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坡的記憶

陳智敏

今天是我的第4個本命年生日。記得小時候寫作文，開頭老喜歡用“歲月如梭”、“光陰似箭”等等諸如此類的套話。如今再回首，才實實在在體會到“彈指一揮間”的真正感受。 48年的記憶轉瞬而過，這記憶如果有分界線，應該是17歲那一年吧。17歲之前，被父母保護得無微不至，兩個姐姐也對我非常寬容。小學總共5年，母親便整整教了我5年；高中3年在父親的學校就讀，家在校園里，自然也就從未有過住校的經歷。高考結果雖然離我童年的理想相差十萬八千里，但跟周圍大多數同學比起來也不算差，因此心情還不錯。馬上要離家遠讀了，對于之前沒有經歷過集體生活的我，無疑是非常開心的。當然，開心之余也有些惶恐和擔心 —— 未知的未來，以及自己是否能夠適應離家在外的生活，等等。好在我去的地方是武漢，從小就知道，那是我的老家，那里有我的親人。終于，要去武漢上大學了。 到武漢的第一站是閱馬場，咸豐縣漢辦所在地，長途大巴清早就抵達。第二站便是傅家坡。時光哪怕過去了三十年，我到現在依然清清楚楚地記得，父親、二姐和我剛剛在煤炭設計院的大門口張望了一下，王治海叔叔就迎了過來，并迅速幫我們拎起了大部分行李。進宿舍門路上見到買早點的爺爺奶奶，上三樓再見到孃孃和表弟芊芊，還有剛送陳靜去保定上大學之后返回湖北的德山叔叔。聽父親和德山叔叔聊天，知道了陳靜上的是華北電力大學，一本，再想想自己的大學，童年的理想，我在收到錄取通知書后第一次有了一絲落寞。不過，隨后孃孃遞過來的紅包和一聲“恭喜考上大學”立刻沖掉了那絲落寞。傅家坡的記憶，也就此拉開帷幕。 開學報到后的那幾天，軍訓尚未開始，每天也就是班主任帶領全班28個同學開班會，大家互相認識一下，學習一下學生手則和規章制度，時間相對寬裕。或許是我本身就偏內向，再就是源自從十八線小縣城出來并且還是山里人的那一份青春期的自卑，最重要的還是第一次過集體生活有些手足無措吧，總之特別不適應，心里老是想著早知道就少考點分，這樣就可以在恩施讀地區大學，周圍都是中學老同學了。我記得連著至少三天，每天下午我都乘公交到武昌火車站再轉一趟車去傅家坡孃孃家，看父親在不在那里。那時沒有電話，但住在大姑媽家的父親可能也意會到第一次離家遠讀的我的感受吧，每天下午都來傅家坡。 軍訓開始了，每天累得不行，根本沒有時間去想著不適應，加上宿舍的氛圍特別好，很快就喜歡上了集體生活并樂在其中。只是，軍訓不到一半的時候我生病了，喉嚨連喝水都疼得不行，醫生開了5天病假但教官只讓休息最多1天。我記得那天中午準假，下午我就乘車去了傅家坡。爺爺奶奶在家，先是他們噓寒問暖，然后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了兩個多小時，下班回來的孃孃和王叔叔還關切地讓已小學放學的芊芊安靜些，不要影響我休息。即便我吃飯有些難以下咽，奶奶還專門給我做了粉蒸排骨，晚飯后回學校，王叔叔又送我一直到公交站臺。現在想來，我真是一個晚熟的人，其實都已經在校醫院開了藥，沒什么大問題，也準了一天的假，可我卻還要跑到傅家坡，一點也沒有想到會打擾孃孃一家人。 第二天上午大家都去軍訓了，就我一人在宿舍休息。沒想到八點剛過就聽到敲門聲，打開門居然是爺爺和奶奶，讓我無比驚訝。奶奶說她昨天一整晚沒睡著，想著我生病了就難過，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了一些，心里總是放心不下，于是早上天一亮就拉著爺爺出門。乘公交到火車站后，左等右等快一個小時都等不到74路，然后再四處找紙坊的901公交站臺，乘901來了湖工。武昌火車站74路、901路公交車上乘客的擁擠程度，上世紀90年代中期沒在湖北工學院上學的人是難以想象的，而爺爺奶奶那時已都過75歲。當時沒有手機，連電話也是每個單位僅一、兩部，我沒有告訴過他們宿舍樓棟，他們只知道我在機械系質檢專業，到學校之后找到我的宿舍又是多么不容易。可是，當時年少口拙并且不懂親情的我，是不是對他們情真意切地說過“謝謝”，我已經記不清了。按照現在的我對當年的我揣測和估計，應該是沒有吧。想到這里，我對當年的我極度失望、不能自已，若爺爺奶奶九泉之下有知，請原諒我，接受我的道歉。 傅家坡孃孃家起初的房子挺小的，我印象中好像是衛生間還需要跟其他家公用，但家里經常是熙熙攘攘一大堆人，特別熱鬧。華民哥哥單位領導的女兒楊靜在附近中南路的湖北幼師上學，周末經常來孃孃家吃飯，有時還帶著她同學也是我小學的同學王瓊。若哪個周末沒來，爺爺奶奶還會帶上菜去楊靜的學校看她。我每次在孃孃家吃飯，除了做我最愛吃的粉蒸排骨等菜，臨走時還會給我帶上兩大瓶菜去學校。 大學時光飛逝，晚熟的我也在一點點成長。現在想來，那些成長有些無從察覺，但能夠尋找到的一些成長痕跡，很多都發生在傅家坡。當我碰到挫折和不順心的事情時總會跟孃孃傾訴，孃孃不僅耐心傾聽并給予我寬慰，更重要的是她會站在另一個更豁達、更寬廣的角度去看待每件事情，聚焦解決之道，絕不會只為寬慰而順著我的思路隨意表個態，她覺得那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但經過深思熟慮、反復權衡，最后一定會非常負責任地給出她的建議，這正是孃孃的偉大之處。也是因為如此，即便后來留在武漢工作了三年，再后來又去了杭州、上海求學，現在南京工作，碰到問題或者遇到難以抉擇的事情時，經常還是會習慣性地給孃孃打電話，與她探討，聽聽她的建議。1996年底臨近本科畢業找工作，去王叔叔辦公室打印簡歷，王叔叔還特地請了一天假陪我去招聘會現場，現在想來真是特別慚愧。 1997年我上班了，之后孃孃家也搬到了兩室兩廳的單元樓，比之前寬敞多了。不變的是家里依然是熙熙攘攘一大堆人，依然是熱鬧的景象。每逢周末，餐桌周圍總是擠滿了人，那是孃孃之前天門同事、同學的孩子，還有王叔叔老家的小字輩親戚等，當時都在武漢上學，大家一起聊得不亦樂乎。傅家坡孃孃家，讓那么多孩子在陌生的城市里找到了家的感覺。 在傅家坡最深的記憶應該是2000年，我的第二個本命年，那年我辭職考研結束。即便我已工作兩年多，但仍然那么不成熟，就因為考前緊張，然后立馬想到了傅家坡，那是我緊張時最安心、最放松的地方，于是考前近一星期就住到了傅家坡，全然不顧那時芊芊已上高中課業繁重，王叔叔也是工作忙碌。考研時現場發揮不佳，回家后跟孃孃說起，一旁的奶奶還不停地懊惱，是不是她早餐做得不夠好影響了我的發揮。我每一次回想起，都會被孃孃一家人的真誠、善良、溫暖和無私所打動。寫到這里，我想起2007年完成論文后，在“致謝”部分的最后一段話：“謹以此文紀念在我攻讀博士學位期間去世的奶奶，她教會了我善良、仁慈和寬容，并激勵著我在人生道路上永遠做一個誠實正直、品格高尚的人。” 考研結束自覺考上無望，準備春節之后去廣東電子廠找工作，春節沒回家繼續住在傅家坡。之后在廣州、深圳也就呆了十天吧，二十四歲生日在廣州幾近露宿街頭，裝了身份證、邊防證、銀行卡、現金等的錢包在深圳住宿的十元店里被偷得精光，辦了假身份證準備去深圳關外上班被單位趕出來，最后還是借錢買車票從廣州回到了武漢傅家坡。跟父親打電話，父親覺得既然考研無望索性就回小縣城待幾個禮拜，然后直接從小縣城坐長途汽車去深圳吧，忽然就鐵了心要留在武漢等待考研成績放榜。現在想來，當時的心境并不是因為對考研結果又有了期待，而是希望可以繼續待在傅家坡吧。在那樣前路未卜的日子里，有孃孃做主心骨，潛意識里會心安得多。 　　我永遠也忘不了成績放榜的那一天。站在擁擠的人群里看到自己的名字和分數，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尤其是我花了那么多時間準備，考前也自認為有顯著提升，最后卻連蒙帶猜，覺得糟糕透頂的英語，居然還考了66分；擦亮自己的眼睛再看，然后狠狠記住總分和單科分數；再然后，百米沖刺一般跑出武漢汽車工業大學的校門，找公用電話亭打電話，我等不及回傅家坡，要在電話里告訴孃孃；再再然后，我乘車回去，聽孃孃輕聲責怪我之前怎么這么低調讓大家都擔心，看孃孃滿身輕松的神態，心里感動、自責的同時也為孃孃難過。是啊，我把她當主心骨，在我眼里她總有事情的解決方案，可是我忘了，她也是普通的柔弱的上有老下有小的人到中年的女兒、母親，她身上背負著那么重的家庭責任，卻還要想方設法為我分憂解難。 終于盼到錄取分數線出來，我的分數在可調劑的范圍內。那時沒有手機，普通人家還用不起電腦，全憑公用電話和家庭座機，聯系主管部門和相關學校及科研院所，武漢市內的則登門詢問。尋求調劑之路極其艱辛，可謂是經歷了“希望—失望—再有希望—再度失望—最終希望”的兜兜轉和彎彎拐。現在回想起來，那段時間是我生命中最跌宕起伏的日子，像過山車一樣，其奇幻其反復其變化之大，再傳奇的電影大片也趕不上。所幸在傅家坡，所幸有孃孃一家支持和出主意，否則憑我自己，即便能扛住這樣的跌宕起伏，也迎不來后面的柳暗花明。關鍵時刻，孃孃再一次發揮了她聚焦事情解決之道的特點。首先是發動一向被動、不喜社交的父親母親聯系一切人脈資源，尋找調劑的可能；然后在自費調劑留武漢還是公費調劑到外地貴州的優先選擇中，孃孃從長計議，輕輕松松就讓平日較為主觀、較難聽進建議的母親改變了主意，并且從此對孃孃欽佩不已；王叔叔馬上跟他在貴州大學的老同學聯系，為我的調劑之路兜底；之后每一次出門辦事前，孃孃都不厭其煩地陪我演練，包括說哪句話用哪個字更得體等等。我記得有一次午后回來蜷在沙發上打盹，奶奶以為我睡著了，虛掩著門在廚房里輕聲跟孃孃聊天，說我這段時間太累了，身體累更是心累，讓她下午出門多買些菜多買些肉，孃孃連連說好。是的，嚴格來說，我和傅家坡孃孃并沒有血緣關系，可是在這樣濃濃的親情面前，血緣實在是微不足道了。 其實，2000年最跌宕起伏的那一天是傅家坡孃孃一家替我經歷的。聯系調劑的同時，我去了現在全國聞名的漢陽“金牛管業”上班，當時還是個瀕臨倒閉的老國企正尋求轉型。上班期間，我有一半的時間請假出廠打電話、跑學校、跑研究所，為了讀研調劑。之后確定了調劑到武漢材保所，雖然我潛意識很有些不甘心。我記得在金牛管上班時還有過兩次騎自行車從傅家坡經長江大橋上下班的經歷，感覺非常驕傲，只是第二次就在引橋上小摔了一跤，所幸有驚無險，僅僅是胳膊破了點皮，但是把孃孃嚇得不輕。再之后想著本命年可能確實要小心再小心，就搬到了漢陽琴臺的小姑媽家。搬去小姑媽家之后再上班十天左右，某天快下班時從車間回辦公室的路上就看到了從廠門進來的孃孃。跟孃孃邊走邊聊，我這才知道同一天里她和傅家坡全家，替我體驗了從山窮水盡到柳暗花明，可謂是驚心動魄的心路歷程：上午材保所按照我留下來的電話號碼打到傅家坡，告知最后一個環節湖北省教育廳因我的報考專業與調劑專業差距較大而不予批準，可按照當時的時間節點，貴州大學等所有之前聯系的學校都已沒有可能，孃孃一家為我惋惜不已但也無可奈何，想著等我下班后晚上打電話到小姑媽家告知，并商量著如何安慰我；下午孃孃需要去朋友家辦事，剛下樓鞋帶就突然斷了，只得回家再換鞋，然后才進門電話就響了，是浙江工業大學打來的，問我是否找到調劑學校，若沒有的話有可能來浙工大，但我本人必須在一個小時以內打電話過去和研招辦負責老師還有導師溝通交流，于是孃孃第一時間火速趕往金牛管廠。所謂無巧不成書，其實人生的關鍵之處也是這樣，如果孃孃當時鞋帶沒斷沒有上樓換鞋，接電話的就是耳背已經非常嚴重的爺爺，那么我的命運也將改寫。所以，最大的跌宕和起伏其實是孃孃一家幫我承受了，我本人最后直接得到的是意外的好消息。2000本命年最終收獲了一個好成果，就此來到了長三角，公費調劑到了滿意的學校。要感謝的人太多了，但最最感謝的是孃孃，是傅家坡一家人。無比艱難的2000年，是傅家坡孃孃一家毫無保留地托舉了我，這個恩情，是一輩子的。 在杭州和上海求學的日子，離武漢的親人們遠了，但假期還是會回武漢，去傅家坡。2002年芊芊上大學了，同時王叔叔也做了監理，雖然出差在外較多，但薪水有了大幅度地增長，傅家坡的家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都越來越好。2005年5月底奶奶去世，雖然我在上海聽到消息之后難以接受，但想想奶奶87歲也是高壽，何況生老病死是人生規律，更重要的是奶奶的一生有爺爺攜手相伴，晚年有孃孃的悉心照料，她是幸福的，并沒有太多的遺憾。只是我特別自責，每次回傅家坡，大部分時間都在跟表弟芊芊還有只比我小四歲的侄兒陳鵬聊天，卻沒有多陪奶奶說說話。最最難過的是2005年暑假左右收到小君姐姐的手機短信，說王叔叔患了肝癌，并且手術失敗，當時有種晴空霹靂的感覺。王叔叔正當壯年，這個打擊對傅家坡一家實在是太大了，不是都說“好人一生平安”嗎，這樣的結果讓大家如何做好人？之后王叔叔的病情得到了一定控制，我想他也有很大可能痊愈吧，就像當年在上海時實驗室兩位患癌的老師一樣。但是，2008年8月，在舉國上下歡慶奧運的時候，王叔叔還是走了。得知這個消息已經是9月份了，愕然，電話里陳鵬愛人告訴我的。 　　2010年底我國鐵路史上造價最高的宜萬鐵路開通，曾經如此閉塞的恩施成了上海到重慶、成都沿線必經的重要交通樞紐。南京到恩施有直達動車了，雖然不再每年假期都回武漢，但印象中還是去得挺多的。2017年重陽節中午陳氏大家族在武漢聚會，慶賀爺爺100大壽。2018年冬天到武漢出差時晚上去了傅家坡，記得臨走時聽到爺爺說的最后一句話是“人老了身體還是挺吃虧的啊”，沒想到那晚是與爺爺的最后一次見面。2019年1月初爺爺去世時我和韓燕在日本旅游，遺體告別那天我們應該在北海道回南京的飛機上。回南京后的周末去武漢傅家坡見了孃孃，那應該就是最近的一次吧。2019年12月10號左右準備回蔡甸老家，參加在二伯伯新裝修房子里的家族聚會，印象中火車票都訂好了，后來因為與重要的公事沖突，未能成行。之后是長達三年的新冠疫情。再之后新冠疫情終于結束了，可是母親在醫院里住了一個半月，最后還是走了。去年國慶長假我們帶熹熹第一次回湖北見爺爺，然后10月2日我從恩施去武漢，當天往返，當傍晚我乘火車從武漢回恩施時，孃孃正在上海回武漢的火車上。這么算來，我與孃孃已經有5年多沒見面了。 2004~2008期間大家流行用微軟MSN，MSN也推出了類似QQ空間的MSN SPACE，我有時也會在這里寫寫文章。得知奶奶去世那天，還有三年后再聽到王叔叔去世消息那天，那兩個晚上我都在MSN SPACE里記錄了心情。2011年MSN決定關閉SPACE，我按照提示的要求把所有文章轉移到了新浪博客，卻忘了下載到自己的臺式機硬盤里，至于可能有備份的筆記本電腦，也在2013年5月的某個深夜或凌晨被小偷翻進家里洗劫。日子越來越忙，壓力越來越大，生活節奏越來越快，好像大家都沒有時間看文章更不用說寫文章了，預制快餐代替了傳統佳肴，新浪微博也逐漸代替了博客，更沒想到新浪博客2020年關閉，2022年直接停止了運營，目前暫時還能登錄查看自己發表的文章。但前幾天我瘋狂回憶新浪博客的賬號和密碼，想下載那兩篇紀念奶奶和王叔叔的文章，卻無論如何都是徒勞，然后折騰了幾個小時申訴，最后申訴依然失敗，原因是2014年GOOGLE在國內被禁用之后我連自己注冊新浪博客用的GMAIL郵箱也記不得了。但我相信，接下來總會有辦法，把我寫在MSN SPACE里的兩百多篇文章都找回來的。忽然發現，雖然我仍然偏內向，但我變得樂觀了，不會再像當年17歲時第一次離家遠讀的那個少年，遇事總是悲觀地往最壞的方面想，而是聚焦事情的解決之道。這，也是傅家坡孃孃教會我的吧。 寫到這里，想想孃孃已年過65，也算是步入老年人的行列了，有點難以置信。想起1993年初見孃孃時，她那年么輕，怎么轉瞬也老了呢。可是，當年17歲那個懵懵懂懂來武漢上學的少年，現在不也已經48歲了么。這一次，是真的“歲月如梭”、“光陰似箭”了。孃孃的生日恰是國慶節，我大學畢業那年她剛好40歲，當時帶著蛋糕去傅家坡給她過了生日。之后的國慶節，偶爾想起來會給她打電話，但實在是好多年沒有在國慶節祝她生日快樂了。大年初一晚上跟孃孃聯系，她在芊芊工作的城市深圳過春節，當天剛去了植物園，準備第二天去大梅沙，打算元宵節之后再回武漢。剛剛看了深圳的天氣預報，跟南京的雨夾雪截然相反，估計她現在正在深圳晴朗的天空下游山玩水吧。那就祝孃孃把自己的身體照顧好，20年后、30年后，仍然能健健康康地游山玩水。我想，這個祝福孃孃一定是最喜歡的。 后記： 武漢那么多親人們，傅家坡孃孃家是典型的縮影。其實最初在計劃這篇文章的時候，構思要恢弘得多，擬定的題目是“關于武漢親人們的記憶”。只是，那么多的親人那么多讓我感動又羞愧的事情涌上心頭，想來一個月即便其它什么事都不干，也未必能寫完。那么在文章的最后，隨意采擷涌上心頭的一些武漢往事吧： 周家大灣是小時候回武漢探親就有的記憶。我們家每次回老家探親，在武漢市區游玩或候車等船時都是住在大姑媽家，把周家大灣作為大本營。在大姑媽家里，我們比在自己家還自在，好像所有的堂表兄弟姐妹們都是這個感受。印象中第二次回老家時7歲多吧，在大姑媽家瘋狂玩以前從未見過的錄音機，記得把江深哥哥的一堆磁帶破壞得無一幸免，大姑媽還是愛憐地袒護著我。兒時的我對大姑父印象不深，我到武漢上學時，大姑父已去世半年多，但我想他一定是個智商超群的人，否則江濤、江洲、江深幾位表哥怎么會個個都那么聰明。大姑媽不僅在我入學時來湖工宿舍看我，大二、大三時也來過。2000年5月中旬從浙工大調劑面試后回武漢，我被金牛管廠以曠工太多為由趕出廠門，之后又面試成功去了黃陂一個做空調銅管的公司，公司名稱已記不得了，印象中還挺大挺不錯的，每天上下班都有班車往返市區，其中一站就在周家大灣，于是我又從琴臺小姑媽家搬到了小君姐姐家。小君姐姐想著我剛好可以在讀研前再上班三個月，緩解一下父母供我繼續上學的經濟壓力，即便她家里擠得不行，也專門收拾了房間給我住，沒想到我只上了三天班就以“讀研前惡補軟件”為由把工作辭了，且沒有跟他們任何人商量。我記得那天辭職回去后大姑媽忍不住數落了我，說我一點也不體諒父親母親，然后提起父親在武漢上大學時的諸多困難和與我截然不同的行事風格，說到動情之處哭了起來。現在我偶爾忍不住想數落兩個外甥的時候，就會想起大姑媽當時落淚的場景，我如今的感受和大姑媽當時的心情應該是差不多吧。我現在確實很后悔，特別感謝大姑媽的教誨，按照我現在的人生信條，如果時光倒流，黃陂那個公司我一定干滿三個月，不會再辭職。我上大學期間，大姑媽家的房子拆遷，一家三代住在小君姐姐家的房子過渡，擠得不行，我卻還那么不懂事，經常周末過去吃飯，吃完還帶菜回學校，最過分的是一到冬天就去他們家洗澡，主要是自己懶得洗衣服，留下臟衣服給他們洗，有個暑假還帶了好幾大袋臟衣服去傅家坡孃孃家。現在想到這些，真是羞愧得無地自容。 對武漢最早的記憶當然是二伯伯和二伯母還有蔡甸官橋的老宅。我第一次回老家時應該是6歲左右，前些日子看華民哥哥寫的文章，才知道那年他高中畢業考學后寒假家里請客，驗證了模糊記憶里小小的我在心里的感嘆：二伯伯二伯母他們家人緣才好啊，除了正酒席那天客人絡繹不絕外，幾乎好幾天家里都有客人，那些麻將客玩得十分開心、盡興，吃了中飯還吃晚飯，有些宵了夜才走。隔壁小鐵叔叔嗜酒貪杯，一連幾天他都過來湊熱鬧，邊喝邊講些別人不愛聽的話，父親最不喜歡的是說“恩施人是山貓子”。那時已是改革開放初期，二伯伯又有漆工手藝，對小隊、大隊都有貢獻，是政策允許“先富起來”的那批人，“家有喜事，熱鬧幾天”是無可厚非的。還依稀記得二伯伯慈愛地抱著我用胡子扎我的臉，我小時候有些洋氣的衣服也是二伯母買的。印象中1994年大二國慶節時回老家蔡甸，有一天二伯伯、二伯母和我，三個人一起乘短途汽車，幾個年輕人好像因為擺放行李和二伯伯發生了爭執，當時二伯伯應該已年近60，但在他們面前毫不畏懼，大聲跟他們爭執、講道理。當時我特別詫異，作為同胞兄弟，怎么父親跟二伯伯的性格有那么大的差異，覺得二伯伯特別可愛也很勇敢。現在想來只剩下慚愧，我當時都已經18歲了，卻沒有第一時間站出來幫二伯伯，保護兩位老人家，好在二伯母說了幾句好話后就平息了爭執。印象最深的還是從小到大每次回老家時二伯母在廚房忙里忙外，大伙吃飯時她卻不上桌，欣慰地站在一旁給大伙添飯做服務，大伙吃過之后她再去吃那些涼透的剩菜，然后麻利地打掃收拾。有一次我忍不住想，這應該就是書里描述的中國傳統千百年來賢妻良母、相夫教子的最典型場景吧。相信每一個看了華民哥哥文章的人，都會被二伯母幾十年如一日孝順老家爺爺奶奶的行為所深深打動。我大四找工作那段時間，二伯伯二伯母還專門從蔡甸來麥生哥哥單位請領導幫忙，感謝他們為我所作的辛苦付出。 在我們陳家所有同輩人心目中，幺父永遠最儒雅也最帥氣。2012年12月中旬天氣那么冷，武漢那么多親人專程來南京參加我的婚禮，幺父作為男方長輩登臺講話，臺下嘉賓都被他的氣質和談吐折服。想起大一軍訓結束那天幺父專程來學校看我，不巧我正好不在宿舍，那時宿舍沒有電話更沒有手機，后來舍友告知說“就是你那個很帥很帥的叔叔”。軍訓結束后幺父和幺娘帶我參加了幺父單位組織的漢口一日游，還幫我選購隨身聽和磁帶，其細心程度可謂超過了父親和母親。印象最深的還是大四那年幺父全家為我找工作出謀劃策，費盡了心力，幺父家所住的何家垅這個地名也深刻印進了我腦海里。記得大四下學期開學，赴上海實習的前一天下午去何家垅，幺父告知通過一紅嫂嫂想方設法幫忙，襄樊電廠回復沒問題，幺娘說她整個中午激動得睡不著午覺，我聽了之后也是既激動又感動。后來由于我的專業與電廠所需專業不對口而未能如愿，但一紅嫂嫂為此盡心盡力了。幺娘是一個無論對自己還是對別人都有著較為嚴格要求的人，最顯著的特點是執行力相當強，也正是這樣的言傳身教吧，才培養出了優秀的陳兵哥哥和陳雯姐姐，以及優秀的第三代。我記得有一次跟榮榮姐姐隨意聊天，說起雖然小時候我們都覺得幺娘對小孩子較為嚴肅不易親近更不會寵溺，但長大成人后的我們再回過頭來感悟，其實幺娘的教育理念是正確的也是先進的，這也是我作為父親接下來需要認真學習的地方。不禁又想起1997年大四寒假前在幺父家討論我的就業，幺父幺娘一字一句閱讀我的簡歷并提修改建議，即便平日儒雅溫和的幺父也較為嚴肅，他明確而堅決地要求我必須推遲一個禮拜回家，每天帶上簡歷至少跑一個單位自薦。那一周我照章執行，每天下午還會去何家垅匯報當天的自薦情況，幺父幺娘再幫我復盤并準備第二天的自薦。后來我在漢口三眼橋上班三年的武漢泛洲公司，也正是在那一周里通過自薦確定的。熹熹出生之后我買了不少有關家庭教育的育兒書，印象很深的一本名叫《正面管教》，是美國人寫的中譯本，副標題是“如何不懲罰、不驕縱地有效管教孩子”。我想幺父幺娘應該沒有看過這本書，但他們實實在在踐行著這樣的教育理念。那年推遲回家的那個禮拜，對我而言是受益終身的。 　　兒時對幺爺最初的記憶，是第一次回老家時，她牽著與我同齡比我小兩個月的彪彪弟弟過來跟我打招呼，幺爺滿臉的笑容，慈愛地摸我的頭，那時的幺爺可真年輕。一年多之后老家爺爺去世，我第二次回老家，放鞭炮時7歲的我有些害怕，但不好意思表露出來，一旁細心的幺爺則看出我的心思，馬上蹲下把我抱了起來。1993年我來武漢上學時，也是幺爺和計叔叔剛從仙桃來武漢的時候，我記得當時他們住在琴臺立交橋下的簡易宿舍里，生活極為不易，但只要我過去，他們總是想法設法給我做好吃的，說給我補充營養，像寵溺小孩子一樣，可謂傾其所有。大一時的夏天去幺爺家，他們在公交站臺賣冰棍，脖子上掛著泡沫箱，泡沫箱上搭著厚厚的棉被，滿臉都是汗水。那段時間應該是幺爺一家最艱難的日子，但他們無比堅韌和頑強，臉上永遠是燦爛的笑容。在武漢的七年里，我看著幺爺一家通過自己的努力，生活過得越來越好，也給我們后輩做出了榜樣：人生總有低谷期，但只要勇敢堅強地跨過去，必將迎來更絢麗的篇章。2009年母親生病在武漢住院期間，幺爺每天給母親煨湯、做營養菜，再趁熱送到醫院，從醫院回家后還操心和惦記著母親的病情，之后很多年里母親每次回想起來都感動不已。想起幺爺和計叔叔從武漢遠赴南京，來參加我的婚禮；想起幺爺請我們幾個小字輩一起去家里吃飯，做滿滿的一大桌菜，飯后還打開卡拉OK，開心地聽我們飆歌；想起熹熹出生后幺爺開心得不得了，并寄來精心挑選的嬰兒棉被和衣服。每每想起這些，都讓我無比欣慰，總會感動一陣子。在我的印象中，幺爺和計叔叔永遠都是樂樂呵呵的，無論我年少時多么不懂事，即便我做錯了什么，他們都始終張開著懷抱，給予我最溫暖的親情。 寫了長輩，還有那么多可親可愛的同輩：與傅家坡孃孃一樣具有奉獻精神的江濤哥哥和小君姐姐，他們與小韓姐姐、麥生哥哥一起，為陳氏大家族付出了太多太多；江濤哥哥和王治海叔叔可謂都是我的恩人，卻都在50多歲英年早逝，令人唏噓；嚴謹認真、細心體貼的衛民哥哥，心直口快、性情直爽的碧君姐姐和晴玲姐姐，定居恩施但回咸豐后常去看望我父母的華民哥哥、小紅嫂嫂，教會我許多處世之道的江深哥哥，對我父母極為敬重的小琴姐姐；智勇雙全，為“西電東送”工程作出重要貢獻的南方電網人陳兵哥哥，以及他的堅強后盾一紅嫂嫂；第一次去上海時，為我接風洗塵的陳雯姐姐和文欣哥哥，他倆立足國際大都市并都事業有成；為守護家族“傳家寶”作出奉獻的漢民哥哥和會珍嫂嫂，情深義重的芳芳姐姐和榮榮姐姐，文質彬彬的計軍哥哥，與我同齡的彪彪弟弟，年齡最小的芊芊弟弟……。雖然沒有列出所有同輩兄弟姐妹們的名字，但我永遠記得他們所有人的深情厚誼。 感恩出生在陳氏家族，感恩成長在親人們的呵護與關愛中。故鄉是詩，顯然已成了遠方，但故鄉孕育了我們陳氏家族，繁衍了我們陳氏后人，它是我們陳氏家族枝繁葉茂之根之源，是我們陳氏后人興旺昌盛之本之魂。故鄉 —— 武漢市蔡甸區索河鎮官橋村蔡灣，是我們陳氏家族永遠懷念的一方圣土，是我們陳氏后人永遠銘記的一片寶地。讓我們陳氏后人攜手打拼，團結奮進，傳承家族美德，弘揚家族精神，去共同創造更加美好的未來，為家族、為故鄉增光添彩。 陳智軍 2024年2月20日執筆 2024年4月21日完稿 　　讀完智軍《傅家坡的記憶》，感動于我們的長輩給予我們的關愛與力量，感恩有幸成長于這個有社會責任感，有家庭使命感，有溫度的大家庭。因我的成長經歷比較特殊，我一直認為我是最受長輩們寵愛，最受哥哥姐姐們照顧，最幸福快樂的女孩。印象最深刻的是幾乎每年的寒暑假，表哥表姐都會到琴斷口（當年交通不便，進出得步行差不多一小時）把我接到姨媽家度假，姐姐們為我準備帶荷葉邊漂亮的花裙～～偷看深哥收藏的《岳飛傳》～～還有姨媽家特別特別美味的小米圓子～～都是我腦海里揮之不去的美好記憶。 有一年暑假小舅伯接我去小住了一段時間，干凈整潔，生活規律～～舅伯舅媽琴瑟和鳴，和諧溫馨的家庭氛圍深刻于心，勤剪指甲的好習慣也一直保留至今。陳兵哥哥贈予的書籍，與小陳雯相伴嬉戲，觀看《神秘的大佛》等等印象尤為深刻。 有時候的假期媽媽會接我回官橋，家爹爹自制的汽水，家家摸著我的頭問問長高沒，二舅伯鼓勵我好好學習，帥氣逼人的華民哥哥彈吉他，在我青春期迷茫時，漢民哥哥寫信講述他與會珍姐姐的感情經歷，幫助我認清感情，走出迷茫誤區。親人們給予我的關愛一直銘記于心。 雖然與大舅伯，三舅伯接觸不多，我爸媽每每談及，都是由衷的敬佩與驕傲。 有感于智軍的《傅家坡的記憶》，借此機會感謝所有親人在我成長過程中給予的關愛！我爸媽對我的呵護備至，我姐我弟們對我的寬容與理解！ 轉眼間，我已到含飴弄孫的年齡，看著小可愛一顰一笑，仿佛時光輪回。祝愿陳氏家族和諧興旺，陳氏家風傳承發揚！計榮芳2024年5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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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家坡的記憶

陳智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