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文】我的軍旅路㈠“憶檢兵二三事”

陳衛星

美篇號：17201165 風起，蒼嵐顯；乘鯤，踏浪去。——題記 一九九八年的夏天，沒有奇跡發生。意料之中，我把高考搞砸了。同樣是這個夏天，一度在失落、迷茫、彷徨中掙扎許久的我，親身經歷了長江流域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水瘋狂肆虐的殘暴場景。機緣巧合下，我親眼目睹了部隊官兵奮不顧身參與搶險救災的英雄壯舉。再加上受到父親言傳身教的影響，我萌生了參軍入伍的想法。在家人的支持下，我重燃信心，漸漸堅定了前行的方向。我迫切希望在新的賽道，新的征程，新的機遇里重啟我的人生。秋冬交際，轉機初現，一切都在時間的掌控下緩緩發酵、醞釀、成形。 壹·體檢＆風云 細數檢兵的幾道關卡，政審是最不用擔心的，基本十拿九穩。沒有任何違法犯罪記錄，祖孫三代政治清白。父親是共產黨員，單位優秀工作者，又是援越抗美老兵，這點尤其是加分項。但是自家情況自家心里有數，怕什么來什么，第一道關卡體檢就難住了我。我的眼睛因為上學時瘋狂“挑燈夜戰”看小說的緣故，視力下降得厲害，裸視連1.0都夠嗆。這是青春逆旅結出的惡果，它的苦澀滋味我不得不親口品嘗。聽說當兵的眼睛要好，視力需要達到1.5以上。于是這個數字成了我心中的一根刺，就那么懸在心頭，時不時露頭扎我幾下。我困在其中，無計可施，煩得很。這一年，大姐在市政府門口開了一個小小的早餐店，整天起早摸黑，賺點辛苦錢養家糊口。二姐高考失利后，復讀未果，暫時也沒好地方去，就在店子里幫忙。三姐衛校剛畢業，已經確定在鄉衛生院實習。姐姐們都很寵我、愛我，她們用各自的方式無條件支持我的決定。 三姐小學時留了一級，后來跟我分在同一班，坐過同一桌。因為年紀相仿，又在一起讀過書的原因，我們在一起時話就特別多，相互之間也比較隨意。我把心底的擔心告訴了她，看她能不能給我出點主意。“姐，我的眼睛近視嘞，到時候體檢過不了關，怎么辦嘛？”我邊說邊皺起眉頭。“我也不曉得哦，實在不行，給你賣一副隱形眼鏡試試？”說完她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弟啊，我看這樣能行，正好我知道，我一個玩得好的同學戴了隱形眼鏡。到時候借來用用，連新的都省了嘞。”“確定能行不，要是當場被發現了，會不會兵都當不成哦？”我說完憂心忡忡。“不用怕，萬一暴露了就取下來唄。就說平時戴習慣了，沒聽說不能帶隱形眼鏡體檢這件事，就沒有在意，一直都在戴。”她望著我的眼睛，鼓勵道：“我們做最充分的準備，同時也做最壞的打算。” 體檢安排在市人民醫院，前一天晚上，我就住進了大姐家。大姐殺雞燉湯，買魚紅燒，在廚房里忙個不停。我望著她炒菜的背影，心頭暖暖的，渾身上下充盈著被愛包圍的幸福。當天，三姐特意請假陪我一起去的醫院。排隊領好體檢表格后，她帶我去了醫院一個偏僻的走廊，在轉角處停下來，當場給我裝起了隱形眼鏡。因為是臨時借來的，之前也沒有機會試裝，三姐手法生疏，難免磕磕絆絆，沒辦法一步到位。“弟啊，把眼睛睜大點，用手把眼皮上下翻開些，我好裝進去。”“搞好了沒有，我眼淚都流出來了，眼睛不舒服嘞！”“莫急哦，要有點耐心，馬上就好了，你再堅持一下。”仰起頭，眼球好像被異物爬滿、占據，咯得我生痛。但還是強忍著不適，想著為了體檢過關拼一把。反反復復試了好幾次，感覺時間好漫長啊！裝好的那一刻，我眼前的世界立馬變得清晰無比，雖然只是暫時的，但那種失而復得、重新擁有的明亮感覺真好。 說來也有意思，我們走出來的時候，碰巧聽到了一對母子之間的對話。“乖崽，聽話哦，把這根香蕉吃下去。”“娘老子耶，剛剛喝下去一大瓶水，肚子都是滿當當的，吃不下了，想吐。”“乖崽，重量不夠哦，一百斤還差那么一點點。”“唉，不曉得是那個規定的，體重非得要滿一百斤才能參軍，煩死噠，我想罵娘！”“你敢罵我？”“娘老子，你聽錯了，不是罵你呢……”我感慨萬千，為了實現當兵的愿望，不管是以訛傳訛，道聽途說，還是言之鑿鑿，確有其事，大家都在為之努力付出，誰都不容易。 我懷揣著不安，在視力檢查室門外排隊等候。當名字被叫到后，我走了進去。醫生拿著我的表格，掃了一眼，又放在桌子上。叫我站好，起身，用大拇指和食指翻開我的眼睛。我的心臟砰砰作響，手指用力掐住掌心，汗水直冒，臉也變了顏色。心想這下可完了，要露餡了，關鍵是有一名部隊軍醫正站在不遠處監督啊！“你是高中畢業吧，視力標準會適當降低，要求沒那么嚴格，不要緊張，也不用害怕。”放下手，醫生輕輕開口。聲音傳來，如聞天籟。“嗯，剛畢業。”我肌肉放松，心跳漸緩，連忙回答。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并沒有當場拆穿我戴隱形眼鏡的事。字母E的指認過程特別順利，我也懂得適可而止，1.0以上的故意說錯了好幾個。結束后我小聲對他說了句謝謝，他沒有回答，只是對我輕輕點了一下頭。出門后，我長舒一口氣，握了握拳頭，朝空氣狠狠揮了幾下，徹底放下心來。三姐在樓下焦急等待結果，看到我笑容滿面，腳步輕快，連蹦帶跳走下樓梯來，便知道事情成了。她是真心替我感到開心，也就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再也沒有出現任何意外，我的身體各項指標都很正常，體檢順利過關。 貳·母校＆誓言 政審環節中，有一張表叫做《現實表現證明材料》，要拿到轄地派出所，村委會，學校分別蓋章。再次回到母校，面對熟悉的教導主任，我很慚愧，也很心虛。在校時，我是他眼中的刺頭，渾身上下都是毛病，是一名惹事生非，不服管教的差生。“麻煩主任了，這里需要學校蓋章簽字。”我心里七上八下，把表格遞給他。他接過去仔細看了看，抬頭瞄了我一眼，語重心長緩緩道：“去部隊鍛煉是好事，學校也支持，要把握住機會，在部隊好好表現，不能像以前一樣任性了。”“我知道以前我做錯了，請主任放心，我堅決改，認真改，在部隊一定好好干，不會再給學校抹黑了。”“那就好，提前祝你前程似錦，一路順風。”“謝謝主任祝福。”他提筆在表格上工整寫下幾行字：該學生在本校畢業，已經取得普通高中學歷證書，在校期間表現良好，無任何違紀違法行為。看到他加蓋紅色公章的那一刻，心中一瞬間生出無限感激之情，難以言表。我暗暗發誓，在部隊一定要干出點名堂來。 叁·家訪＆初見 終于接到了家訪通知。媽媽特別高興，提前把家里打掃得干干凈凈。準備好茶水零食，給我穿上最體面的衣服，叮囑我好好表現。在武裝部工作人員的陪同下，檢兵軍官來到我家。第一眼望過去，高高的個子，體型修長，顯瘦。眼睛炯炯有神，很精干，很帥氣。白色大檐帽上，帽徽熠熠生輝。藏青色軍裝筆挺，肩章、領花排列整齊，腳上一雙黑色軍皮鞋錚亮反光。我想象中的軍人強壯、剛毅、威嚴，壓迫感強。而他恰恰相反，給我感覺溫文爾雅，特別有書生氣質，我很喜歡。搬來幾把椅子，大家圍成一團坐下。“你叫陳衛星，高中畢業？”他端坐在椅子上，眼睛看向我。“是的，今年剛畢業。”我有點緊張，手一會兒擱在膝蓋上，一會兒又十指交叉放在兩腿之間，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文化程度還行，怎么沒有選擇復讀，而是想去部隊？”他接著問。我斟酌了一下：“偏科嚴重，英語、數學基礎差，沒有把握短時間追上來，所以不打算復讀了。”停頓了片刻：“我向往軍營，從小就有一個夢想，希望能像我父親一樣，成為一名軍人，為祖國效力。”他的臉上便有了笑容：“看了你的檔案資料，知道你父親是一名援越抗美老兵，是我的前輩，值得我們尊敬啊。”說完跟站在一旁的父親點頭致意。父親連忙回禮，面露喜色。我暗暗松了一口氣，還好提前做了些準備，對答中規中矩，沒有明顯露怯，還算過得去。 “你對海軍有了解嗎？”沒了之前的緊張，我看了他一眼：“還不怎么了解，沒有見過軍艦，也沒有見過大海。不過我覺得你穿的軍裝很帥。”他嘴角上揚，笑聲朗朗：“不用羨慕我，你也有機會穿上它。你有什么特長嗎？”“特長？”我楞了一下，想了想好像沒有。父親在一旁提醒：“孩子字寫得還行，這算不算？”“哦，那不錯啊，寫點東西讓我看看。”拿過來紙和筆，鋪在桌子上，一時間腦袋是懵的，我也不知道寫點什么好。心里首先想起了李白的《秋浦歌十七首》里幾句詩：白發三千丈，緣愁似個長。不知明鏡里，何處得秋霜。念頭在心里轉了一圈，還是覺得不妥。雖然常練習，也很熟悉，但覺太過悲愴，不合當下意。便換成了王之渙的《登鸛雀樓》：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我覺得這首詩比較應景，與心境相符。消除雜念，穩住心神，一筆一劃，如平常練字，行云流水般寫了出來。“沒想到你寫得一手好字啊，非常不錯！”他站在我身邊，拿起紙來看了又看，面帶笑意，不停點頭。感受到他由衷的贊許，我心里樂開了花，更覺他平易近人。家訪順利結束，氣氛非常融洽。臨行時，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很快我們就能再見面了，加油小伙子。”我當時沒有理解他的意思，后來才知道，他既是這次檢兵干部，又是我們新兵營三連的連長，我是他單獨點名要到連部的。我們之間的緣分便由此刻開始結下。 肆·離別＆啟航 十二月，新兵集結開拔的那天，市武裝部人山人海，熱鬧非凡。全家出動為我送行，母親更是緊緊拉著我的手，一刻都不愿松開。她再三叮囑：“幺崽，部隊不比家里，要學會控制情緒，不要跟人吵架，結仇，多結交朋友。要聽教官的話，眼快些，手勤些，多做事，不吃虧嘞。”不知為何，我的眼睛瞬間就紅了：“媽，放心，我知道了嘞。”“要學會照顧好自己，身體是大事，馬虎不得。記得多寫信，有什么難處及時跟家里說。”“嗯，曉得了嘞。”送別終有時。直到車開動了，透過玻璃窗，我看到母親站在人群中，還在不停向這邊揮手，眼睛里滿是牽掛和不舍。兒行千里母擔憂啊！我把頭靠在座椅上，整了整帽子，長吐了一口濁氣，閉上通紅的雙眼。暫時忘掉離別的愁，滿懷著期待、興奮、憧憬、忐忑的復雜心緒，踏上了去往軍營的旅途。一個嶄新的故事，由此徐徐拉開帷幕。 【謝謝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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