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湯圓杯】(下)難以逾越的鴻溝(短篇小說)

層林盡染(拒私聊)

一個排水溝讓一家兩死一家兩傷。死者長已矣，活著的人卻還在為排水溝明爭暗斗，還走不出那血腥的陰影。一年一年協商排水溝的修建，幾代村領導人的努力但都帶著遺憾離開。這樣一晃過了十五年，王芬大學畢業了，進入了一家大公司，待遇很不錯。李家孫子小瑾也‘讀高三了，今年就要參加高考了。 其實小瑾這么多年非常的不容易，爺爺一年老一年，按爺爺說的是不知自己一把老骨頭能撐到什么時候。每當看到爺爺那稀疏的白發，那佝僂的背，那蹣跚的步，小瑾就非常的心疼。他沒有過多的言語，而默默的學習。讓人欣慰的是他的成績一直在班上前三名。 根椐小謹家的情況，村委會為爺孫倆辦了低保，還給予了一定經濟上的幫扶。爺爺常常對小瑾說，多虧了國家的政策好，多謝那些幫助的好心人。每次爺爺這樣說，小瑾總是問爺爺，您不是還有一個神秘的人在幫我付學費，助我讀書嗎？這么多年也得謝謝人家。但爺爺總是說不知道是誰，但錢是一個叫芬芳的人從浙江那邊寄過來的，但留的也不是真名。小瑾沉默不做聲了，但他一想，王芬在浙江那邊上大學，現在又在那邊上班，請她幫忙打聽打聽說不定說不定會找得到。 爺爺長嘆一口氣:“不要惹姓王的人，你奶，你爸葬送在他家手里，現在你看屋后面那條溝，一年一年的，他家怎么也不答應。我們是不是在這么潮濕的屋里活這么多年？他一家就是鐵石心腸。” “爺，過去的事就不要提了。等我長大了與王芬姐一起，把那些遺留問題解決好。” “王芬，姐？你與她很熟？她一個丫頭片子能解決這么大的問題？你不要信她胡咧咧，他王家就沒一個好東西。你給我記住，你奶，你爸是怎么死的！” “爺，不是你說的那樣。這么多年她在學習上幫助我很多，我學習上不懂的地方好多都是請她幫忙。” “……” “爺，王芬姐不是壞人，她經常對我說，過去的事就讓他們過去。長輩的恩怨不要在我們的身上重演。她還說，只有勇往直前的人，才會胸懷大志，才能成功。” “哦……” “爺，事情總會有解決的時侯。” “解決，什么時候解決呢？我老了，怕是看不到那一天了！”爺爺肯定又想起了過去的事，眼眶又紅了。他右手抓著左手的衣袖擦了擦。 小瑾一只手搭在爺爺肩上，一只手緊環抱著爺爺，把頭緊緊的挨著爺爺的頭。 　　王李兩家糾紛呈血案，排水溝的問題就像一盤無油無鹽的菜，人們都不愿意再次提起。這樣一晃到了2021年，時間整整過了十五年。 五一放假，王芬大包小包塞了一整車回來了，大哥調侃她:“看這陣仗是不是被公司開除，回家種田來了？” “還真被你猜對了，我回家種田了。不過不是被開除，而是回來當村書記了。”王芬沖哥哥扮了個鬼臉。 “什么？回來當村書記？我沒聽錯吧？我女兒堂堂的大學生，現在混得只能回來當村書記？”父親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幾連問讓王芬有點不知所措。 “爸……當村書記怎么啦！大小不也是個官嗎？”王芬俯下身子抱著父親的肩嬌嗔道。 “什么官？一個芝麻綠豆官。你一個女孩子不在大公司辦公室里呆著，跑到這山旮旯里當什么官？你的書真的是白讀了。”父親長嘆一口氣，非常不滿意也非常不甘心王芬回來當書記。 但哥哥卻非常高興，妹妹回來了家里會熱鬧多了。再說妹妹是村官，以后要辦點什么事也簡單多了。 但不管家里人是反對還是贊同，都改變不了王芬辭去了大公司的高薪職務而回到老家來擔任村支書的事實。 其實她這次回來是帶著任務回來的，現在國家政策大力扶持農村。正好王芬所在的公司總經理彭總要選一個風景優美的地方作投資，建一個鄉村旅游區。他有一次來武漢辦事，了解到王芬的家鄉有很多桂花樹，是有名的桂鄉。這個地方依山傍水，風景秀地，還有很多古老的建筑。他和當地政府協商，決定把這一片建造成一個桂花園，一個杜鵑花園合在一起的大型花園。因為王芬正在彭總公司上班，就委任王芬作為負責人來負責開發這一片地方。 王芬到達新的崗位后，馬不停蹄的帶領技術員們勘探。王芬家的所在地正好是公園的出口，整個后山都在規劃之內。這樣一來王李兩家屬于搬遷對象，要搬到前面規劃的新農村里去。 搬遷應該是好事，但兩家不約而成的不同意。這讓大家非常不明白。于是派人分別作兩家人的思想工作，看看是什么原因不同意。問到李伯那邊，李伯說這是祖宗給他留下的老業，不能輕易的毀掉。何況老婆兒子都是死在這個屋子里，他得守著他們，逢年過節給他們叫叫飯(吃飯時請過世的親人吃飯，他們就不會餓著)。還有自己在這里也住了幾十年了，不知還有幾年活的了，也不想到處搬了。 王芬家里這邊呢？父親的態度與李伯的想法差不多，主要是戀舊。但王芬哥哥也不同意搬遷，他想既然是公園的出口，那肯定是個好地方，如果在那里開一家餐館或一家旅店，豈不更好？他就在父親耳邊搗鼓，只能拆不能搬。 這些都是王芬急得腦殼痛的事。兩家是冤家對頭，現在又成了一塊難啃的硬骨頭。最重要的是自己的親人的從中作梗，大大的增加了工作的難度。她趕緊召開村委緊急會議，又與公司彭總那邊聯糸，派了一個助手過來協助工作。重新部暑拆遷事宜。 　　王芬領著助手去了李伯家里，無論怎么說都潑水不進，磨破了嘴皮子就是一句話回答，等我死了再搬吧！ 王芬說:“李伯，我們搬去那邊新農村小區，大家有個照應。再說那邊新房子住著也舒服些。” “你叫你一家去住吧！他們怎么不去呢？你這是拳頭對外打，胳膊對內彎。馬列主義專門馬別人。” “李伯，我家肯定是要搬的，這是國家政策問題，誰都要維護。” “既然有你說的那么好，那你去叫你爸先搬啊！叫他們先搬，他們搬好了再來對我說。”李伯軟硬不吃，說完進了里面房子里，“呯”的一聲把門關上。 “李伯……”王芬追上去。 “你走吧，不要再說了！這么多年你爸欺負我，一條水溝讓我家丟了兩條人命，我不追究，到現在還不答應修排水溝。害得我和孫子一到雨天就像坐水牢。十五年了，整整十五年啊！”李伯又啜泣道，“現在你又要來欺負我嗎？排水溝的事到現在都處理不好，現在又來拆遷，你們當官的就是辦事都不行，瞎折騰就是第一名。” “李伯，我知道這么多年釆你受的委屈，但那些都過去了……” “過去了，能過得去嗎？不要說了，你們走吧！”李伯狠狠的打斷了王芬的話。 王芬站在堂屋里，不知道怎么說，助手對王芬說:“我們還是先回去吧！” 王芬說:“不行，這事己經不能再拖了。”說完回頭朝自己的家走去。 母親出去菜園里鋤草去了，父親倚著拐杖坐在一把高椅子上，看到王芬的到來，搖頭擺手的說:“你回家就回家好好歇歇。不要提拆遷的爛事。一個女孩子整天不務正業，串東家，跑西家的，讓別人怎么說你。” “行，不提。但你在這個地方住了幾十年，那你給我講講后山那些古跡的故事，我想聽聽。”王芬一屁股坐在父親旁邊的凳子上，向父親提出了新問題。 “你想聽？小時候不是都給你講過嗎？”父親不解，女兒為什么要聽那些不知是真是假的故事。 父女倆一個講一個聽，慢慢的扯到了后山辦公園的事。王芬詳細的給父親講了后山的規劃。講了黨的惠民政策，以及改革開放這么多年家鄉的變化。最后說，物質生活好了，精神生活也要上去。習近平提出“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開發各地資源，開辦農村旅游業是國家的新政策，是對農民關心的具體體現。 說了很久，父親說:“只是這個地方住了幾十年也習慣了，我都這樣了，還有幾年活頭？就這樣過吧，不想再瞎折騰了。” 其實王芬知道，從前的父親也是一個開朗睿智的男人，只是殘疾后性情大變，沉默多疑，隨遇而安。趁著這個機會，王芬勸告父親，希望他能顧全大局作出表率，為自己的工作起到一定的幫助。 “爸，你知道嗎？新農村那邊還有三個月就可以住進去，你說住進新房有多好啊！到時侯給你們二老申請一個第一層。那樣你們出行方便些。” “那對面李家搬嗎？他家不搬憑什么要我家搬，虧你還是我女兒。”父親那己出現的皺紋和白發里透出來的孩子氣讓王芬既無奈又好笑 “搬，誰都要搬。這是規劃的范圍，這里全部要清空。” “但聽說他家不愿意搬？要搬都搬，憑什么他家不搬？我一個好好的人就活活的被他兒子打成了這個樣。十五年了，你知道我是怎么過的嗎？哪都去不了，什么事也不能做。這些都是他李家造的孽，這仇恨你們都要記住，不能放過他們一家。” “要你做事干什么，不是還有哥哥嗎？爸你看啊！你們再受到什么傷害，都還好好的活著在。但他家呢？一下死了兩個人，當時兩副棺木一起出殯，多悲慘啊！你覺得李伯這些年好過嗎？” “人是他家打的，醫藥費都現在都還沒付，他們自己又去自殺，這怪誰啊？他不好過是應該的。”父親還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 王芬終于意識到兩家老人不搬遷的原因，不僅僅是舍不得住了幾十年的地方，還有一大部分是兩家都在暗暗的較勁。他們都還沉浸在過去痛苦的陰影中，一時無法自拔。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十五年的恩怨不僅僅是那條沒完工的排水溝，而是他們的心中自我挖掘的鴻溝，這么多年無法逾越。 找到了問題所在，王芬決定再去李家作作李伯的工作。 “叫你們不要來了。無論怎么說，我都不會搬走的。”李伯遠遠的看到王芬他們就大聲嚷嚷。 “大伯，我們還是好好談談吧！我知道你家這么多年受的委曲，我代表我爸向你道歉。”王芬對李伯說。 “你道歉？道歉值幾斤幾兩？能換來我家兩條人命？能消除這十幾年來我所受的痛苦？” “對不起……”王芬剛開口，就被李伯打斷了。 “你道歉！你是誰家的人？是王家人，是吧。你一個丫頭片子能代表王家道歉？那行啊！你先把那條排水溝修好。你做得到嗎？” “大爺，開發拆遷是國家的建設規劃，這是誰也抵擋不了的。”助理小金說。 “國家規劃？抵擋不了？你們那些當官的能抵擋得了什么？一個排水溝，十五年了還是那個樣。我和孫子在這樣的環境里一住十五年，誰管得了啦？又有誰能抵擋了呢？”李伯越說越激動。 “大伯，這些都是遺留問題，現在你們都搬到新農村小區，這條排水溝的問題不就解決了嗎？”王芬進一步的作王芬的工作。 “解決得了嗎？兩條人命啊！我家丟了兩條人命啊！” “兩條人命？我家不也差不多兩條人命嗎？我就像那死了沒埋的人，這么多年人不人，鬼不鬼的，我好過嗎？”王芬父親不知什么時候拄著拐杖站在大門囗的灑谷場上。 所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父親的話無疑是火上澆油，徹底點燃了李伯心中的怒火，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到了父親跟前。兩個老人有如兩條犟牛，你不讓我，我更不讓你。 “你人不人，鬼不鬼，最起碼還有一半人在。我呢？兩個人命，兩個怨鬼。我到哪里找他們去？” “你家兩條人命，是我們打死的嗎？那是罪有應得！你們把我們父子打成那樣，醫藥費都沒人管，我們怨不怨啊！” “爸，你少說兩句話。”王芬急得大叫。 “干嗎不說，這些話憋在心里十幾年了，今天把它們都說出來吧！憋屈啊！我一輩子就這樣毀了啊！” “爸……不要說了。” “我兒子呢？那時才二十八歲啊！我的兒，我的兒啊！”李伯大聲哭泣。 突然李伯沖到父親跟前，一把抓住父親的衣服，使勁的搖晃:“你還我兒子，還我堂客？你還我，你還我！” 父親被搖得差點摔倒，他用一根拐杖支撐著身子，舉起了另一根拐杖。王芬他們沖了過去，抓住了高舉的拐杖。就在這時，李伯突然頭往后仰，抓住衣服的手慢慢松開了。 不好，出事了。助理趕緊打120救護車。幾分鐘車來了，大家手忙腳亂的把李伯抬上車，沒人去管楞在那里的王芬父親。 到了醫院檢查，李伯身體沒什么大礙，傷心過度造成的，不過還得觀察兩天。安頓好了李伯，派助理在醫院照看李伯，王芬急匆匆的去工地上忙了，為了把這些事圓滿的完成王芬真夠忙的，也真夠累的。到了晚上王芬早早的回家，想好好休息一下。 剛進門看見父親在堂屋里，王芬喊了一聲爸就徑直走進去。沒想到父親叫住了她。 “芬，你坐，爸有話對你講。搬家的事你不要再做工作了……” “爸，你還是不同意？”王芬急得臉漲得通紅。 “不是不同意，傻孩子。是同意了。今天看到你李伯傷心成那樣，我終于明白，他失去親人的痛遠比我們這點傷殘還要大，這幾年他也不好過。事到如今，那條排水溝的恩怨應該結束了。唉！最起碼我也很配合我女兒的工作吧！” 父親態度的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這是王芬沒想到了，她激動的叫了一聲:“爸！”淚水從臉頰上流了下來，依稀中從前那個陽光睿智的父親又回到了眼前。 父親說明天想去看看李伯，王芬含淚點點頭。 正在這時王芬的手機響了，打開一看是小瑾發的一條信息，上面寫著:“姐，謝謝你把爺爺送到醫院。今天我從你的助理那里得知，原來支助我讀書的那個恩人就是你，我真的不知怎么報答你。爺爺明天出院，他說要請你吃飯。現在爺爺要休息了，回去再說吧！” “行，那明天我和爸爸來接你們。”王芬輕舒一口氣，感到特別的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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