沒有結核。我問主任，醫院里有沒有“裴非康”“日達鮮”這種生物藥劑？主任說，她的藥里邊已有類似藥品。主任建議她應堅持吃抗結核藥，補鐵劑，腸道消炎藥和平衡菌群的藥。主任說她的營養極度不良，特別強調要堅持吃營養粉。劉磊說，營養粉實在吃不下去，一吃就惡心。主任還說，你們提供的病例不全，要去病歷檔案室提取劉磊的病理切片檔案，去309醫院調取劉磊的化驗病歷，收齊后，再請北醫三院在這方面比較權威的病理科會診。 建國去醫院檔案室借出了劉磊的病理檔案。我說309醫院的檔案我負責取吧！劉磊堅持隨同前去，她說，沒有醫保卡身份證怕取不出來。于是我開車帶著劉磊和建國在醫院下班前趕到了位于北京海淀區西山扈的309醫院。多虧劉磊親去，歷經繁瑣，才復印好病歷。在劉磊的病歷中，我還看到了有“不完全性腸梗阻”的表述。 整理好病歷后，我們又返回陸軍總醫院。在醫院附近，劉磊說要吃個晚飯，她又堅持結了帳。她并沒吃什么，只費勁的喝了幾口白蘿卜湯。她完全是為了建國和我。飯后，在陸軍總醫院停車場，我把劉磊送上她的車，建國開車帶著劉磊返回三河，我返回城里家中。 　　3月8日，建國開車帶上劉磊去了北醫三院。通話時，劉磊告訴我在北醫三院由于環境不熟，她又走了許多冤枉路，步履艱難，費了周折才找到病理科。病理科主任接了病歷和檢驗樣本后，告訴劉磊一周左右出結果。 當日下午，建國帶劉磊去了廣安門醫院西單門診部。中醫大夫診斷書前述：“間斷腹痛8年，16年行闌尾手術腸粘連松解術。最近腸鏡檢查橫結腸潰瘍，病理顯示升結腸固有層淋巴組織增生，隱窩炎。”大夫為她切脈望診，處方診斷結論是“腹痛，氣滯血瘀證”。大夫開了些水煎中藥，同時告訴她，她的病比較麻煩，吃了藥有效果再來，沒效果就不用來了。取回中藥后，只喝了兩天，劉磊就喝不下去了。 3月14日，劉磊告訴我北醫三院的病理報告出來了。我說，那就盡快去取，盡快復診。她說建國住了幾天已經離開了。小區里的司機沒有時間。我說，我幫你取。她說你手里沒我的醫保卡和單子取不了。 這天晚上，我求助了一位年輕朋友小劉，請他安排時間開車去三河取上劉磊的醫保卡和單子，再去北醫三院取回她的病理報告，以便盡快復診。小劉出了個主意，說讓劉阿姨把醫保卡和取單通過順豐快遞寄給他，他可盡快取回病理報告。 3月17日，小劉收到劉磊快遞的醫保卡和單子后及時去了北醫三院取回了病理報告。我們三人約定：3月19日早小劉7點半到達三河去接劉磊，我十點半到達陸軍總醫院與他們會合。 3月18日下午劉磊微信給我發了北醫三院的病理診斷報告，大致結論是：“升結腸大腸粘膜黑變病，……橫結腸粘膜偶見隱窩分支局灶伴潰瘍形成，潰瘍底炎性肉芽組織可見血管透明血栓形成。現有形態診斷炎性腸病依據不足，不除外局部缺血或炎性修復改變。” 3月18日晚上8點多，我突然頭疼惡心。幾天來一直就感覺頭重腳輕，沒太在意，一頭痛惡心就難受了。先生為我測量了血壓，高壓165，低壓100，這是我從未有過的血壓值。我立即找了降壓藥，服藥后躺下了。我沒敢告訴劉磊，給小劉發了微信，予知他我血壓較高，頭疼惡心，身體不適，不能確定明早是否能去醫院會合。做兩種準備吧！小劉回我“韓阿姨，您在家踏實休息，劉阿姨的事情您放心，我能辦好！”從這天起，我開始服用降壓藥了。 　　3月19日早上醒來后，還是精神狀態不好，我告訴小劉不方便去醫院了。小劉讓我放心，說他會把劉阿姨看病后的情況及時告訴我。我又打電話告訴了劉磊，由于身體不適，不能去醫院陪她看病了。劉磊囑咐我在家好好休息。 近中午時，小劉和我通了話，他先是說，看到劉阿姨身體很虛弱，扶著她，感覺就70多斤。她頭上帶著帽子，臉上遮著口罩，看不出年齡，感覺挺老的。我說：“她不老，才50出頭，摘下帽子口罩，雖然骨瘦如柴，但她的面容依然姣好，她只是因肚子常期疼痛，不得不彎腰躬背捂著肚子，在疼痛中走路，所以步態顯老。”小劉說：“是的，能看出她思維敏捷，眼晴有神，身體虛弱，心勁很強！” 小劉講述了看病的情況。他說，到了醫院后，主任專家沒讓掛號就接診了劉磊，接診時有兩位醫生。主任看了從北醫三院病理科取回的報告后，認為從病理報告上看，她的病不算特別嚴重，但從病人的實際狀態看，又顯得病很重。主任認為她營養極度不良，讓她補充營養，要吃營養粉。建議她先調養身體，等身體條件允許時再手術。或者去協和醫院看免疫系統和血液科。 和小劉通過話后，與劉磊又通了電話。她說，今天用了北醫三院的病理報告看完病就算是會診完了。也沒有什么結論。她說有大夫建議她鼻飼。劉磊說“我怎么能鼻飼呢？我這么年輕，以后還怎么吃飯呢？！” 劉磊回到家后，又發微信給我表示“今天辛苦劉老師（小劉）了，我給劉老師留了500，用于加油，停車，高速費，錢在他背椅后面，不能讓他貼錢貼時間。”我回她“他是為我代勞，義務的，不必客氣，都是軍屬”。這一天小劉確實辛苦，北京三河往返四趟，行車200多公里，還要跑前跑后扶助劉磊。之后，我給小劉通了話，問他劉阿姨在他車上留了500元，看到了嗎？小劉去了車上后，告訴我剛看到。小劉說：“我早就用信封給她裝了2000元慰問金，到了醫院下車時，拿出來給她，她不收。我看她眼淚都快出來了，一時不知怎么辦好，沒再堅持給她，沒想到她還給我留了500元。下次陪您去看她時我把這500元還給她吧！。”（小劉沒有等到這一天。4月9日，小劉趕到了八寶山，告別劉磊后，將這500元錢還到了劉磊弟弟手中。） 　　由于陸軍總醫院對她的病癥仍不能給出結論，也不能立即手術，劉磊想去北醫三院看專家門診。我建議她還是去協和醫院，她堅持先去北醫三院看，可能是因為北醫三院是治腸胃病較權威醫院，并為她做了病歷切片檢查，已有了她的相關病歷。 從陸軍總醫院回家后，她從網上予約了北醫三院一個專家號。 3月20日晚上我和劉磊通了電話。她在電話里說：“今天我沒燒，”又說：“還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能在家里自主排便了”她說她用東北一個志愿軍后代給的一種藥水噴在肚子上，讓小時工幫助揉肚子，挺有效果的！”我聽了后，心里頓覺輕松許多，覺得她的病情終于迎來好轉。我說：“如果不發燒就多吃點，多動動，幫助消化排氣。該吃的藥要吃，肚子脹氣，就讓小時工給揉肚子。醫院靠不住，就靠自己努力調吧！”由于病情有明顯好轉跡象，劉磊撤掉了北醫三院的專家號。 3月23日中午，我和她通了電話，她語氣虛弱的對我說，昨天，去醫院輸液是自己打車去的。司機把她放在了醫院的大門口，從醫院門口走到醫院大廳還有一段距離，她在大廳外摔倒一次，進了大廳又摔倒一次。大廳里的護士看到后扶起她，幫她找了輪椅，推著她掛號交費輸液。我問她為什么去醫院？去了哪個醫院？怎么摔倒了？她說是做肩部的予埋針管維護和輸蛋白，去的是大廠醫院，摔倒是因為走路難了點，沒勁。我聽了一陣心疼。 下午她又給我發了微信，這時她還在醫院輸液。她說這里輸蛋白全自費，370元一支，一次輸2個。我猜劉磊是喝不進醫院開的營養粉，又吃不進東西，也知自己營養極差，便去醫院輸些蛋白，但是蛋白自費又太貴。我回她，該輸就輸，現在你的營養極差，增加些蛋白，加強營養，鞏固好目前的好狀態。 想到她去醫院因無人陪護虛弱到曾兩次跌倒，輸蛋白自費一次就要740元，不知她經濟上有無問題，又考慮到月底月初我又要去河北和山西近十天，我想應該在離京前探望她一次。我告訴劉磊我計劃25日去看她，她聽了非常高興。 　　3月23日我告訴劉磊我25日去不了要改27日才能去，她說：“你來，有好吃的給你留著”我問“什么好吃的”她笑著說“不告訴你，你肯定沒吃過。”。她說，你來住幾天吧！我說，只能住一個晚上。因為29，30日要去河北，31日要做出京準備，4月1日去太原，要為烈士二舅掃墓，4月3日去陽泉為烈士二舅三舅立碑，為父母掃墓，4月7日返回太原參加一個活動，計劃10日返京，回來后再去看你。 27日下午，我駕車從北五環去往三河劉磊的家里。到達時已近5點。我為她帶去了韓國新鮮的紅參膏，新西蘭蜂蜜和山西的壺瓶棗。她又早早為我準備好了晚飯。有米飯，醬牛肉，大蝦還有一道海鮮燒麥，海鮮燒麥的皮像是用墨魚粉做的，還真是我沒吃過的。 吃過晚飯，又無話不談。她說用了一個志愿軍二代給的藥水噴揉肚子感覺較好。那個志愿軍二代剛又寄來一箱。我幫她打開箱子，后來知道，這是群里的愛民給她寄來的。 這晚，她的回憶較多。她在手機上指著發給我的一個視頻中的主持人，告訴我這是沒病時候的她。我很驚訝！那時的她體態豐滿，神態有儀。 她回憶了赴大別山尋蹤革命故事的紅色之旅。述說了兩個兒子的成長，她說孩子的爸爸和公婆對她百分之一百二的好。她說，這一生雖然沒有為官，也沒有大富，但也算對得起家人，對得起老爹，沒給他們丟臉，還給他們爭了榮譽。她說，她幾次去朝鮮，祭拜了毛岸英烈士和志愿軍烈士，隨鄧其平去韓國尋找志愿軍烈士遺骸。她說抗美援朝幾個著名戰役的戰場她都去過了。她還參加了迎接志愿軍烈士遺骸歸國的活動。她說，她三年多給志愿軍老戰士完成了四本書，這些都值得欣慰！我說，我很佩服你！ 她回憶了2020年她作為總指揮組織了《關愛老兵傳遞溫暖》的公益聯誼會。回憶她曾獲得首屆凌宵花公益人物最美志愿者榮譽獎，在臺上有她領獎的身影和動人的感言。我在她的書柜里看到了她的大紅榮譽證書。 她回憶說，她的人生也有不如意之處，有過坎坷，遇過挫折。聽著她說的坎坷和挫折，我的感覺是心情沉重，又難以言表。這種坎坷與挫折怕是一般人都難以承受，但她講述時，平淡道來，坦然而收，她的內心太強大。 她讓我從書桌旁拿出一個袋子，打開后是開國將帥的紀念卡和一些郵票。她說，這些我們不能賣，你把這些紀念卡和郵票捐給（解放）太原紀念館。再由紀念館用章后，發給那些愿意向紀念館捐款的志愿收藏者。我答應了。（但那一天我忘記帶走，我給她回了微信，告訴她下次再拿。） 　　晚上洗漱時，我發現忘了帶洗漱包。劉磊告訴我新牙刷在儲藏間的位置，我立即找到了。我有點佩服劉磊儲物歸納整潔有序的良好習慣。 3月28日一早不知劉磊幾點起的，小時工已來過。她仍是悄悄的關嚴我的房門，然后自己在廚房做了自己的粥，熱了我的飯。洗漱之后，我想湊合一天不用護膚品了，但覺面部干的難受，就問劉磊有沒有保濕乳液。劉磊說有，按她說的位置，我在儲藏間很快找到一盒韓國化妝品。我說是整盒的，她說“你用吧！我買了兩盒。一盒送了樓上大姐，這一盒就是想送給你的。”我說“我不要，家里有，就是忘帶了。”我打開盒子，里面有七八種護膚品，我只取了保濕乳液用了。她說，你帶走用。我說，不帶，她說，那就下次你來了用。我說，下次我不會忘帶了。她說“其實我洗漱間有我用的保濕液，是買這兩盒時送的試用裝，怕你嫌棄。”我心里一熱，說“我不嫌棄，早知道，不用拆新的了”。我把護膚品套盒放在她的柜子上，告訴她自己留著用，她說“好的”。這時她從茶幾上拿起兩個小瓶說是專給我買的。她說我的頭發干躁，這是頭發的保濕噴霧和護油。我心底感嘆！她關愛別人的細心已達到極致。 吃完早飯，她躺到了沙發上。她讓我看她的腳，說腳腫了，所以走路時有點疼。我看到她腳踝上下部位明顯發腫，根據一般常識，這是缺乏蛋白營養。（但后來回憶時，我想起她的腳是紫腫，這會不會是過敏？）我說，給你置個助走器吧！她說，用助走器也會摔。我說，你身邊最好還是全天有個人，請個住家阿姨吧！她說小時工就住樓里，早上兩小時必到，白天晚上有時間也會來我家。劉磊說自己有潔癖，碗筷都是親自洗，別人做不放心。我說，叫你弟弟過來吧！她說，老父病危了，也離不開人。她說，象紅姐說過可能過來陪我幾天，但她身體也不好，住得又遠，也不會開車。我勸她應該住到城里，這地方太偏，應急時去北京市里的醫院不方便。她說，城里的房子出租了，已不好折騰了。我又說我把你的現狀在群里發一下，請有條件的志愿軍二代來你家里輪流陪護照顧你。二代們來，一是自愿，二是會帶著情感，與小時工雇傭關系不一樣。她不同意。她說，“志愿軍二代都六七十歲了，身體也不好。多在外地，大家各有各的事，不方便。”我問她，經濟狀況如何？她說，有兩個存折忘了密碼要去柜臺辦才行。說外邊還有欠她的錢，她不好意思催收。 無可奈何的我說，趁我在，今天我陪你去醫院輸蛋白吧！劉磊說“好的”。只用了八、九分鐘的時間我們就到了大廠回族自治縣醫院。當時我對她說，這家縣醫院離你家這么近，讓人稍微放點心。 　　醫院環境設施還算整潔。我扶著她慢慢走進醫院，為她找來輪椅，然后替她掛號繳費。劉磊說，聽人講，如果化驗結果顯示蛋白值低，是可以用醫保的。我說那就驗血。 化驗單出來的結果不忍直看，大部分的營養數值全是向下的箭頭，蛋白極低。血色素已近8克。白細胞不高，但C反應蛋白指標很高。醫生開了蛋白，只一天的量，兩瓶蛋白和一些配藥，仍要自費290多，我為劉磊繳了費。 從下午一點鐘開始，輸上了蛋白。蛋白粘稠，兌上水滴的也很慢。我問護士除了蛋白，掛的其他液是什么？護士說有氨基酸，有補鉀的，有利尿的，有生理鹽水。我問，為什么輸這么多液，護士說病人體內需要這些。 輸了一瓶蛋白后不久，劉磊就開始要上洗手間，我扶著她，她說，挺奇怪，輸上蛋白后，兩條腿立刻就有勁了。扶她到了殘疾人洗手間，她不讓我進，堅持自己推著吊瓶進了洗手間。利尿劑輸上后，她開始不停的去洗手間。進洗手間接她時，我觀察了她的大便是軟黃的。我想，這說明她的腸子已通，腸病明顯好轉。 劉磊開始發冷，我給她試了表37度4。又給她加了兩床被子。蓋著三床被子，她還是冷。我建議護士除蛋白外，停掉其他液水，護士說，她體內缺氨基酸，缺鉀。我說，停掉生理鹽水，天這么冷，輸這么多涼水兒，她怎么受得了？護士說，她也缺水。 輸液過程中，她突然“哎喲！”了一聲。我問“怎么了？”她說“體內好象有一條小蛇，頭部在胸口突然向下竄到了腹股溝。又象是有人突然用針在肚子上猛扎了一下。”她說“這種疼痛不是一般疼痛，實在是一種折磨。”我不解的問：難道有蟲子嗎？劉磊說，“是氣，氣在竄”。 劉磊想喝水，發現保溫杯里的水不熱，說保溫杯不保溫了。我當即為她在網上訂了一個德國保溫杯。 輸完液，已是八點多。在醫院站坐了9個多小時，我的腰又不好，實在太累了。回到家里，劉磊又堅持給我熱了飯。九點多時，我準備離開。離開時，劉磊想留我住一夜。她說晚上走和第二天早上走是一樣的。可我的考慮是，留住一晚，第二天早上劉磊可能又要堅持為我做飯。如果堵車，我九點鐘會趕不到城里。于是我還是道別了劉磊，離開了她家。 這一晚，由于天黑路不熟，偏離了路線，導航重新規劃，把我引到一個正在進行燃氣主管道施工的村路上，沿著施工的溝邊穿過五公里漆黑的郊野，我才歸入大路，通過香河，回到城里。我沒敢把這段情景告訴劉磊，告訴家人。但是，這個晚上的離開也讓我后悔不已，如果知道七天后她就離去，我再陪她一晚多好…… 　　3月29日，我已到了河北懷來。這天與劉磊通了電話，問她今日如何？電話那邊的劉磊語氣虛弱。她說，今天和醫院生了氣。小時工陪著來醫院輸液。醫生給開了幾天的蛋白，全自費，收了2000多元。她與醫生溝通，醫生說，蛋白不能隨意用醫保，怕醫保來查。我電話里對劉磊說，昨天醫院已為你驗了血，你的蛋白極低是符合醫保報銷條件的，不怕查。她說是的，她已和醫院交涉了，最后，醫院給她道了歉，退回了2000多元后，又重新為她開了蛋白，走醫保計價繳費。我不能想像極其虛弱的劉磊要用多少氣力去和醫院理論，才爭取到應有的權益。 我還是囑咐她不要輸太多其他的液體，只輸蛋白解決營養問題就可以。輸那么長時間的液體你的身體受不了。停了暖的醫院，涼涼的液體，7個小時呀！受不了。她說輸蛋白的時間就是很長的。 這一天，她晚上八點鐘回到家。從輸液時間上看，除了蛋白，她可能還是輸了氨基酸，利尿劑，鉀和生理鹽水。劉磊在電話里還說，輸完液，回到家后，小時工很快離開了。她只好自己為自己擦洗干凈，做消毒，她說很累，很累。但是聽到她還能為自己擦了背，我覺不出她的情況更糟糕。我總覺得輸上了蛋白，能解決營養問題，就讓人放心多了。但是輸那么長時間的涼液，我還是很耽心的，我怕她低溫。 4月1日，我已在去山西的路上。長途路上，有司機開車，中午1點多時，我撥打劉磊的電話，兩次沒通，想她在睡覺或接電話不方便。第三次才接通。她說手機快沒電了，要先用手機支付藥費，然后去醫生辦公室充了一點電。她還告訴我，今天的狀態很不好，又發燒到38度多。我還是囑咐她生理鹽水交了費也可以不輸了。7個小時的輸液，太涼，你受不了。我還提醒她，給她買的保溫杯以為她收到了，看了物流才知道保溫杯被放到小區快遞柜里。我囑咐她讓小時工快去取回。她虛弱的回答“好”。她不忘囑咐我說“姐，開車小心點，注意安全”我說“你放心，我沒開車，是司機在開車。”這次通話只兩分鐘，她沒有了說話的力氣，我怕說多了影響了她的休息。這天，我想回去后應該盡快與劉磊弟弟，魏平大姐，倪建紅，黃象紅加上微信，以方便溝通劉磊的病情。不曾想，4月1日下午1點26分這竟是與劉磊最后的通話記錄…… 　　4月2日我去太原雙塔烈士陵園為二舅崔維義烈士掃墓，為解放太原而犧牲的烈士獻花。去時正遇二舅與其他烈士的墓碑前都靜靜的站著一位少先隊員在致敬獻花。主碑前，少先隊員在宣誓：人民為先，祖國至上。誠實勇敢，自立自強。奮發有為，志做棟梁。振興中華，再創輝煌！其情其景，震撼人心！ 4月2日晚，我趕到陽泉。4月3日，在老家我們開始動土為二舅崔維義烈士，為三舅崔維禮烈士分別修建烈士紀念碑和墓碑。兩個各一噸重的碑石要從沒有路的陡峭山坡運到山上，不能出現一點閃失，并確保在4月3日當天立好。 4月4日一早，我為父母，祖父母掃墓之后，于十點前趕到二舅三舅立碑地舉行立碑儀式。 這三天，緊張忙碌，應接不暇。忙完了，每晚也會想到劉磊，但時間已晚，怕打擾她休息，已不便與她聯系。 4月5日上午，想與劉磊通話，打開手機，在風采錄編委群里看到劉磊于4月4日晚10點離世的消息，一時發懵，不相信這是真的。我撥打了劉磊的電話，已無人接聽。看到信息是魏平姐發出的，才確認是真的。我與燕敏通了微信。她告訴我是真的，是魏平姐去看她時，送她去醫院搶救，因搶救無效離世。具體細節情況也不清，在等待家屬。 我在難受，失落，沮喪，無奈的心態下，躲到僻靜一處，腦中不停的在想，僅三天沒與她聯系，就失去了她。這三天她到底發生了什么情況？看了那么多三甲醫院，沒有醫院給她下過病危通知書。半個月前，她已低燒或不燒，大便已通，并且每天有大便，只是極度缺乏營養，怎么突然就離世了呢？ 全家人都知道我在高度關照監控著劉磊的病情，以便在最關健的時刻，為她解危。之所以特別關照她，也是因為她是志愿軍二代的靈魂人物，她崇尚英烈，尊愛英雄。關愛老兵，熱心公益。她有情懷，有境界，有智慧，有能力。她奉獻精神強，工作效率高。她熟悉軍界，了解軍史。創意力好，文字力強。她嚴謹性好，推動力強。待人熱情，親和力強。保住她的健康，留住她的生命，就是為志愿軍老戰士，為一群志愿軍二代留下一位傳承志愿軍不朽傳奇偉大精神的領頭人物。然而，我失敗了，沒能留住她的生命。她的危急時刻我也沒在她的身邊。我埋怨自己，為什么這三天這么大意，沒有給她通個電話呢！多虧了魏平姐，在她離世前趕到了她的身邊，做為她的摯友，也代表志愿軍的后代，代表《風采錄》的編委們護送了她，沒有讓她孤獨離世。 　　4月6日下午4點多，我收到微信名“永恒”要求通過加我好友的申請，他說，“我是劉磊的小弟，劉廣軍”看到這條信息，我頓時熱淚盈眶，象是終于等到了久別親人的訊息。我立即加了他微信，并留下各自的電話。 當我和劉磊弟弟廣軍接通電話的瞬間，雙方都哽咽了。他說他通過魏平姐才找到了我的微信通訊方式。我們像是姐弟，她沒了姐姐，我失去了妹妹，我噙著淚訴說了他姐姐在他離開北京后的醫治和生活情況，描述了劉磊離世前我陪她共處的一些點滴時光畫面。我對廣軍說，我想不通她什么原因離世，我看不出她離世的前兆，還想從山西回來后再去探望她。 廣軍也哽咽的敘說，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姐姐突然離世。他后悔沒有在姐姐生命的最后時光在北京陪護她。他心底對姐姐產生了愧疚。世事無常，生命如此脆弱，誰又能十分把握得住呢？ 廣軍說，姐姐生前告訴他有三個大姐在劉磊生命的后期給予了特別的關照。其中第一個就是您。他說，我們知道您有多好！感謝您對她的照顧。他說，您做了我們家人都沒做到的事情。我不知道廣軍指的是什么樣的事情。其實劉磊的弟弟在劉磊住院期間請了兩個多月的假從東北來到北京陪護姐姐，之后又趕回東北陪護也是病危的老父親。做為滿門軍人的家庭，在可惡的病魔面前也只能是留一股英雄氣，而奈何不得這道人生難坎。 我向廣軍了解了她最后三天的情況。廣軍從小時工那里了解到，劉磊去醫院一直輸液。中間有一天她已感覺不舒服就停了一天。4月4日，她叫了救護車去了醫院。待魏平姐趕到時，大廠醫院認為劉磊病重讓轉好一些的醫院。隨后魏平姐叫救護車護送劉磊轉至通州友誼醫院分院。進入搶救室時，劉磊的血壓已經沒有了。11點36分醫院停止搶救，5日零時醫院宣布離世。我問廣軍醫院怎樣解釋離世原因？廣軍說，是在休克狀態下離世。 直到劉磊離世，也沒有一個確切的診斷。她有腸病無疑，但決不是比癌癥還難治的病。除了她不顧身體拼命硬干，耽誤了手術治療最佳時機外，還有沒有其他原因？我心里存了許多疑惑。無奈，我不是醫生，說不清，道不明。無奈，我不是她本人，也不是她的直系親屬，無權為她作主。 4月8日晚，我提前結束山西之行，返回北京。4月9日早去了八寶山蘭廳向劉磊告別。我仔細端詳了她的面容，雖然安祥，但臉色蒼白，已不是我十天前見到的模樣。我心里問了一句，劉磊啊，你知道你這一次昏迷后，已不再醒來嗎？ 　　劉磊走了，年僅53歲。我沒有資格評價她的一生，但從追悼會上她的單位京師律師事務所，志愿軍研究會，《誰是最可愛的人》作者魏巍的女兒魏平以及志愿軍后代代表的對她的評價和事跡的追憶中，從微信群里志愿軍二代們對她的深情懷念中，從我對她日常思想品質道德境界的了解中，我可以評價她的品格特質，她也是一位巾幗英雄！她為志愿軍而生，為志愿軍而逝！她逝去時瘦弱的背影像極了一個背著紅十字包的年輕女戰士不顧一切的趟在冰冷的水中沖向受傷的志愿軍戰士的樣子。 在微信群中我讀到戈未央發的一段視頻歌曲，歌詞是：我這一生沒有退路，萬般皆苦，唯有自渡。從來不敢，停下腳步，有太多責任要背負，誰不曾有一身傲骨……讀著這段詞，心里感動著，像是為劉磊寫照。 在當今的時代，一個50歲的知性女人，沉淀了半生的歲月，已是家庭的堅強依靠，已是社會的寶貴財富。而今社會上的優秀女性比比皆是，但劉磊有她的獨一無二性。她是一個志愿軍的女兒，更是一個全體志愿軍的女兒。她身上流淌著志愿軍的紅色血脈，精神上凝聚了志愿軍的英雄氣質。除了法務職業外，她三十多歲就開始嘔心瀝血為傳承志愿軍精神，為關照志愿軍老戰士而全力以赴的工作。在如此高尚的社會人生事業中，她的性格品質得到最完美的體現。她集美麗，端莊，善良，溫婉，謙和于一身；她集忠誠，勇敢，堅強，執著，忘我于一身；她集睿智，聰慧，機智，大氣，靈動于一身。 她的生命雖然短暫，卻燦爛如花兒一般將美麗的花瓣灑在了大地。她像牡丹，像菊花，像梅花，高貴，典雅，清靜，孤傲。歷盡冬寒，承受秋凍，無畏艱難，凌霜而開，當其它夏花含苞時，它們卻將美麗的花瓣灑向大地，歸入泥土。而我則無可奈何的看著花落去…… 劉磊像花一般落去，然而她的身影，她的笑容，她走過的足跡，她做過的事情，都在人間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當一本本《志愿軍風采錄》被后人翻閱時，當志愿軍的故事被傳頌時，當志愿軍烈士風采錄有朝一日出版時，她的英姿就會來回往復。她的風采就會同時出現在天上與人間。 祈禱天上的志愿軍叔叔們迎接好這位好女兒。祈禱劉磊妹妹在天堂沒有病苦，與志愿軍叔叔們共聚一堂，護佑江山永葆，國泰民安！ 　　為紀念劉磊，完稿于5月4日。 所記為部分，更多的留心中。 文/林荷 圖/志愿軍后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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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可奈何花落去 幸有英姿往復來

林荷（全好）

無可奈何花落去幸有英姿往復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